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修腹中以血肉饲养的蛊虫尽数被除,受蛊所控的山驰自然解了蛊。
苗阿柯寻死自尽,此事便算是了结了。纵使他生前做过再多的恶,也无法再一一追讨结案了。
几人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姜落策划的这出戏已落幕,其他人这才适时赶来。
伏渊阁阁主、山神啸风和山居真人看到现场余下的一滩墨色血水,再加上其余人脸色一言难尽的表情,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卿羽让八个弟子先行回去,自己则负责向阁主和长老们报告其中细节。
啸风见姜落在缜言室被关了四五日,神色明显有些倦怠,便主动将陈珍儿一事揽在身上,让她早些安心下山歇息。
苗阿柯已死,无人知晓他究竟利用陈平海坟上的尸花对陈珍儿做了些什么。幸好苗阿蕊与他师出同门,对他极为了解。若是请她相助,想必会有些进展。
山居真人本就是被请出山,见众人四散,便也打算拂袖离去。姜落上前与老人家辞别,顺便向他引荐了李慕绪,颇说了些好话,让年轻道士的耳根忍不住泛了红。
末了,山居主人携着服侍左右的弟子栖渊飘然而去。
李慕绪瞧着二人的背影,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栖渊道友的右侧袖子,为何在风中空荡荡地晃动?
许是他探究的目光太过火热,或是他死盯着人家袖子不放的样子太专注,姜落两三眼便瞧出了疑惑。
姜落在李慕绪眼前晃了晃手掌,唤回了他的神智。
她对李慕绪说:“栖渊的右手,儿时被山狼咬断了。啸风本想帮他接上,却被他拒绝了。说是既然要求道,便得与过往斩断因缘。”
李慕绪肃然起敬:“想不到栖渊道友竟有这般求道之心。”
姜落像是被他点醒了:“说起求道之心,我得先去趟碧霞元君庙。今日是七夕,清晨帮着道士逼蛊修解蛊,白日里要去庙里供奉泰山娘娘,入夜还得陪着王家娘子对月乞巧,当真忙碌。”
说罢,姜落不等李慕绪反应,自顾自地朝着奚山另一座主峰半山腰的元君庙跑去。
如此,崖上只剩下李慕绪孤身一人。晨间的寒风吹起他的浅白衣摆和束发飘带,身后的剑鞘里藏着微弱的剑鸣声,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
他的目光在山林间移动,赤红的狐狸身影在绿木青草中若隐若现。
姜落自由地奔跑跳跃,甚至有些嫌弃四只蹄子的速度不能再快些。在缜言室里关了四五日,她的老胳膊老腿都快僵了,而今能这般恣意快活,当真要感叹其来之不易。
等她跑到了庙前,见前来拜谒的人太多。赶忙溜回竹林里变作人形,否则她的狐狸样不知要吓坏多少善男信女。
姜落拢拢散落在脸侧的发丝,将就着理好身上几日未换洗的若草色襦裙,再整一整臂上搭着的杏黄帔帛。
仔细瞧瞧,并未与她平日里淡雅的淑女装扮相去太远,姜落才莲步轻移地走出来。
前几日演那蛊修眼中狠辣的狐妖,的确是花了许多功夫的,而今恢复往日模样,身子才算是舒快了些。
来到元君庙中,香花供果早已堆满了桌,连半个空角都没留给旁人。明明尚在晨间,就已这般热闹了。
在供桌的正中间,是今晨最早来此的信众所供奉之物。
姜落怀着好奇,打量起那人为泰山娘娘奉上的贡品。
天香缭绕、幽兰粉莲、金梨紫榴、七宝琼浆、燃灯常明,五供一应俱全,皆是在奚山镇能购得的上品,真是个有心人。
姜落目光下移,落在了鲜果供盘下的红纸条上。那上面分明写着——
供养人:姜落。
短短五个字,写得温润秀雅,瞧不出是出自何人的手笔。
姜落心中顿时生出又喜又惊的情绪来。喜的是有人心思细腻,记得她对泰山娘娘的虔心供奉,特在七夕日赶早替她拜谒;惊的是她事前并未嘱托过他人相替,是谁在暗中帮着她供奉呢?
会不会是啸风?想来不是,他这几日不是下山去庞大山家为陈珍儿诊治,就是待在伏渊阁中与其他几位高人商议蛊修一案,没有闲工夫准备七夕贡品。
会不会是王家娘子?想来也不是,三娘四娘年纪小贪睡,决计起不了这么早,大娘二娘依着她们的性子来,即使上山拜谒也不会来得这般早。
那么会是谁呢?李慕绪?吴卿羽?不可能、不可能,姜落猛地一摇脑袋,把这两个年轻道士的名字抛出了脑海,是谁都不可能是他俩。
就当作是某位暗中倾慕她的神秘人,特意不留名献上的殷勤吧。姜落也不客气,将这礼遇尽收怀中。
她跪在塑像前的蒲团上,将近几日经历的事情喃喃地说给了娘娘听。论诚心诚意,奚山镇再没有哪个香客信徒能比得过她了。
待陈珍儿顺利诞下胎儿,解决了吴家村一事后,李慕绪便要启程前往长安。姜落心内并不在乎要去往何处,只是不想道士离开后,留她独自面对千岁雷劫罢了。
但前路未卜,姜落的心内总存着点惶惑,唯有细细地说予神仙听,方才略微排解掉了些忧惧。
拜完泰山娘娘,姜落回到奚山镇上的王家宅院,刚巧与准备上山拜谒的王家娘子们撞了个正着。
好几日未见,娘子们甚是思念姜落,纷纷围着她问东问西。
大娘关心她怎么独自一人在这个时辰回来,二娘想听道士们论了些什么道,三娘问她伏渊阁的饭菜味道如何,四娘则好奇她有没有遇到俊俏郎君。
姜落被问得晕头转向,随口编了个借口。她说为了抢今晨的头香,昨日便离开伏渊阁去了元君庙守夜,整整一夜未眠。
王大娘体恤姜落的身子,嘱她早些回房休息,二娘则将两位又贪睡又话多的妹妹赶上了马车。吵嚷了好一阵,总算安静下来。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快声响,慢慢从姜落的视野里远去。她站在王宅的大门前,莫名生出了惆怅之感,似是由于离别已近在咫尺的缘故。
娘子们出门上香,院落里静悄悄的,满池的粉荷碧叶如波涛般在风中翻卷。
前几日夜里歇在池塘里的蟾蜍精阿籁,休养好身子后便回了闻音泉,与他脱离魔爪的四位兄弟团聚。
阿籁、阿佘、阿泻、阿邬和阿碧这五个小家伙凑在一处修炼生活,定然是热闹非凡的。经过了这一遭历练,只怕是又增进了几分情谊。姜落只盼着,他们能早日修成人形。到那时,奚山的妖族不知会多兴盛。
姜落没有听大娘的话回房休息,而是行到了游廊里,挑了个转角的位置坐下。
她用手支着脑袋,倚靠着栏杆闭目养神,任何事都不思索,只是静静地听着风吟,这样就够了。
姜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她醒来时,日头已经高挂在头顶。原想着小憩一会儿,没成想居然在游廊里睡到了晌午,当真是疏怠了。
见四下无人,姜落意犹未尽地打着哈欠,顺便自在地伸了个懒腰。她边捶打着肩头,边慢悠悠地走回卧房,想着要在床上好好补眠。
一觉无梦,姜落许久没有睡得这般沉了,醒后颇为神清气爽。只是整日粒米未进,腹中空空。
伏渊阁的斋饭寡淡无味,姜落连吃了好几日,如今舌头都快尝不出味道了。
姜落此刻极为怀念张家铺子里的桂花糯米藕和绿豆糕,若是配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不知会有多美味。
光是想想,就有些馋了。事不宜迟,姜落换好新衣裙,上街溜达去了。
日近黄昏,家家户户都忙着张罗晚饭,街上的许多铺子都半掩着门,想来掌柜们也等着过节。
张家铺子的生意向来红火,通常不到酉时就卖空了一日的货。
姜落赶巧不赶早,成了铺子今日最后的一单生意,将剩着的三斤桂花糯米藕和两斤绿豆糕全数买下,足够解了她的嘴馋。
满街都是携手相伴的女儿们,姜落与她们擦肩而过,闻到了各式香粉香膏的味道。这样的好日子,如果文薇和陈珍儿没有出事,该有多好呢……
姜落正感慨着,突然眼尖地发现人群里有个极为熟悉的背影。
束发背剑,不正是李慕绪小道士嘛,怎么孤零零一个人在街上走。虽说姜落也是独自一人在闲逛,全然没有立场问人家,但她独来独往惯了,自然不在意。
“李道长。”姜落轻声唤他。
李慕绪闻声回头,见是姜落,没停在原地等她上前,而是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问好:“姜娘子好。”
姜落和他并肩走着:“怎得一个人在街上,没瞧见吴卿羽和你一起。”
李慕绪说:“苗阿柯自尽后,吴家村的村民们仍未恢复神智,他陪着衙差和郎中去调查情况了。”
“原是这样,”姜落平静地说,“我记得吴卿羽儿时也曾在吴家村短住过一段时间,他忧心此事也是正常的。”
李慕绪偏头看她:“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嗯……”姜落沉吟道,“说不定过了中元,事情便有转机了。”
姜落心内想的是,还得再多惩罚这群无知的村民几日,不然他们不会长记性。等到中元后,陈珍儿的情况是喜是忧总会有个结果,到那时再施解便可。
王宅门口,巧玲正等着姜落回来,告诉她几位娘子正在等她开饭。
姜落跟着她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身跑到李慕绪面前,把一袋刚买的桂花糯米藕塞在了李慕绪的手中。
她在夕阳下歪头一笑,对李慕绪说:“趁热吃。”
姜落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门。李慕绪低头看着手中包着桂花糯米藕的纸袋,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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