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检查了马鞍辔头,又抚着祝风的脖颈与之低语几句,那马儿竟似通人性般,打了个响鼻,愈发温顺。确认一切稳妥,那人才伸出手。
少年看着他略显严肃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搭着他坚实的小臂,借力踏上马镫。骤然升高的视野让温白眩晕了一瞬,下意识抓紧了鞍鞯前的凸起,甚至带起了一阵压抑的轻咳。
手下意识地虚扶在少年腰侧,直到他稳稳坐定,褚行才收回去默默握紧了缰绳。
林木披素,天地皆白,仿佛只剩下马蹄踏雪的单调咯吱声。
之后又交代了些要领,陛下点了点头,有时会轻声回一声“好”,倒真像个听话的学生。
只是不多久,这位金尊玉贵的学生便有些不满足于此了。
年轻的天子忽然低下头:“静渊,再快些可好?”
男人眉头微蹙:“陛下,初次御马,不宜过快。”
“就快一点点。”他伸手比划着,“静渊不是将军吗,难道还能让朕出事?”
简直是胡闹。
说着,一阵细小的风卷着雪沫掠过。
于是少年浓密的眼睫低低压下来,偏巧有几片雪花沾在了那睫毛梢头,竟一时未曾融化,随呼吸巍巍颤着。
天光透过枝桠,漫洒在他周身,厚重的银狐裘衣裹着他,衬得面容灵净,整个人就像是这冰雪堆成的,甚至透出一种化风而去的轻盈。当或清浅或狡黠的笑意敛去时,神情总是说不出的安静。
不像是帝王,更像是……是什么呢……
褚行的心头莫名一跳,某个被遗忘许久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浮了上来。许多年前,他还是个半大少年,随叔伯家的几个兄长去逛家乡最盛大的庙会。长长的队伍游龙般高抬着大师新塑的观音像游街,香烟缭绕,彩纸纷飞。神像面容静谧,低垂着眉目,不知是哪个虔诚的信徒将碾碎的珍珠粉沾了上去,香火的光一照,竟像是缀着细雪,莹莹的,总觉遥远得很,叫人不敢多看,又忍不住去看。
他向来不信这些,却也觉得那便是僧侣口中“禅心映貌”的模样。
“静渊?”
天子似乎察觉到他长久的注视,倾身拽了拽他的衣袖。睫毛上的雪花悄然滑落,融进裘衣的绒毛里,不见踪影。
见褚行回神,温白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
看着马背上那人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神,好像把星子都比了下去,所有拒绝的理由瞬间土崩瓦解。
沉默地咬了咬牙,男人最终破罐子破摔般沉声道:“陛下抓稳……冒犯了。”
说罢,他一个翻身,鹞子般流畅利落地稳坐在了温白身后。
突然被帅了一脸的温白只觉得身后一沉,温热坚实的躯体便贴了上来,男人解下自己的大氅,那带着体温的厚重织物不由分说地便将他倏地罩住了。结实的双臂从腰侧穿过,拉住了缰绳,将他整个人护在臂弯之间。
“驾!”
褚行低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
祝风得令便立刻小跑起来!
速度骤然加快,风裹着雪粒迎面扑来。
“唔——”少年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身体因惯性向后靠去,紧紧贴入那宽阔的胸膛,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抓住了褚行。
视野急速晃动,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冷风刮过耳畔呼啸作响。
雪原苍茫无极,一时间只觉天轻地远。
“再快些!静渊!再快些!”
少年侧过头,兴奋地喊了出来,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褚行垂眸,这个角度能看到怀中人兴奋得泛红的耳尖,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脖颈一阵发痒。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将大氅又往上提了提。
“好。”男人哑声应道,然后猛地一抖缰绳。
祝风长嘶一声,四蹄腾跃,在茫茫雪原上真正奔跑起来!
风声更疾,雪沫飞扬。
久居深宫的天子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袖,心脏从未如此激烈地跳动,疼的五脏六腑恨不得搅在一起。
“啊——哈哈——!”
他却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笑声清越恣意,说不出的少年意气,穿透风雪,再经由耳膜触及三魂七魄,将伦理纲常搅得天翻地覆,过往种种都失去了章法。褚行不由地低下头,下颏贴着对方滑顺的墨发,想从那微凉的触感里寻回一缕清明。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内不断响起,男人的好感极快得攀升着,温白却仿佛没有听见。
直到褚行慢慢勒停马匹,祝风在原地踏着步子,喷着粗重的白汽。
温白毫不吝啬得给了男人一个拥抱,好人啊,太仁义了,天知道他在宫里真的快憋死了。
这个胸围!
男妈妈级的!
靠在他怀里的少年微微喘着气,突然便抱了他一下,唇角上扬着一个大大的毫不设防的笑容,瞬间便为深藏于九重宫阙之上的天子涂抹上此世间最昳丽的颜色。
于是端坐莲台的小观音一下子落入凡尘,明媚得令人炫目。
仍环在温白腰侧的手臂僵硬着,竟一时忘了松开。
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连大脑都是空白一片,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了一样狂跳起来。
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臂,男人迅速翻身下马。
“请陛下治罪!”
看着跪在雪地里的褚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抓住对方衣袖时的触感,温白轻轻握了握冰冷的手指,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氤氲了他的面容。
“你何罪之有。”
男人也不答话,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倔劲。
不禁暗叹这人的死脑筋,怎么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笨的。
目光掠过远处隐约可见,正赶来的清梧的身影,少年低声呵道:“抬头。”
闻言,男人听话的仰起脸,但温白一看就知道他估计还是神游天外,于是也有些急了。
“扶、朕、下、来。”
原先因纵马而泛起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又有薄薄的胭脂色悄然爬上耳尖。一侧眉头下压,而另一侧则轻挑,明明是一副挑剔的神态,竟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与可爱。
是的,可爱。
褚行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这个词惊住了,随即一股汹涌的热流好不讲理得冲击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与克制,一切说不清道不明豁然开朗。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动作甚至有些迟缓地站起身。
他上前一步,似梦似幻,一切虚妄如同石中火镜中月,却无法抗拒的被吸引其中。
“陛下当心。”
声音沙哑得厉害,力道却仍控制得极稳,几乎是半抱半扶地将少年从马背上托了下来。双脚落地时,温白飞快地挣脱开男人的手,后退了半步,将身上的大氅一股脑塞进男人怀里。
“走吧。”他低声道,率先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褚行默默牵起祝风的缰绳,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
雪依旧在下,落在两人的肩头、发上,脚下积雪咯吱作响。
走着走着,温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却带着明显笑意的气音。他疑惑地停下脚步,侧过半张脸,见褚行唇角上扬着,那双平日里冷厉如鹰隼的眸子此刻竟漾着带点傻气的笑意。
原来这人会笑啊。
像是从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呆子。
温白蹙眉:“你痴笑什么?”
男人闻言,非但没有收敛,笑意反而更深了些许,心头被一种夸张的饱胀感充斥着,甚至充盈得溢出嘴边:
“陛下,好看。”
只是同在一处便心生欢喜。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来。
*
回到寝殿时,那股强撑着的精气神便如抽丝般散去,清梧伺候他躺下,触手一片不正常的滚烫,顿时慌了神,连忙又去宣太医,折腾到子时才终于能歇下。
蜷缩在厚重的锦被里,温白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成了浆糊,迟钝得很。只是吹了点风而已,他想过会发烧,但也没想着能难受成这样,身体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骨头缝里都渗出酸痛,可偏偏又冷得厉害,手脚始终都暖不热。
他向来不喜欢有人守夜,清梧拗不过他,只得拧了冷帕子敷在他额上,又添了炭火,忧心忡忡地守在外间。
只是应该没过多久,窗外骤然一亮。
一种不祥的跳跃的赤红透过紧闭的窗棂和厚重的帘幔,在模糊的视野里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紧接着,隐约而纷乱的呼喊声穿透层层宫墙与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钻入他嗡嗡作响的耳中。
“走水啦——!”
“救驾!保护陛下!”
……
走水?
温白混沌的脑中艰难地捕捉到这个词,他想撑起身,想询问,想看清,可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哇塞了,我现在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会不会是药的问题?』
『啊?你不是说没毒吗?』
『是没毒啊,就是安神药的剂量大了点,我想着是太医贴心呢……』
这时,门似乎被推开了,带进一丝微凉又夹杂着烟尘气的风。
他努力偏过头,视线里只有一片模糊晃动的人影轮廓,连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分辨不清。
『……这谁啊』
『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
『?』
说实在的,他现在困得有点听不懂人话。
外室?什么外室?他什么时候有的外室?还柔弱不能自理?这都什么跟什么……
突然被横抱了起来,这人身上有好闻的熏香,总感觉在哪里闻到过——
纷乱的思绪被更深的黑暗截断。
他好像想明白了。
靠……早说你们要大半夜放火他白天就歇着了。
你完辣,你坠入爱河辣[撒花]小情侣最纯爱的一集[红心]
感觉俩人骑马跑起来的时候快给清梧吓死了哈哈哈哈哈
温宝:(直钩)
褚行:(咬死)
*
各位老大,这个月学校组织实训了,窝已被困于屎山模型与屎山代码之中无法摆脱,停更一个月先[鸽子][鸽子][鸽子]可能会掉落一些番外小剧场什么的,总之窝有空就写,咕咕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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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末路王朝(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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