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媮一点拨,青芷立马反应过来:“我明白了!我去安排人盯死蒋府和二皇子府。”
旧账查不了,那就翻新账。
七月初一,皇帝给工部的期限已过了一半,只剩五日。
这五日,整个工部烛火彻夜,人人急得头秃,嘴角起燎泡,可惜还是给不出治水策。
七月初二,都水监使者之一安少明以渎职为由被罢官。
期限仅余四天,工部尚书知道这是在敲打他,气急攻心,绝倒在工位上。
自此,工部人人自危,不少人提前些书写请辞文书,甚至是遗书。
“人家在河边上看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份,他们一群稳坐庙堂的,十日?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沈听雨对此喜闻乐见:“一群乌合之众,十年寒窗就读出这么些东西。”
宋媮算是发现了,如果说对女子,沈听雨是格格不入的恨铁不成钢,那么对男人就是想也不用想的落井下石。
“哎,我同你说,之前我不是说让司天局的人给算算吗,你猜怎么着?”
沈听雨在她面前一向不喜欢藏着掖着,嘴巴不说,宋媮也能从她的神情里猜出来。
“定是好话。”
沈听雨一拍大腿,仰天大笑:“她说:‘先凶后吉。’”
宋媮意外,暼她一眼:“你问的谁?”
在她的印象里,司天台的人说话和民间神棍没什么区别,含含糊糊装神弄鬼,少有这么直白的。
“那自然是元监台。”
大燕设司天台,本应有长官二人,不过元监台能力太过出众,便只独设她一人了。
她是本朝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司天台女长官。
她来自西南边陲娲灵族,此族以女为尊,供奉女娲。
她们认为,雌性是物之本源,女子是人之所以繁衍生息的根本。
所以在此族群中,女性掌管大部分的资源和权力,包括分配、继承、祭祀等等。
沈听雨的母亲招安了这个民族部落。
先皇听说这个部落会诞生能通天地的使者,好奇之下派人前去查看。
在部落里,只有女人才能被月神赋予通天地之力,男人无法得到。
那时元监令才七岁,已经是部落里公认天赋最高之女。
她一到邺京,见到众人,便给出两句四字谶言。
一句:英雌落野——是对杨将军。
二句:累世阋墙——是对先皇。
时隔二三十年,当时先皇的反应她们不得而知,但就最近两代皇帝的遭际来说,这两句谶言准确无比。
先皇的皇位是从他弟弟手里夺来,而今上是杀兄夺位。
沈听雨的母亲杨将军也在宫变时护君而死。
英雌落野,将军未战死沙场,死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算是“落野”。
元监令一语成名,十七岁位列监台,无人敢与之并肩。
至此,本朝司天台的另一个空位,形同虚设。
不过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自今皇登基以来,就闭关司天台,不见外人。
所以宋媮也只听过她的传说,未见过其人容姿。
沈听雨露出向往的神色:“她便是继我母亲以来的女官。”
女子就是有这种生命力,此方陨落,彼方崛起。
直至有一日,八方齐鸣。
宋媮知道她最是佩服元监台,便等她平复一二自己激荡的心境。
然而沈听雨思维实在跳跃,她竟想起谢婙,言语间带上欣赏。
“说不定你那朋友也能成就一段辉煌。”
沈听雨不知谢婙一开始是想要出京,浪迹江湖的。
如今女子做官难上加难,她以为她有了这个机会,必定为之呕心沥血。
“若日后人人都有这个机会,那便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闲话说完,沈听雨步入正题:“皇宫里最近人心浮动,皇帝召见了我几次。
“可每次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杵那儿。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她自己心里其实知道,问出口不过是想得到宋媮一个确认。
宋媮没直接回答,只问她:“冻青宫里的姑娘,亲事定了的,有多少?”
“一半。”沈听雨回忆了下,不太确定,“大半?”
“你们的年纪不能再拖了,他在犹豫,要不要用你,要不要放你回去,重召你母亲当年组建的军队。”
天色渐黑,桌上的烛火引来飞蛾,它不知死活地碰撞茶盏里倒映的烛光,最后再也没能飞起。
宋媮执盏倒掉茶水,抬眸:“之后的日子离我远些。”
蒋相必倒,这一局,赵霁必输。
太子占上风后,沈听雨若还与她关系密切,陛下可就不放心了。
沈听雨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复杂地点点头。
“宫门将要落钥,快回去吧。”
沈听雨站起身,带上兜帽——没找到出宫的契机,此次出宫是皇后掩护。
宋媮敛袖站着,刹那想起之前奉沈听雨所托,悄悄来宋府的裴太医。
她记性好,纵然是只听过一次的名字也能记下。
“裴洵,你准备怎么办?”
沈听雨回头,半掀兜帽十分诧异:“你还记得他?”
“你当日所为,我记不住都难——他是陛下钦点太医,要随你出宫很难。”
不是很难,是绝不可能。
“我又不需要他随我走。”沈听雨挑眉,“至于其他,那是他的事。”
这话说得,裴洵能视宫规于无物,因沈听雨一句话就赶来宋府救人。
这份情谊可不浅。
沈听雨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因此宋媮一听就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
这种事,外人多嘴无用,她叹口气,侧手挥了挥。
“我只是提醒你,你要播回州,还是有个信得过的医者跟着好。”
“知道了知道,”沈听雨重新拉拢兜帽埋首嘟囔,“越发啰嗦了。”
宋媮懒得同她打嘴仗,站在原地负手抬头。
黑幕纯粹,繁星璀璨。
宫道旁宫灯明亮,乌公公小步走着。
夜里风大,吹得灯烛摇晃。
“师父,陛下为什么叫我们去送……”小徒弟试探着开口,随之被轻飘一暼。
“陛下自有他自己的用意,我们做好事就行。”
这是皇帝给工部的最后一天,原本过了今夜午时,工部就该被血洗,但偏偏陛下派了身边最亲信的公公来了工部。
如今正是治水的关键时候,陛下还是有所顾忌。
“工部尚书昨日夜奔宣政殿,赶在宫门下钥前,向陛下献上治水策。”
午间,青芷念出了宫里递来的最新情报。
“他举荐中州河渠令任又青为新任都水监使者。”
看来皇帝还是求稳,顾忌着残存的世家势力。
当然,在宋媮看来,式微之蛆,不足为患。
世家延续已久,族中子弟生来就在富贵金银窝,早就青黄不接。
先皇推行取士不论出身后,寒门崛起,如今能保有几分颜面的士族,安分些反而不会一夜覆灭。
陛下苦邺京世家已久,登基多年才有今日景象,步步为营,绝不会让他们有反扑的机会。
“蒋忠勤那边,有什么动静?”
青芷摇头:“他倒是出奇的安分,手下人也如往常般各司其职。”
老师那也还没有任何消息。
不对,蒋忠勤要杀的人可不少,上次在宫里是她,这次是太子,保不齐泰川那边也要派人守着。
他从几月前便开始有缺钱的迹象,为什么到了要用钱的时候反而按兵不动了。
她忽视了什么?
宋媮皱眉,莫非不在京都?
也不对,他的敛财的手段就那些,安少明被罢职,工部被敲打,他难以插手平灾下拨的盐粮银钱。
御史正出京巡查,地方不会在风口做事。
边疆分别是宋、陆、林、杨。
军队贸易他更插不上手。
土地?可青芷没盯到人。
还有什么办法?
宋媮站起身,在院子里踱步。
紫芸端着两碗冰酥酪,走到门边还不忘提醒人:“姑娘,该喝药了。”
她见青芷站在树荫下,反而宋媮在日头里踱步,不解出声:“太阳那么毒,去水榭吧?”
青芷拉回她,想让她别打断姑娘思维,却见宋媮猛然间停下脚,一眼锁定托盘上的冰食。
“今日几何?”
“七月初七。”
明年此日青云上,却笑人间举子忙。
下个月便是秋闱。
“我知道了。”
青芷紫芸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日日待在府里,脑子就是爱生锈,咱们出去找个茶馆去喝喝茶。”
槐满邺京道,七月举子忙。
这一个月是来自各地举子最繁忙之时,他们不仅要温习经史准备策论,还要社交。
还要向权贵投递诗文,以期获得青眼,甚至是推举机会。
结盟同期考生,初步积累人脉。
蒋忠勤身为当朝宰辅,向来是历届学子上门拜谒炙手可热的人物。
每当在这个时候,蒋府的门栏都要换上金的。
当然不仅是因为人多,也是变相提醒来人,要递上诗文,还得附赠“行卷礼。”
至于具体是什么,价值几何,便由己打听掂量。
“可蒋相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了,今年的主考官也不是他,这样不会白费工夫吗?”
因是坐在大堂中,人多耳杂,紫芸只能用气音问。
“他们只是从州县里进京赶考的普通人,哪知道这么多?”
青芷凑近:“这就叫围城,先用名气将人圈进去,那些人挤破脑袋进去了才发现,其实蒋相自己的门生都不愿意与他搅在一起了。”
“那岂不是钱都花光了?”紫芸紧紧皱眉,“普通人来钱,那都是血汗。”
“何止,”青芷混迹市井,见过的比紫芸多,对这种事已经麻木。
“还有的举子没钱就去赌场赌运气,不会技术不懂规矩,被人给了点甜头收不住,钱没赢到反背高债。”
年年,都有因此绝望跳水的。
蒋忠勤想暂时缓解手头,这个办法虽然杯水车薪,但也能撑一段日子了。
“怪不得我们一直没蹲到他的动作,这事根本不用他出手,到了时候自然有无数举子上赶着上门给他送。”
青芷没好气道。
宋媮见她们两说完话,喊来小二结账,准备去下一家。
完了这章元监台真给我写爽了,差点忘记主线了。
今天参加志愿活动回来准备至少写3000,结果写一千睡着两次[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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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孤方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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