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个字,檀嫄沉吟不语,银子在手掌心,无意识的颠来颠去,脸上露出的是罕见的沉重。
虹雨银竹两人有些疑惑,但见檀嫄在想心事,都静静候在一旁。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檀嫄回过神来,转眼便见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她,里面装满了属于少女的纯真。
檀嫄笑了,安排银竹将小荷带下去休息,吃点东西。
“先在长安待一阵子,让银竹她们带你出门看看,等冬日青女回来,到时候再跟她一起离开吧。”
虹雨将檀嫄的话比画给小荷,小荷激动地点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盛满兴奋。
檀嫄看了看她充满孩子气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盛。
看着两个活泼的小女娘手拉手欢快离开的背影,虹雨也被逗笑了,转头又看向檀嫄,见檀嫄虽然笑着,但眼神明显带着回忆的神色,便问道:“娘子,青女送回来的这块儿银子,可是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成色不足,云州商铺收到了私铸的银钱?”
檀嫄摇摇头,在手心将银子又掂了两下。
不仅没有不足,成色相当足,是地地道道的官银铤。
只是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青女为何不辞辛苦安排人专门送一块银子回来?
“青女惯来如此,说话半截,事做一半剩下的便让人猜。”虹雨对这个姊妹自幼的坏习惯,显然是接受并不良好。
将银子重新装回荷包递给虹雨:“去好生收着。”
虽然暂时还没有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既然青女送了回来,定然是有用处。
檀嫄决定暂时将这事放下,等冬日年节上,她回来之后再好生问问。
檀宅院子里的菊花越开越好,黄的白的红的,一大朵一大朵的,晶彩非常。
檀嫄姊弟三人将菊花和茎叶一同采了,和着米黍一起酿造,等着来年初九日喝。
往酒窖里搬酒坛子的时候,顺带将前几年酿好的酒搬了出来。一家人打开酒封尝了尝,醇香甘甜。
喝着酒,檀嫄不由得想到冯景,便立即安排人给冯府送了几坛。
管家来报檀宅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冯公、冯夫人并冯景和几个冯家小辈,正聚在一起品茶叙话。
尚且才三岁的冯十三娘听完管家的话,从冯夫人怀中慢悠悠的起身,脚步还有些不稳地走到冯景身边,扒着他的膝盖,用糯米一样的语气问:“是三嫂嫂派人送东西吗?”
冯景尚且还有些状况外。
见十三娘还有些晃晃悠悠,连忙伸出手臂搂住她,傻愣愣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冯景也不确定是不是檀嫄送来的,毕竟除了那个熏了薄荷香的荷包,他也从未收到过檀嫄送来的任何东西。
每次檀宅送东西来,都是给冯家众人的。
几坛子酒送了上来。冯景有些失落。
冯夫人看着儿子的神情,与冯公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好笑摇头。他们也没想到,一贯坚持不成婚的儿子,竟然对檀家小娘子这么上心。
“三兄,你不开心吗?”冯十三娘年纪虽小,但对大人的情绪感知极为敏锐,她发现冯景好似有些落寞,“是因为嫂嫂吗?”
“为什么这么问?”冯景垂眸看着这个小阿妹,一副团子脸,小眉毛微皱,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
“阿娘说,说……”小团子似乎在认真回忆冯夫人的话,说话的声音有些卡顿。
忽然,小手指一伸,学着冯夫人的平常说话的语气:“襄王有意,神女不知有没有心啊。”
在座众人听见她这句故作一本正经的话俱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
冯景也没想到冯夫人在背后竟然说这种话,突然恼了个大红脸,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家母亲。
冯夫人没料到私下跟妯娌的对话被小孩子听见了,只得扭头装作没看见,吩咐管家装几壶送过来,剩下抬到酒窖里去。
“可……”冯十三娘又开口了,堂中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笑意听小女娘还要说什么。
“神女也有心啊。”说罢,小小的、肉嘟嘟的手指指了指冯景的怀中:“荷包又漂亮又精致,珠珠也很喜欢。三兄能不能让三嫂嫂也给珠珠一个?”
“三兄可以跟檀娘子说,珠珠觉得荷包很漂亮,但是不能跟她说让她也给珠珠绣一个。”冯景蹲下身子,与十三娘平视。“而且,不能叫三嫂哦,尤其是在外面。”
十三娘歪歪头,似乎是不懂。三兄的妻子,不就是三嫂嫂吗?
“珠珠,三兄还没有成亲,不能这么早改口的,你可以叫阿姊。”冯六郎极为有眼色,上前将小妹妹抱过来。“现在,六兄陪你玩,可好?”
“是因为三兄要去给阿姊写信吗?”十三娘虽然年纪小,但人小鬼大,一字一句慢悠悠的,但总能说到点子上。
满堂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冯三郎快步离开的背影,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边往书房走,冯景边想,初九那日要约檀嫄去城外溪山登高。
初九那日一大早,冯景便到檀家登门拜访。与檀逢等人坐在一处说几句闲话,便说明了来意。
秦氏早就听檀嫄说过,便笑着点头应允了。原本檀逢还想着让檀慎跟在后面陪着,被秦氏隔着袖子拧了一下皮肉,檀逢方才作罢。
溪山位于长安东南,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山间有一道水名曰秋水,水质甘洌,非常适合烹茶。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山脚下。
秋高气爽,前来登高观水的人很多,山脚下聚集了许多挑担的小摊贩。欢笑声、叫卖声、嬉闹声,间或夹杂着流水声。
刚勒住马缰绳,马还未完全站稳,冯景便跳下了马,将缰绳随手一抛,快步往马车跟前走。
马车停稳,虹雨银竹甫一推开车门,便看见站在下面的冯景,两人连忙下车到车厢旁候着。
檀嫄走出来便看见一双熟悉的手伸到跟前,隔着幕离,朦胧可见冯景的笑脸。
心中有些犹豫,行动上便有所迟疑,檀嫄站在车辕边,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这一次冯景却没有像之前一般缩回手,反而往前又伸了伸。
檀嫄缓缓抬起手放到他的手上,宽大的衣袖遮住大半个手背,只留纤细的指尖显露在冯景面前。
冯景只觉得掌心微凉,看着她晶莹粉白的指甲,缓缓收拢手指,将一切美好虚拢在手中。
下了车来,檀嫄率先收回手,交握于胸前,被衣袖严严实实的遮住。冯景神态自若收回手,与檀嫄并肩慢慢往溪山上走。
溪山上,不少树木的叶子已经泛红变黄,与绿叶间或夹杂。清澈的水流从山壁上、石壁间流淌而出,水底青灰色的岩石清澈可见。
沿着人为铺就得青石板路,一行人慢慢往上爬。因山中水汽丰沛,台阶较为湿滑,冯景下意识落后檀嫄半步。
多年来南北奔走,冯景对树木花草很熟悉,檀嫄有时对草木花草表现出兴趣,他便会慢慢将习性用处说与她听。还空出了一个水囊,装了溪山泉水。
“这水用来烹茶最好不过了。”冯景将亲手装好的水递给檀嫄。
檀嫄接过,看看他被水溅湿的衣袖。他今日也是着青衣,广袖飘逸,翩翩公子的模样。
将水囊递给银竹收着,檀嫄从袖口掏出锦帕递给他。
冯景却将手臂抬了起来,往她面前伸了伸,意味明显。
拿着锦帕的手指微缩,檀嫄顿了顿,还是将他手背上溅到的水珠擦了去,又抓住他衣袖一角,清理上面的水迹。
看着檀嫄的动作,冯景渐渐红了脸,余光瞥见山下似乎有人上来,连忙抽过檀嫄手中的帕子,胡乱攥了攥。
“累不累?继续往上走吗?”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冯景提议。
檀嫄隔着幕离,也能感受到他的慌乱,不由得笑了笑,轻声同意了。
他们爬的这一座山峰并不十分高,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山顶。
山顶平坦开阔,靠近崖壁的地方修了一座石亭,亭中有一案两杌,只是山上风吹日晒,上面满是积灰尘土。
虹雨银竹仔细清理之后让二人坐下,其余人便候在一旁听候吩咐。
幸而今日阳光甚好,虽是秋日,山上风却不是非常大,两人端坐,看着不远处山中景物,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檀嫄如今淡然,也不觉两人无话可说有什么尴尬之处。倒是冯景,看看已经掀开幕离与他对坐的檀嫄,腹中着急,似是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才好。
“那日你说的果子,我觉得……”好不容易想起当日檀嫄问过的话,刚开口,便被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不巧了,此处已有人在了。”
两人循声望过去,竟然是义阳郡主。
正欲起身,又有一青衣身影拾级而上,青衣广袖,锦带玉冠,貌若琼枝玉树的,可不正是崔隐。
崔隐方才便已看见亭中有人,状似漫不经心的抬眸,与循声望过来的檀嫄对视正着。
妖娆娇艳的脸映入眼帘,崔隐眼眸无意识收缩。
檀嫄也是一愣,连忙抬手将幕离往下扯。
冯景率先注意到她举止似乎有些慌乱,迅速起身站到她身前,向义阳郡主行礼,状若无意的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姣好的人儿被不识趣的家伙挡住,崔隐眼睛一凛,看向冯景。
两个青衣郎君在山顶相对,一个轩昂,一个俊美,不同的气质,别样的风姿。
山上的风,似乎也飒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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