是夜,乌云蔽月。将军账内,一缕轻烟在空气中缭绕,旁人浑然不觉。随军的医官替容衣诊过脉后,帮他把被褥掖好。
“常大夫,我儿身体可有恙?怎的昏睡不醒?”
“禀将军,观令郎脉象,并无大碍。许是路途奔波累着了,休息一晚应可恢复,明日老夫再来瞧瞧。”
“好,有劳了。”
送走医官后,容熙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命人拿了床新的被褥铺在地垫上,就这么守着容衣囫囵睡下了。
……
容衣又一次自沉睡中醒来,四周终于不再是一片漆黑。他孤身一人,长身立于樱雪漫天的槐花树下,目之所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交织出一幕幕喧腾盛景。然则好景不长,须臾间山河倒转,荣枯交替,无数流萤自天地间穿梭而出,一切凡尘愿景,皆如梦幻泡影,绚烂绽放后归于沉寂。
“少游兄,我知道你在,为何不现身?”
“非我不愿,实我不能。”
似曾相识的声音自虚空传来,容衣从中听出了几许无奈之意。
“阴阳逆顺不同途,相生为吉相克凶。我的魂身不能与这个时空的本真同境依存,你想见我,需远离此地。”
“那你之前说自己是什么时空旅者,岂非在诓我?”
“是时空旅者,还是现世之人,重要吗?”
“不重要吗?”
“现世的你我素不相识,眼下若产生交集,未来必生乱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万不可冒此大不韪。”
容衣到底是心存忌惮的,此番似被说服了,转而问起别的:“此前在府里,我们明明碰过面,可后来为何只能在梦里相见?还有,我昏睡前总能看到一阵白烟,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到的白烟,是我命人为你点燃的离魂路引。至于入梦……准确来说不是梦,此乃梦魂之境,相较之下魂身显相需耗费大量灵符之力,这么做更为省事罢了。”
“你屡次引我入梦,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说过,你不属于这里。我来找你,是要带你回你本该存在的地方。”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世事本无常,重活一次又有何妨?”
“你以为你留在这里,就能改变一切?”
容衣沉默了,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生魂离体,本就凶险万分。时间长了,你的本体会不断消亡,届时你想回去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本体消亡当如何?”
“身死魂消,你说当如何?”
容衣低头不语。
“与我缔结灵契,我自有办法带你回去。”
“什么是灵契?”
“双魂缔连,契灵对生,心之所趋,无远弗届。”
“如果我拒绝呢?”
“少将军,我已赌上一切,你确定要我无功而返?”
不知为何,容衣本该觉得荒谬的,可听他喊自己少将军,竟无由感到一丝心软。
“……要我答应你可以,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要父亲从战场上活下来。”
“你可知你欲求之事,乃逆天而行?”
“做不到就请回吧。”
见容衣态度坚决,玄英没奈何道:“我只能答应你,日后若大将军罹难,我会设法保住他的魂识,以待复生之机。”
“……真的?”
“现在可以与我缔灵了吗?”
“说吧,我该怎么做?”
“闭目静心,魂体缔连需要一定时间,施术期间不可轻举妄动,如有不适还请暂且忍耐。”
容衣依言照做,一道繁复的法阵以他为阵眼徐徐展开,半炷香后契灵初蕴,千丝万缕的流息从他的四肢百骸浸润而过,如沐春风的触感令容衣怔在原地,并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感觉如何?”
“无碍。”
容衣说完,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当他准备细听时,周围又没了声息。
“少游兄,你还在吗?”
“契灵尚未成形,静心。”
……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寂寥的。容衣正昏昏欲眠,倏然间空间开始裂变,数以万计的雷电在黑暗中交闪,慌乱中他试图伸手抓住什么东西,但也只是徒劳,伴随着强烈的失重之感,漫天光影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如流星一般在虚空中飞速下坠。
“少游兄?!”
“魂契已成,少了灵力支撑,梦魂之境即将坍塌。有句话烦请你带给大将军,距此十里的凉州边境,有一处坊间鬼市,鬼市之主便是他欲寻之人。”
……
“等…等等!”
容衣急促地喘息数声,神识慢慢回笼,梦境中的一切在醒来的刹那褪去了色彩。他睁开眼,看到了一顶军用的帷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少卿醒了,太好了!”
“快,快去通知大将军!”
在将军帐当值的两个守卫喜出望外,即刻奔走相告,不多会儿就呼啦来了一群人。容熙打头,喊医官给容衣里里外外地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松了口气。
“你可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容衣摇了摇头。
“三日!你睡了整整三日!”容熙焦急地说完,小心翼翼地追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父亲莫慌,孩儿无事。”容衣乖觉地低下头,抬手揉了揉脑门,“我,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别急,你才刚醒,填饱肚子最重要!”
容熙说着遣散了闲杂人等,命人端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容衣确实饿了,因而并未纠结,整装下榻简单梳洗一番,便就着面碗吃了起来。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唔……我想起来了!”
“嗯?”
“鬼市!”
容衣把面碗放下,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个鬼市?”容熙不解地盯着他,“这地方,就连本地人都未必知晓。”
“有人跟我说,你要找的人,就是鬼市的主人。”
“我要找的人?”容熙略一沉吟,不免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玄英?”
容衣迟疑地点了点头,问:“这鬼市是什么地方?”
“所谓鬼市,是坊间的叫法,其实与寻常市集无异。只不过里头买卖的都是些市面少见的稀罕物,那地方只有手持鬼牌方可通行,寻常人家根本进不去。”
“鬼牌又是何物?”
“是一块发光的玉牌,我前阵子在易将军那儿见过,价值着实不菲。”
“易将军?”
“哦,他刚刚还来看你了!忘了跟你介绍,易郓辉是神烽营的老将了,也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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