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娮的话让檀嫄有一瞬间的心惊,她忍不住嗫嚅:“婉婉?”
看到檀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呆滞,檀娮笑得开怀,将桌案上的算盘和账本拖到自己面前,哗哗两声,算盘归位。
“怎么了?觉得我说的话惊世骇俗吗?”透亮泛红的指甲与白玉算珠相映成辉。
檀嫄看着正在核算账目的檀娮,虽然也是端坐,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些自在随心的意味。她向来如此,不似年少的檀嫄那般骄纵,也不似后来的檀嫄那般无趣。
檀娮一直是这样自在随心的。她的一举一动永远发自本心。
这是令人艳羡的能力,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羡慕。
没有听见檀嫄说话,檀娮抬头,对上檀嫄的眼神。
与她两相对视,檀嫄回过神来,将手中已经起了毛边的信重新收好,装回匣子里。
“婉婉,冯三郎是难得的好儿郎。”檀嫄话说出口,檀娮有些无奈地抬手打断她。
“赫儿,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每次说到冯三郎,你都说他是好儿郎。”
檀嫄一愣,下意识回想,有些惊讶地发现,确实如此。
“可是,他真的很好。出身高贵,前程似锦,为人也良善体贴。”
“可是,赫儿,我一直在问你对他是否动心,而不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个好人呢。”檀娮听完檀嫄的话,立马反问。
檀娮说话的语速很快,没有给檀嫄太多反应时间。她很少被这般诘问,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檀嫄的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迷茫神色。
看着她这般,檀娮很是心疼。“赫儿,我一直想知道的都是你的心意。这无关乎冯三郎是否是个好人。他是好儿郎,你就得心悦于他吗?相反,若他不是好儿郎,就一定没人喜欢他?”
事实上,原本檀娮是打算中秋节后再启程回长安的。毕竟从蜀州出发时已是暑天,路途遥远,并不舒服。
可是在听到檀逢说檀嫄定亲之事后,她却有些坐不住了。虽然知道帮不上太多忙,但她还是想在这段时间陪伴着檀嫄。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檀家的兴衰,归根到底是父兄得承担起责任,阿谨有出息。跟你假不假冯氏,没有一点关系。纵使有,也只是锦上添花,绝对不是救命稻草。”檀娮将算盘账本推开,两只手臂交叉搭在桌案上,有些肆意洒脱之感。
“将这一切都抛开,你再想一想,面对冯三郎,你有心动之感吗?你想每日见他吗?若是每日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你会欣喜吗?”
檀嫄张嘴想要回答,却觉得喉咙似乎是被堵住了一般,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我不需要你的答案,但希望你好好想想这些问题。”檀娮一本正经的脸落到檀嫄眼中。
檀嫄不知道应当从什么方面回答,只得苦笑:“你也是长大了,整天在想些什么。”
说着连忙转移话题:“别说这些了,阿娘跟你提过没有,过几日各家都有赏菊宴,你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檀娮无奈地耸耸肩,歪歪头,见檀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自然是说过了,我也答应了。毕竟这是阿爹将我送回来的原因之一。我也不能辜负叔母的好意。”
想到秦氏送来的那厚厚一沓请帖,檀娮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这长安的饮宴可真多啊!
已到秋日,散布在大秦各地的檀家产业,陆陆续续将账本送到了长安。姊妹二人花费整整三日时间,将所有账目理顺核对明白,又将存疑之处与秦氏和檀逢交流过后,再重新发回各处。
秦氏由着姊妹二人折腾,适当时候给予一些帮助。她现在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基本上都花费在购置衣裳首饰上。
度过了漫长的暑日,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为了让檀娮在宴会上给士族夫人娘子们留下好印象,秦氏费了很大力气。
檀娮这几日比算账还累。
每日一大早被秦氏喊过去,一般得到日落时分方能回自己的房间。一件件衣裳,一件件首饰试过去。
秦氏觉得每一件衣裳都好看,每一件首饰都很适合檀娮。起先,檀娮还在认真地挑选,后来发现无论她喜欢还是一般喜欢的,秦氏都通通拿下。让绣坊和首饰铺子,照着她提前准备的样子去做。
秦氏总觉得时间太赶了,很多东西准备得不够到位。
檀娮无奈,用她自己的话说。
“我现在就像一个毫无灵魂的衣裳槅子。”
檀娮毫无淑女形象的趴在檀嫄的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挂在笔架上的青玉紫毫笔。
檀嫄停下笔含笑看了她一眼,吩咐虹雨:“去小厨房将新制的山楂酪取来。”
顺着虹雨的背影,目送她走出去,檀娮抿了抿嘴,重又趴回去。
“怎么想着做这个?不会又是冯三郎送来的吧?”
檀嫄继续低头在纸上圈画,没有接过她的话茬。
“你手上的那支紫玉的,还有这支青玉的,也都是冯三郎送来的。”檀娮又勾起手指拨弄了两下。在心中感慨,这冯三郎送礼物当真是勤快,没有一次是只送信的。
她如此这般想着,也原话说了出来。
檀嫄也有些无奈,确实如此。纵使是回信阻拦,也还是照送不误。
不过此时,檀嫄没有空闲与檀娮闲话家常。
晌午之前,檀嫄因发现府外一处庄子上账目有些不对劲,与管事掰扯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檀慎送来的大字还没有看完。
逐字逐句看过之后,又将一些问题圈画出来,好容易全部看完,纵然是檀嫄也控制不住长舒一口气。
安排银竹将大字送回檀慎的院子,檀嫄起身走到檀娮身边,拿着紫玉笔小心翼翼在笔洗中涮洗。
那笔洗是青玉整块雕刻而成,做成荷叶卷边,内部掺杂着些血红色被精心雕刻成锦鲤的模样。随着笔尖在水中拨弄,水面晃动,锦鲤也似在荷底游动。
檀娮探过头来看着,啧啧两声:“这个,也是冯三郎送来的。”
这一次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正这时,虹雨将山楂酪端了上来,呈给两人一人一小碗。
檀娮端过来,青瓷碗中装了寥寥几颗,红通通的果子沾满了糖浆,晶莹透亮。浅尝一口,酸中带着微甜很适合午后食用。
“不过,这个果子多产东州,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
“六娘子,冯三郎听说娘子爱用酸杏,秋日杏没处去买,便让人从东州送来了这个。制成山楂酪,也很是酸甜可口。”
檀娮环视一周,从书架到香炉再到窗边,忍不住摇摇头道:“潜移默化啊。”
冯三郎这人看着坦率,其实也是暗藏心机啊,看看这满屋子都是他送来的东西,从住用到吃食,无不藏着心意,檀嫄行走起卧,看着的无一不是他。
纵使檀嫄是个冰雪美人,也得让这样的柔情给感化了啊。
唉!
檀娮忍不住又长叹一声,暗自在心中琢磨。檀嫄性子虽冷,但最怕欠别人的感情债。
冯三郎不是发现了这点,想着从短处入手吧?
一碗山楂酪还没有吃完,秦氏那边又使人来唤,说铺子又送了一批首饰过来,让檀娮过去试试。
姊妹二人对视一眼,檀娮露出求救的眼神。檀嫄爱莫能助,推着她,让她快些去。
送檀娮出门,转身的空档,檀嫄瞥见院子外面站着个陌生的小丫鬟。
“那是谁?”
虹雨也皱眉,今日大半天她都陪着檀嫄待在房里,没有注意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人。
正在疑惑,有一个小丫鬟跑了上来回禀:“是银竹阿姊带来的,让她在院子外面候着,并没有说别的。”
檀嫄知道银竹不是莽撞的人,便没有说话,转身回房
很快,银竹气喘吁吁回来,由着她理顺了气息,檀嫄方才问院外小丫鬟的情况。
“娘子,是青女安排回来的人。我问她几句,并没有说话。只是,她拿着青女的印信,应当做不得假。”
檀嫄着人唤她进来。
那小丫鬟垂首走了进来。檀嫄见她身着男装,打扮利落,行动举止也并不扭捏。
暗自点点头,开口道:“青女让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小丫鬟从胸前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绢帕,双手呈上,仍旧没有开口。
檀嫄示意银竹拿过来,却没有打开,只是有些狐疑地看着那小丫鬟。
小丫鬟似乎是习惯了这样打量的眼神,抬手指了指自己喉咙,摆摆手示意。
不会说话?
檀嫄看了虹雨一眼,虹雨会意上前,对着小丫鬟比画两下。
小丫鬟明显眼睛一亮,抬手迅速比画着什么,虹雨点点头对着檀嫄将她比画的意思说了。
“她叫小荷,是青女捡到的孤女。这次是因为青女有重要事情要回报,因干系重大,不敢交托给驿站,便让她回来送。她会些拳脚,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听完这话,檀嫄方才打开那方锦帕,里面是一个荷包,将荷包打开,往外一倒。
“吧嗒”一声,一块银子掉了出来。
这块银子显然是从某一块银子上面剪下来的,表面剪痕明显。
这是何意?
虹雨时刻关注檀嫄的表情,见状又朝着小荷比画几下,小荷摇摇头,表示青女没说。
没有信,没有交代,只送了一块银子?
檀嫄将那块银子拿起放在手心,用指尖拨弄着,仔细观察。
突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银子一面有明显摩擦过的痕迹,显然不是日常流通的磨痕。
上面好像有字?
凑到眼前仔细观瞧,隐约可见,是个“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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