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方前起了个大早,冲了个澡,刮了个胡子,挑了件去年刚买没穿过两次的漂亮衣服,把眼镜盒装兜里走了。
方贯在楼下刚开门,他知道方前现在在前面街口看书店,总算找个正经活,也就没多说什么,家里没他们两个吵架一下清净了许多,用寂静形容也不为过。
方前往书店走,一路缩着脖子,他身上这是个皮夹克,为了显帅里面就搭了件衬衫,这衬衫是他前两年当房屋中介的时候发的工作服,干了半个月店倒了工资一分没给就给他剩下件衣服。
他抬头眯眼看着刚升上来几个小时的太阳,这太阳是冷的,他抱着膀子抬腿跑到了书店。
尧秋泽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方前打了一连串的喷嚏,他手上还带着露指头的毛线手套,身上裹着一件棉衣,站在柜台前上下打量方前一遍,才说:“你今天要去约会吗?”
方前拽了一截纸擦擦通红的鼻子,囔囔说:“今天去你家啊,跟谁约会,跟你啊?”
尧秋泽瞥了他一眼,又给方前说,他要去定个蛋糕,周二去报道被老师硬留在那里上了一天课,今天早上才搭车回来,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方前摆摆手让他去了。
到了快十一点,方前又缩着脖子把书店卷帘门拉下来,门口闲得没事干一早就围一圈下棋的老头儿们看见了问他:“方前,这店今天就开到这儿了?”
“啊,到这儿了。”他把门锁好钥匙揣兜里,摸了摸兜里光滑的眼镜盒。
他听尧秋泽说这家里就尧玉安一个人喝酒,他和佟鸣都不大会喝,他觉得今天陪酒的活得他来,喝多了下午就不看店了。
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听后面的老头儿蛐蛐他穿得人模狗样又是要去鬼混,奈何他今天心情好,没搭理他们哼着曲儿甩着钥匙串走了。
他轻车熟路爬上四楼,进门就闻见一股香味儿,他吸吸鼻子,这味儿应该是土豆炖鸡,还加了香菇。
尧玉安做这道菜特别好吃,方前有幸蹭到过一次。
桌子上放着个看着有八寸的蛋糕,盒子罩着,他也看不见长啥样,尧秋泽正在厨房帮忙做饭,方前把眼镜盒掏出来,想想又装进去,吃饭的时候再给,这样显得郑重。
他把头探到厨房门口:“叔,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尧玉安看向方前,大声感叹:“今天打扮这么帅,要去约会啊?”
“约啥会啊这不是来给你过生日吗?”方前不大好意思挠挠头。
“你在书店可不是这副嘴脸。”
尧秋泽在尧玉安身后吐槽他,方前冲他呲了下牙。
“没啥需要帮忙的,你去坐着。”
“佟鸣没来吗?”他又问。
“他一会儿就来。”尧秋泽说。
尧玉安让尧秋泽不要切那么多辣椒,说佟鸣不能吃辣,厨房里的俩人都忙,方前又回到客厅,在刷了一层红漆硬邦邦的沙发上坐下。
他拿了本尧秋泽放在沙发上的诗歌大全,翻了两页给他翻困了,把书往旁边一撂,刚巧看到厨房正对面那扇门虚掩着。
他来这里也有四五次,每次来,那扇门都是锁死的,尧秋泽说里面没人住,所以锁上了。
十来分钟过去,尧秋泽端菜上桌,方前有眼色地站起来帮忙,他从柜子里拿了几个酒杯冲干净,放在四副碗筷旁边。
“再拿一副碗筷,”尧秋泽说,“我弟也回来。”
“你弟?尧冬青?”
“嗯。”尧秋泽点点头。
这个尧秋泽的双胞胎弟弟,方前只听过名字,从来没见过人,听说初中毕业就去市里打工了。
方前又去厨房拿了副碗筷和酒杯摆出来,接着找了半天没找到酒,他干脆就解开蛋糕盒上的扎带,小心翼翼把盒子拿掉。
这大大的一个蛋糕做得倒是很简陋,因为是加急单,面包房的老板娘赶出来的,尧秋泽说凑合能吃就行。
方前弯着腰看着这蛋糕,边上挂着几朵粉绿的花,红色果酱就写了个生日快乐,字上面排着几个小人,小人简陋得像雪人,最中间的个头最大,应该是尧玉安,右边排着仨一样大小的小人,应该就是这仨儿子,可是左边还排着俩小人,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俩小人多了两个小揪揪,看起来应该是女孩儿。
尧秋泽端了一盘凉拌肉冻出来,看到这蛋糕动作僵了一下,站那儿看了老半天,方前用胳膊肘顶顶他:“怎么了?嫌丑啊?”
尧秋泽扯着嘴角干笑两声:“就这样吧。”
尧秋泽又回了厨房,方前又没了事干,他坐回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尧秋泽手里端着两个碗,碗里乘着菜,推开厨房对面那个虚掩的门进去了,等再出来,手里的碗没了。
尧玉安在起锅爆炒羊肉,厨房里的声音瞬间吵起来,方前又被香味儿吸引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哒’声,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转了个脚步,把虚掩的门推开一条缝,门上挂着一块白色棉布的门帘,上面绣着鸳鸯和细柳,他只能看到地上碎着一个酒杯。
“尧秋泽,你这屋杯子摔了。”他站在门口说。
“等下我收拾!”尧秋泽手里抓着大白菜叶子大喊。
“我来吧。”他从厨房拿了扫帚,推开那扇门。
这次他看到了破碎的杯子上面是什么,那是两个柜子,每个柜子上放着一张黑白照,左边柜子的黑白照是个笑容明媚的女人,长卷发,应该还涂了红唇,嘴唇边有一颗很明显的痣。
跟汪小曼年轻的时候真像,汪小曼嘴唇下面也有一颗痣,她说这是贪吃痣,嘴馋,就喜欢吃好的。
右边柜子的黑白照是个整张脸都冷冰冰的女人,看年纪没多大,扎着马尾辫,不苟言笑。
黑白照下面是刚才尧秋泽端进来的碗,碗里盛满菜,右边多了个酒杯,左边的酒杯是摔碎的那个。
屋子拉着窗帘,没有阳光,方前不禁闭紧了嘴,他一边扫地上的碎玻璃,一边琢磨,这两个女人是不是就是蛋糕上那两个扎辫子的女孩儿?一个是女儿?另一个呢?
虽然那个卷发红唇的女人看起来稍微成熟一点,但要说是尧玉安老婆,也太年轻了,她和尧玉安看起来得差辈儿,可能死得早?
扫帚扫着玻璃在地上刺啦刺啦响,他正自己琢磨着呢,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了,相当暴力地‘嘣’撞在墙上。
门帘也被一把掀开,进来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怒气冲冲地盯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我?扫地啊。”
方前手里还拿着扫把,没搞明白情况就被这眼睛瞪得像愤怒的公牛犊子一样的男人一把推到了墙上。
“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方前的皮夹克和衬衫都被人扯住了,这犊子把方前死死按在窗户台上,方前手里的扫把已经扔到地上,拳头都握紧了,才想起来这是在尧秋泽家,今天是尧玉安生日,这犊子很可能就是那未曾谋面的尧冬青,他再生气也不能打架。
“我扫地啊!你眼瞎看不见地上杯子碎了吗?”
尧冬青浑圆的双眼扫了一眼那两个柜子,抓住方前的领子,把方前的后脑勺往窗户上磕了一下。
方前瞬间两眼冒金花,这犊子虽然个头低,但劲儿可不小。
眼前的雪花还没冒完,他就听到尧秋泽大喊:“尧冬青你干什么!”
接着又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尧冬青抓起右边柜子上的碗,伸直胳膊高高举起来,再用力砸到地上,一块鸡腿肉滚到方前脚上,接着尧冬青又开始砸左边的碗。
方前呆住了,而尧秋泽不敢上前,他们就看着整张脸和脖子还有眼球红得像地上被踩烂的虾子一样的尧冬青,疯狂地摔打着柜子上的东西,到了最后,尧冬青抓起来红唇卷发女人的照片,砸了下去。
照片的玻璃框碎了,尧冬青的脚狠狠踩在照片上。
笑容明媚的女人被一只黑黢黢的鞋踩踏着,笑容依旧明媚,突然尧冬青被一个人用胳膊勒住了脖子,又瞬间被按倒在地上,方前才反应过来,这是佟鸣来了。
尧冬青像只野兽一样,喉咙里咕噜着,他被佟鸣压着动弹不得,就把手指甲抠进佟鸣的手臂里,拼命把脖子往力的反方向压。
“哥!你俩别打了!”
尧秋泽在哭,方前低头看着尧冬青,这个人应该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佟鸣,但是他好像一点也不怕,也不服,他拼命让佟鸣勒着自己的脖子,虾子一样红的脸变成猪肝一样的紫,他用肢体语言在叫嚣着:“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佟鸣的胳膊开始往外冒血,那只胳膊整个压在碎玻璃和碎瓷片上,方前这才蹲下拉着佟鸣的胳膊,对他说:“行了,可以了。”
有了第三人的介入,这场无声的对决才结束。
尧冬青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瞪着屋子里的所有人,最后目光锁定在尧秋泽身上,凶狠地指着地上那个卷发女人的照片说:“再让我看见你们把她照片摆在那儿,我把这间房给拆了。”
尧冬青撞开了所有人,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停在了桌边,盯着那个蛋糕,几秒钟之后一拳锤在了蛋糕上,把蛋糕锤了个稀烂,接着就离开了。
尧秋泽抹抹眼泪,吸着鼻子捡起地上的扫把,一声不吭地开始扫地。
他把照片又捡起来,轻轻放在柜子上。
佟鸣转身出去了,方前跟着走出去时才发现,厨房的门死死锁着,尧玉安把自己锁在了厨房里,从头到尾也没出现。
桌子上放着一瓶五粮液,这是好酒,应该是佟鸣带来的。
佟鸣的袖子已经被血给染透了,方前刚想开口问一句,厨房门开了,尧玉安出来,笑眯眯地看向佟鸣:“回来了,你吃面还是吃米饭?我都做了。”
方前诧异地看着尧玉安,这个笑颜依旧的男人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吃了。”佟鸣只说了这三个字。
“怎么不吃了,饭都做好了,去洗洗手吧,哎呀,这袖子怎么回事?我给你拿点药,你快把衣服先脱掉。”尧玉安说完进了另一间房。
尧秋泽拿着扫把出来,佟鸣给他打了段手语,尧秋泽回的也是手语。
方前站在旁边一头雾水,这是防谁呢?他啊?
方前走了,尧玉安拿着碘酒和纱布出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顿了两秒,像是又翻过一篇,招呼方前快去洗手吃饭。
纱布和碘酒被放在沙发上,尧玉安又回了厨房,尧秋泽还在收拾那间房里的一片狼藉,方前拿起纱布和碘酒走到屋外门廊,低头看着走到楼下的佟鸣,叫了他一声:“哎。”
佟鸣停下了,抬起头看着他。
“今天你爸生日,你就这么走吗?”
佟鸣依旧盯着他,没有出声。
方前知道,让这男的说话比他自学手语都难,他没再说什么,把纱布和碘酒丢了下去,佟鸣抬手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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