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星期五这个决定他命运的日子。原本应是排队放学的时刻,然而,由于班主任想要顺路去许哲明家进行家访,便将他单独留了下来。本打算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就带着学生一同回到他家。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天突然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教师们集体汇聚一堂。而此时,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大约十多分钟。
“哲明,我这边等会儿有一个教师会议要召集大家开,那我们家的家访就只能留到下个星期有时间再聚了,或者我们和你的父母在线上进行家访。这个时间太晚了,你就先回去吧。”杨老师话毕,便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好。”许哲明望着老师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地收拾着东西。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时间已经很晚了,让他对回家产生了一丝不舍。仿佛家中有什么不祥之物在等待着他,而往常这个时候,正是许阳出差归来的时刻,对于许哲明来说,那是母子俩虚情假意的表演时间。
他在楼道里慢悠悠地走着,猛然抬头,忽见前方有一个学生正朝他招手。那学生恰好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似乎在示意他过去。唉,那学生比他高出许多,显然是其他高年级的学生。
许哲明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继续向前走着。他本想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然而,就在路过那个学生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如魔爪般将他拽到了角落。
他被连拉带扯地拖进了男厕所里,厕所内弥漫着刺鼻呛人的烟味,烟雾如浓雾般缭绕。这股味道令许哲明几乎窒息。
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真有刚十多岁出头的学生干出这样的事情,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在他的面前,赫然立着六个高年级学生,看模样,大约是五六年级的样子。其中,最靠近他的那个为首之人,头发颜色微黄,宛如那黄毛混混一般,令人心生厌恶。那人带领着一行人,将他逼至墙角,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仿佛一群饿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哟,这就是小学弟啊?个子矮矮的,跟个小豆芽似的。”为首的人话音刚落,其他人便哄堂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一把把利刃,直刺他的心脏。
唯独他自己,像只受惊的兔子,不敢去看那些人的目光。他只觉得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时间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他的双腿也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站立不稳。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可怕的场景,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汹涌。
那人粗暴地扯过许哲明衣领上挂着的校卡,还嬉皮笑脸地瞪了他一眼,“看你的校卡,你叫许哲明啊,哈哈,小许今年才上一年级啊,一班的。告诉你,在这里,你得交保护费,知道吗?”
许哲明的校卡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在那帮人手中传来传去,伴随着阵阵嬉笑声,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助。
“不知道。”许哲明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似乎随时都会飘散。
领头的学生头发泛黄,那身校服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尘埃覆盖。他身上散发的烟味,如同一股瘴气,让许哲明头晕目眩,难受至极。而附近人的笑声,更是如同一群聒噪的乌鸦,让他的神经愈发紧绷。
“那你今天带钱了吗?不然可以下周带的。你要知道,你的校卡现在在我们手里,你就得乖乖听话,交个保护费而已,很简单的,对吧?”
“嗯……是。”默默凝视着自己的校卡,仿佛那是一件被揉碎的艺术品,被无情地掰成两半,又被残忍地踩上了无数的脚印,最后如被抛弃的垃圾般,被扔回了许哲明的脸上。许哲明万般无奈,只得交出了兜里的十块钱,其他人见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这场闹剧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他们拿着钱扬长而去。
待许哲明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几个人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模糊不清,他根本无法记住如此众多的人,不敢多看他们一眼,也只能让这段记忆在时光中渐渐淡去。
他独自一人走在出校门的路上,心中只求能尽快忘却这不堪的往事。被他人冤枉辱骂,他仿若未觉;被家人打骂,他依旧沉默不语。然而,当他看着手中那已断成两截的校卡时,心中才泛起一丝委屈的涟漪。
就在他失神落魄之际,仿佛有一道天籁之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许哲明。”
前方传来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了他的思绪,同时,他也应声望去。那辉煌的夕阳如金色的纱幔,洒落在面前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那目光,宛如温暖的阳光,始终未曾离开。站在光下的人,正是唐睿,那光芒从未离开的,也是他。
那道悦耳动听的声音,犹如春风般催促着他:“许哲明,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呢,该回家了。”
许哲明茫然不知他为何会在此地,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许哲明心中憋着的疑问,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小草,刚刚冒出头来,就又被压了回去。比他高的人默默地提起了他的书包,许哲明的背后突然失去了重量,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唐睿的侧脸。
唐睿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的笑容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许哲明的心房,他轻声说道:“帮你提个书包,我是哥哥,又不是你的仇人啊,小哲。”
许哲明心中的顾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沉重,他觉得这个人宛如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让人难以捉摸。然而,与他待在一起的此刻,却又真真切切地感到无比放松。他对这位哥哥的性子甚是喜欢,虽然感觉自我受到了些许束缚,但却始终不会忘记自由的可贵。就如同那飘忽不定的风一般。
“唐睿,我想问你。”许哲明紧紧地握住自己那碎成两半的校卡,仿佛那是他内心最后的防线。
唐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叫哥哥,不然不说了。”
许哲明的态度依旧如磐石般坚定,直直地说道:“唐睿,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啊?”
“等你。”唐睿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许哲明看到这样的回答,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就像一根木头,毫无表情。即使看到唐睿被母亲殴打也只会默默忍受,其他的情感几乎从未在他脸上浮现过。
“妈说等你一起回家,许叔叔回来了,我们两个人就要一起回去。”唐睿紧接着说道。
“……嗯。”许哲明轻声回应了一句。
唐睿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许哲明只觉得此时的唐睿对他的好感是如此虚假,仿佛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他始终认为唐睿是林阿姨那一路的人,他所听到的那些话绝对不是毫无根据的。
那次家访结束后的记忆,也在这一刻被彻底追溯完毕。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样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般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除了能与唐睿一同上下学,许哲明与他人再无更多交流。事情的转机一直等到许哲明上了三年级,同学们对他的态度不再仅仅局限于语言暴力,更多的是肢体上的。他们发现,平日里无论怎样去逗弄他,他都面无表情,仿佛毫不在意。于是,他们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会偷偷地藏起他的东西,又或者往里面藏些别的东西,还会在他身上拳脚相加,而他却只会像个木头般一言不发。
收保护费的那帮人依旧会去找人要钱,许多学生都曾遭此毒手,那些没收到钱或者没收到足额保护费的人,更是免不了一顿拳脚伺候。即便那些人毕业了,也还是会跑到这里来向低年级的学生要钱,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样的人不会反抗,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罢了。
许哲明从未去过食堂,因为他觉得那里人潮涌动,犹如过江之鲫,而且还会看到自己不愿见到的人。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觉得现在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
直到某天在体育课上,许哲明不知为何,突然间意识模糊,如一片枯叶般昏倒在地,鼻血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再次睁开双眼时,许哲明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里的大床上,守在身边的人是唐睿。此时,距离放学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许哲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发生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老师通知了家长。能接老师电话的人,除了许阳就别无他人了。许阳对此也无可奈何,他无法为了应付学校里的这些破事,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只能喊上唐睿。
许哲明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唐睿如同变戏法般递过来一杯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喝。”
许哲明缓缓地接了过来,轻声“嗯”了一下。
唐睿接触到弟弟手的那一刹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爱之情。他觉得弟弟是如此的娇小,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他吹倒,与其他同龄的朋友相比,弟弟就像是那娇柔的林黛玉,弱不禁风,似乎轻轻一摔,就会变成半死不活的模样。
至此,他才真正相信了那位医护老师所说的话:“这孩子是低血糖晕倒的,他的饮食很不规律,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再加上学习和运动的双重压力,这样小的孩子怎么能吃得消呢?”
医护老师看着唐睿,那模样显然是认识他的。在这个地方,想要不认识唐睿确实很难,毕竟他常年霸占着年级第一的宝座,成绩优异,而且经常在台下演讲,其他比赛更是不在话下。这让医护老师十分纳闷,为什么唐睿会在这里,还自称是他的哥哥?
唐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经常不吃饭啊?都已经发生这么严重的情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哲。”
许哲明紧紧捏着纸杯,回瞪着唐睿的眼睛,一言不发。他对食堂那种人多的地方充满了恐惧,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他只觉得那些人会让他感到害怕和紧张,之前还曾遇到过收保护费的那群人。光是看到他们,他的胃就会条件反射般地疼痛起来,甚至对这个班上的所有同学都心生厌恶。
唐睿将他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紧紧握住许哲明的手,再次说道:“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明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喜欢。”许哲明第一次如此坚定地正面回答了别人。
唐睿满脸狐疑地追问:“不喜欢什么?是不喜欢食堂里的饭菜吗?还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明明。”
“什么都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你别再叫我明明了。”许哲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一潭死水。
唐睿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翻涌,但却被许哲明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硬生生地堵在了嘴边。
放学的铃声骤然响起,唐睿背着自己的书包,顺带还提着自家弟弟的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那番话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唐睿的心,他默默地与许哲明拉开了一些距离,大概三四步的样子,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叫住了许哲明,他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许哲明低垂着头,宛如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胃疼得如万箭穿心般难受。那人一开口便是索要保护费,唐睿心中顿时了然,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或许是改变许哲明的最佳时机。
许哲明突然被人紧紧拉住,那个人跑得飞快,仿佛一阵疾风,带着他逃离了那片苦海。落日的余晖如轻纱般洒落在他们身上,身后的影子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他的身影中融入了他,他的身影中也有他。
我的哥哥像个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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