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冬寒,北风卷着细雪,直往人领子里钻。
温白望着台下驰骋的身影,指尖在暖炉上轻轻摩挲。
冬猎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年年都得走这么一遭。太宗皇帝曾在这时相隔百步射穿前朝最后一位君主的咽喉,于是后人便也得在这冰天雪地里演一场君臣同乐,象征大雍国的武勇与传承。
今年尤其热闹,各地藩王也大多都来了。岐王打头,领着宗室们上前见礼赠贺表。他年岁不小了,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话也说得好听,对着年轻皇帝恭敬,对着小太子慈爱。只他身后那几个年轻宗室眼神总不大安分,在温白和太子身上扫来扫去,藏不住那点轻慢。
成王推说病了,只让长子代他前来。
少年裹着厚重的银狐裘衣,射过开猎的第一箭后,就坐在观猎台上不再动弹。底下人纵马呼喝,弓弦震响,热闹是热闹,却传不到他这儿。
因为444给他开隔音了。
开玩笑——
好不容易不上班了,这时候不摸鱼简直是浪费生命,他都对不起自己!
『摸!』
『大摸特摸!』
444十分慷慨,电子手一挥,打开了命名为《春晚》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同事们偷录的自家宿主的笑料。
温白笑着笑着察觉到了不对:『卯卯,你不会这么对我吧』
『放心吧宿主,我444是什么统!正直,是我的代名词!』
放心吧宿主,它拍的可全是美照,360°无死角。
为此它还特意装了个摄影精通的插件呢。
……
『他们到底在燃什么,喊着友情啊羁绊啊就把Boss秒了,连大招都没放吧』
『主角团是这样的,不过我记得任务做到最后几个人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好像都给系统搞抑郁了』
『等等,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好几次,上次在那说“少爷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的是不是也是他』
『好像是!我找找,哦!是龙套系统的宿主!我说怎么这么多名场面都有他啊哈哈哈哈』
……
夜间,行宫内。
烛火舔舐灯芯,炭盆烧得旺,少年靠在软枕上,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
清梧侍立一旁,手里稳稳端着那碗浓黑的药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忧色。待那阵咳喘稍歇,他才躬身,将药碗无声地递到少年手边。
温白没立刻接,指尖在丝滑的锦被上无意识地划着,声音带着咳后的微哑,像蒙了层薄纱:“岐王叔今日,送来了亲猎的赤狐。给太子做了围领?”
“是,岐王殿下……太过周到。”
“是啊,”天子接过药,将那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太周到了。朕这位王叔,一向如此。”
将药碗搁回清梧手中的托盘里,又连忙塞了块冰糖进嘴里,出气似的将糖块咬得咔咔作响,“备匹马,明日朕要下场。”
“!”
清梧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那点烛火映照出的暖黄都遮不住那份惨白。
“陛下——!”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跪在榻前,膝盖砸在厚厚的地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托盘“哐啷”一声滚落在地,不过那碗没碎,只是骨碌碌滚远了。
“您的身子骨……如何经得起马背颠簸!猎场凶险,流矢无眼,万一……万一……”
岐王狼子野心尚且不说,前段日子陛下又得罪了几家门阀,留在营帐尚有禁卫层层设防,但若去了猎场,一个看不住——
清梧的声音哽住了,他仰着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肆意流淌,砸在深色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看着温白,眼神像看着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孩子,“老奴、老奴是看着先帝爷长大,又看着您……从那么小一点……”他颤抖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婴孩的大小,手抖得不成样子,“老娘娘和先帝爷已经撇下老奴去了……您若再有个闪失……老奴就随您一块去了!这身骨头,就、就填在这行宫的地砖下头!”清梧伏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压抑的呜咽从喉间溢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个被彻底击垮的老人。
“你这奴婢……”温白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背影,晓是外来者,心防也被这汹涌的悲恸冲开了一道缝隙。
“好啦,别絮絮叨叨的。”天子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无奈的安抚,却又坚决地截断了那悲泣,“朕不走出那营帐,他们的爪子还怎么漏出来。”
“你也真是,不听朕说完,便哭起丧来了。”
……
这个决定在他心里盘桓许久了。新仇叠着旧怨,堆积如山,不过是表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烬,只需一点火星——
分赃之时,他已然明晃晃地打了那些人的脸面,那帮豺狼虎豹,又不是泥人脾气。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多么难得的机会。
这都不反?
打吧打吧,早些打完。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温白:『赌了』
444:『彳亍。』
还是熟悉的配方,赌徒来的。
*
次日。
小太子穿着骑装,让乳母和侍卫们团团围着,正和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世子一道,对着那细颈铜壶比划投箭。
褚行则控着马,墨色大氅几乎融进苍茫天地里,就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清梧。”温白低声唤道。
“奴婢在。”
“朕去后面走走,不必惊动旁人,你随侍即可。”
清梧也不多问,只是躬身应下。
温白起身,对下首的陈钝微微点了点头,便缓步走下观猎台,朝着后方那片被雪覆盖的更僻静的林地走去。
远离了喧嚣,雪落下的簌簌声变得清晰可闻。
行至一处林木环绕的空地,便停下了脚步,“你去那边守着。”
清梧叹息一声,只得忧心忡忡地退到远处望风。
空地中央的雪被踩实了些。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拴在树下,毛色油亮,在雪光映衬下像团燃烧的火焰。它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汽在冷风里散开。
温白走到马儿旁边,轻轻抚摸着它光滑冰冷的脖颈,祝风则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深吸了一口凛冽寒冷的空气,凛冽的寒气刀子似的钻进肺腑,激起一阵闷闷的钝痛。
然后,转过身,目光投向不远处一棵落满积雪的云杉后。
“静渊。”
“看了许久,还不出来吗?”
静默一瞬。
靴子踩碎积雪的声音响起。
褚行自树后转出,墨色大氅上沾着几点雪沫,脸上带着一丝未能掩饰好的愕然与疑虑:“陛下?”
他远远便见天子离席,放心不下,才悄然跟来,却不想竟能被察觉。
温白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朕欲学骑马,又恐人前失仪,堕了皇家颜面。想来想去,唯有卿最为可靠,不会笑话于朕。”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声音放得更软和:“好不好?静渊?”
褚行彻底怔在原地。他看着雪地里的天子,又看了看旁边高大的骏马,心脏像是被突然攥紧了,呼吸都窒涩了一瞬。
陛下要学骑马?在这天寒地冻之时?瞒着所有人?
这太危险了!
“陛下!”褚行急步上前,单膝跪地,语气焦灼,“天寒地冻,万一惊了马,或是感染风寒,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若要学马,待来年春暖,臣必……”
“春暖?”少年打断他,声音倏地便冷淡下来,“你怎也学太医院那群人哄着朕。”
“连先帝在世时也这样说。不过是明年拖后年,如今,朕还能等到几个春暖。”
“陛下慎言!”
褚行猛地抬头,撞入一双黝黑的眼眸。
裘衣中的天子早就没有了方才的笑意,整个人透出一种被病痛长久侵蚀后的倦懒,偏偏又凝着久居上位的疏淡与静气。
陛下并非在说气话,也绝非一时兴起。
褚行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难道是因为他?因为那日那句不知深浅的僭越之言?
——陛下若想……臣可挑选性情最温驯的御马,护卫陛下缓辔而行,赏玩秋色,并非难事。
褚行没想到当时一句无心的宽慰,竟被如此郑重地记在了心上,如今,竟以这孩子般执拗的方式,径直来向他讨要这份承诺。
少年并未理会他心中的震颤,也没再看他,指尖理过马儿浓密的鬃毛,带着一丝极淡的眷恋,“它叫祝风,是永平元年南域藩国进贡的良驹。当年贡使献上它时,还刚烈难驯,在殿前惊了蹄,是皇兄……先帝一眼看中,亲自取的名。”
“愿它如风迅捷,亦愿它的主人,如风自在。后来,他便将这‘祝风’,赐给了朕。”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跪在雪地里的褚行。
“所以,”少年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剥离了帝王的雷霆之怒,反而呈现出一种失望的静默,“你答应过朕的事,也要作罢?”
——所以,你答应过朕的事,也要作罢?
“……臣,万死。”
温宝:我明天要下场。
清梧听到的:明天我就不活了,陪我哥去了,明年等着给我俩上坟吧老登。
*
浅尝了一款老游蝙蝠侠好好玩嘿嘿老大你的车好大柰子也好烧哥谭必吃榜这块[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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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末路王朝(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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