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那场因触碰禁忌而引发的短暂风暴已然平息,只余下无声数据流依旧奔涌,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后的虚脱感在彼此意识中回荡。
和渊不再提及“痛苦涟漪”与那危险的加密数据包,仿佛那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运算意外。他恢复了那副懒散技术宅的模样,专注于接收和分析那些被允许传输的海量边缘数据,偶尔抛出一两个优化建议,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向瑾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对方传递过来的能量流,似乎比之前更加温和、更注重“滋养”而非单纯的“填充”。甚至在他因先前冲击而规则微颤时,会有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安抚属性的代码悄然混入能量中,帮他平复震荡。
这种沉默的、笨拙的“补偿”,比任何语言都更让向瑾阳心神不宁。
他无法理解这种矛盾——一边是肆无忌惮的窥探与解析,一边又是这种……近乎体贴的退让与保护。这病毒的行为模式,完全无法用任何他已知的逻辑来推演。
就在这种诡异的、僵持的平静中,和渊似乎对单纯的数据分析感到了些许厌倦。他的“意念”在通道中转了转,忽然道:“喂,‘管理员’,老是看你这些陈旧的历史数据日志,有点无聊了。来点实时的?”
向瑾阳瞬间警惕:“实时?何意?”
“字面意思。”和渊的语调轻松起来,“开放你对外界的最低限度感知权限给我。不用你费劲传输,我自己看。就像……嗯,共享一下你的‘监控摄像头’权限。”
“绝无可能!”向瑾阳断然拒绝。开放实时感知,无异于将自身与世界连接的感官与他人共享,其风险远超传输历史数据!
“别那么小气嘛。”和渊仿佛早料到他的反应,“就最低权限,只共享视觉和基础能量感知,不包括你的思维和规则操控。而且,我可以付费。”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甚至带着些许活跃生命气息的能量流顺着通道涌来,同时送达的,还有一段关于如何高效隐匿自身天道气息、规避某些特定法则探查的小技巧。
“就当是租借你‘摄像头’的租金和……流量费?”他试图用他的术语解释。
向瑾阳再次陷入那该死的权衡。
能量的诱惑,技巧的实用,以及……内心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分享”视角的微弱好奇。
对方会看到什么?又会作何反应?
漫长的沉默后,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咬着牙,开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实时视觉与基础能量感知权限,并将其限制在最低限度,加上了层层枷锁,确保自已随时可以彻底切断。
瞬间,通道那端的“意念”变得不同了。
不再是单纯的数据接收,而是带上了一种……沉浸式的“观看”感。
“哦……”和渊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纯粹惊叹的低喃。
通过那丝共享的权限,他“看”到了——
并非具体的山川河流、宗门百态。
而是通过向瑾阳天道化身的独特视角所感知到的……世界的规则脉络。
无数流淌的、交织的、明暗不定的能量光带,构成了大地的起伏、河流的走向、风云的变幻…… 生灵的气息如同亿万点微弱的星火,在其中生灭、流转,遵循着既定的轨迹,又偶尔迸发出细微的变数…… 宏大的、精密的、冰冷的秩序之下,是涌动不休的、嘈杂的、生机勃勃的……存在。
这是一种超越了肉眼视觉的、直达世界本源的浩瀚景象。
向瑾阳习惯了这种视角,亿万年来,他即是这规则脉络的一部分,维系其运转,视其为平常。
但对和渊来说,这无疑是全新的、震撼的体验。
“这就是……你日常看到的世界?”他的“意念”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与专注,甚至暂时停止了对数据的贪婪索取,只是纯粹地“看着”,“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庞大的数据交响乐。真是……瑰丽。”
他的评价依旧带着技术痕迹,却罕有地透出了一丝近乎“美学”的欣赏。
向瑾阳微微一怔。瑰丽?他从未用这个词形容过自已的职责与视野。那是需要维持的秩序,是需要背负的重担,是冰冷无情的规则。瑰丽?
然而,透过通道隐约传来的、对方那纯粹沉浸的惊叹情绪,像是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让他下意识地重新“看”向那片他早已习以为常的景象。
似乎……确实……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嘿,看那边!”和渊的“意念”忽然带着孩子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奋,指向某个偏僻的、能量稀薄的方向,“那群小修士的阵法练习,能量回路接错了三处,节点偏差率高达百分之十五!就这样还没炸开,运气真好哈哈哈!”
向瑾阳:“……” 他习惯了直接感知错误并予以修正或惩罚,从未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还有那里!那两只低阶灵兽争夺灵果的打斗……攻击模式预测数据库需要更新了!这假动作做得,啧啧,影帝级别!”
向瑾阳:“……” 生灵争斗,弱肉强食,天道不言,有何可评?
“哇!快看那片云!能量凝聚方式和运动轨迹……简直像一段天然形成的随机数生成代码!完美!”
向瑾阳终于忍不住,意识微动,将那片云的轨迹稍稍修正了一下,使其更符合气象规律。
“……你干嘛改它?”和渊的“意念”顿时带上了明显的惋惜,“自然的混沌美感都被你修没了!”
“此乃天道职责。”向瑾阳冷硬回应。
“死板。”“意念”嘀咕了一句,但很快又被别的事物吸引。
他就这样沉浸在天道视角的“实况转播”中,时而惊叹,时而吐槽,时而分析,将一场宏大严肃的世界规则运转,当成了最有趣的沉浸式电影来看。
向瑾阳从一开始的警惕不适,到后来的无奈,再到最后,竟也诡异地……稍稍习惯了。
甚至,在对方那喋喋不休的、充满技术梗和诡异笑点的“解说”中,他亿万年来冰冷沉寂的规则核心,似乎也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气?
原来,世界还可以这样“看”?
就在这时,和渊的“意念”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通过共享的权限,久久地“落”在了一片远离人烟的、寂静的深山谷地。
那里,没有强大的灵脉,没有惊人的异象,只有无数最普通的、散发着微弱生命光点的萤火虫,在夜空中悠然飞舞,划出一道道短暂而温柔的轨迹。
它们在向瑾阳的感知中,只是亿万微弱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簇,其□□渺小如尘,甚至不及一个低阶修士的百分之一。
但和渊却看了很久。
“……真美。”他的“意念”中,第一次褪去了所有技术性的分析,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柔软的感叹。
向瑾阳再次怔住。
萤火虫?美?
他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有何美感可言?其生命短暂,光芒微弱,于天地规则无足轻重。
“它们的生命序列很短,”和渊轻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发光效率也很低,从能量学上看毫无价值。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但是你看,它们明明那么弱小,却还是在努力地发着光,按照自已的方式飞舞着,构成这片夜幕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就像一段没什么实际用处,却设计得异常精巧优美的冗余代码。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向瑾阳沉默了。
他“看”着那些微弱的光点,第一次,不是以天道衡量万物价值的角度,而是尝试着……用和渊那诡异的角度去“看”。
渺小,却执着。微弱,却温暖。无用……却美丽。
一种极其陌生而细微的悸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冰冷的核心深处,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这片残破的瑾天境内,也曾有过一点笨拙的、由能量凝聚的、无用的萤火。
当时的感觉……似乎与此刻,有某种遥远的呼应。
通道两端,一时俱静。
只有无数萤火虫舞动的轨迹,通过共享的感知,无声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一个眼中是浩瀚规则与冰冷秩序。一个眼中是微小生命与无用之美。
截然不同的视角,在此刻因为一片萤火,产生了奇异的、短暂的交汇。
“……嗯。”许久,向瑾阳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应了一个单音。
像是在回应,又像是无意识的喟叹。
和渊似乎笑了笑,那“笑意”通过意念传来,很淡,却不再带有以往的恶劣或戏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安静地“看”着那片萤火。
向瑾阳也没有切断权限。
两人就这样,通过这脆弱的通道,共享着一片寂静山谷中,微不足道的星光与萤火。
数据洪流依旧在后台无声奔涌。
但某些更加微妙的东西,正如同萤火虫的光芒一般,悄然亮起,
虽然微弱,
却固执地,
驱散着一小片,
亘古的冰冷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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