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咱戏接上回,御史与冤魂在台川查案可谓是历经磨难,终于查清幕后真凶,竟是……”
“这种形式倒新颖,将说书与唱戏相结合,可是我们乐楼首创。”
“恭喜恭喜啊乐老板,《孤魂记》引了不少客人来吧?”
“哪里哪里,颐乐楼演完后效果不佳,咱们的戏班子才能将这戏传遍京城!”
“要我说那孤魂就应当寻个人借尸还魂,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哎——老板老板,你看这戏本子,咱们再改改?这结局实在不大快人心呐!”
……
大厅里闹哄哄,宋媮绕过柜台前刚看完一遍不满结局与老板拉扯的看客,刚上了楼梯中段,戏楼外便冲进一仗仗人。
宋媮停下脚步,转身下看,为首的是御史台侍御史。
掌柜搓着手正想上前客套奉承几句,还未开口就被人推了一个趄趔。
“将这些妖言惑众的伶人通通给我拿下!”
整座楼的客人都跑得差不多,只几个衣冠不凡的还坐在楼上隔岸观火。
伶人们慌张对望,犹豫开口着询问,却被完全无视。
宋媮看了那侍御史一会儿,走下楼梯。
“怎么,蒋相这是成心与我这个小辈过不去?”宋媮面纱遮脸,言语犀利清脆。
“如今我看个戏也要追着喊打喊杀?”
侍御史自然认得她,前段日子兆安郡主告御状指认蒋相手下刺杀,在整个皇城中都不算秘事。
“郡主说笑,我们并未提前得知您在此看戏,只是收到举报此处有人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宋媮轻笑,“是举报还是奉命,是皇命还是……相命?”
她围着侍御史走了几圈,看似打量实则威胁:“御史有闻风奏事之权,权是谁给的?望侍御史不要忘记了。”
“《孤魂记》在京中很受追捧,蒋相的口味与我们不同,他若不喜欢,也不要妨碍我们看呐!”
楼上留下看热闹的几个纨绔子弟跟着起哄,他们历来受家中纵容,听了点什么风声就爱出来捧高踩低。
特别是为难他们眼里的小官,有趣得很。
宋媮轻睨他们一眼,待人安静下来,重新温和道:“这出戏我喜欢的紧,蒋相想它销声匿迹还是另想办法,不要为难下头的平头百姓。”
蒋忠勤当然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小事,先前他献给皇帝声称北境有人通敌的证据出了问题,被陆琢雷厉风行地揪出了小辫子,正忙着善后。
后来又有人给御史台递了举报信,称他剥削举子,连中州灾地出来的都不放过。
现在这事居然传到了民间,百姓正看着孤魂复仇记,他种种行径令人浮想联翩,只是他手下人厉害,愣是没敢让那些流言蜚语传到他耳边。
侍御史就是奉命来打压民声的,这几日以来,他与宋媮打了不知几个照面,每次都只能悻悻而归。
当然他也不是一事无成,这么闹下去不少戏楼老板为了避祸不再排这出戏,在宋媮的授意下,她和陆琢手下的戏楼也都不唱这出戏了。
“我胸口的伤还疼着,侍御史若执意为难,我可不会给蒋相面子。”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忍气吞声地走。
掌柜的赶紧上前道谢,收拾残局。
紫芸则问她接下来的安排。
“回府,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待在府里,不出去。”
紫芸纳闷地看她,却见宋媮只是一笑。
赵霁禁足解开的日子到了。
恐怕现在最想杀她的,除了蒋忠勤就是赵霁。
“必须杀了宋媮!”赵霁一再强调,在正厅焦躁地里踱来踱去,“有她在,你的事迟早被她抖落出来,太子下落不明说不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活着,他要是治水回来,你又……”
“砰——!”
赵霁回头一望,狠一皱眉:“你在我这里发什么火?你当务之急是解决掉宋媮!”
“你说得轻巧,哪里来的人手?哪里来的机会?”蒋忠勤站起身,累积的威严沉沉压向他,“要是你和你母亲能中用,哪里会就指望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霁气笑了,他背身两步走到外边持剑回来,借力一跃将正厅匾额劈下。
蒋忠勤后退一步避开扬尘,语气严厉:“你干什么?!”
“敏言纳行”四个字被一分为二,赵霁看着它们胸脯激烈起伏,猩红的双眼透着诡异的癫狂:“你年轻时候当了墙头草,资质平庸,全靠两边倒——”
“啪!”
蒋忠勤上前给他一巴掌,怒喝:“你发什么疯!”
这一打结结实实落在赵霁左脸上,敦实粗粝的手掌打得他火辣辣的疼,让他一时没正回脸。
“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我教给你的全喂去狗肚子里了?”
蒋忠勤自然知道这不是争吵的时候,他回过头想给赵霁一点时间冷静。
“陈绥远被拖在泰川,太子在中州生死未知,马上陆琢就会出京北征,一个宋媮就让你完全乱了手脚?若等他们都回来那还了得?”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杀她,杀了她还有其他人,重要的是你,明日上朝好生表现,争取让陛下在六部给你安排……”
蒋忠勤抬眼见赵霁神思不属的样子,彻底失望甩袖离开。
一出府面对迎上来的心腹,他面色漠然问:“太子有消息了吗?”
心腹摇头,想到他们在中州的安排问道:“要派人去找吗?”
蒋忠勤一顿,想到府中被自己接来的人反而问他:“太傅致仕在即,他走了剩下的人群龙无首,你说宋媮若是再死了,他会怎么办?”
心腹一低首,沉稳道:“太子重情,先皇后死前与小姐几乎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太子恐怕……”
“你说得对。”蒋忠勤一叹,想到元监台的话,回头看了眼皇子府。
二皇子禁足一解便自请要去工部参与灾后重建的各项事宜,治水策虽已出世,但这样的工程皇帝到现在也没指定人选主持。
他的目的很简单,先下手为强,太子既然去治水,那他就要主持建造遮掩的大工程,太子的功绩不过是一时的,而他,他能借此名扬天下。
可惯来喜爱在他与太子间一碗水端平的皇帝这次驳回了他的奏请,称灾情尚未彻底缓解,当务之急是赈灾重建而非其他。
当然是借口,皇帝还等着灵昌从中州将任又青带回来主持都水监,这样新官上任的火,总不能让给赵霁。
“二皇子领了礼部的差事。”
工部和户部忙着水灾,吏部和兵部被皇帝实实在在握着,刑部尚书是出了名的严正,赵霁去了也是被好好放着,只剩一个礼部忙着举子考试,算得上有事让赵霁做。
“可惜礼部也不好待,礼部多得是太傅的学生。”青芷念完信里最后一句,抬眸看宋媮,“昭世子留的人就写了这些。”
宋媮本事再大,却也难监视朝堂,陈绥远和陆琢两人都出了京,原本还有些苦恼怎么打听朝局,就有人贴心的给了她只眼睛。
“咱们在府里闭门不出几日了,蒋府接回来一位姑娘,几乎给京中权贵人家都递了帖子,咱们今早也收到了,要去吗?”
“不去。”宋媮头也没抬继续抄经,要赴鸿门宴也不是这个时候,最好让二皇子再急上一急。
“要备礼吗?”紫芸接着问。
“不备。”宋媮抬头看她一笑,“如今众人皆知我处处与蒋相作对,这样的体面功夫也不必做。”
“也好。”紫芸松了口气,“咱们先前给举子献礼的也没见蒋府还来,就不白送了。”
“在皇宫中蒋相说他有人证,会不会就是那个青年?”青芷有些忧虑,“我打听到他被蒋忠勤收进府,我们要不要?”
她有些犹豫,怕姑娘觉得自己滥杀无辜,又怕留下是个祸患,虽说一开始是她们的人引诱的,但你情我愿,又没拿刀架脖子……
“不必理会。”
《金刚经》一卷共八千多字,从如我闻是到佛说经已,宋媮提笔起抄这一抄便是七日,七日后紫芸带来庄子上瓜果成熟的消息,问宋媮是否要前往小住几日。
宋媮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答应了。
这几日她闭门不出,京中无论哪家递帖子她通通回绝,是以二皇子再怎么想杀她,也进不了固若金汤的宋府。
如今她主动出府还是要出京,哪怕知道事有蹊跷,赵霁也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往泰川与中州加派人手,若这些人都死了就在没有人能横在他登位的路上,甚至在做这些事时他从不欲与蒋忠勤商议,在他被禁足的这三个月里他尽失时势,都是他将一切交给蒋忠勤的后果。
金銮宝座只能坐下一人,夺权之路走到最后也只会剩下一个人。
京外庄子上果然是瓜熟果甜,主家一来,庄子上的管事就奉上最好的吃食用物,宋媮没怎么用上,一心一意地等着赵霁派来的人。
一呆就是半日,日落西山时宋媮还没等到人,看来是准备夜间行动了,她不欲花时间再耗在这里,让紫芸扮成自己的样子,在城门落钥前独自乔装回了京城中。
她直奔蒋府,拿着绘制的蒋府地图,坐在隔壁坊的阁楼里。
她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将格局与侍卫巡逻路线记在心里,可惜地图精细,唯有蒋忠勤主院格局不明,连书房的位置都模糊不清。
宋媮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点着,看来只能靠自己赌运气了。
夜幕深黑如墨玉倒悬,西南空中高高升起一簇焰火,来得快去得快,瞬间熄灭。
宋媮拉起面巾,奔向蒋府。
“快快快!”
蒋府后街,领头的侍卫站在一旁,不停朝着一列列肃然规整的手下扬手催促,他身边赫然站着锦衣夜行的蒋忠勤。
宋媮藏身街角,背抵青墙,谨慎地听着不远处的动作。
“你们,加强戒备,守好相府。”侍卫长轻点几人,高声告诫。
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出于谨慎,宋媮骑墙眺望又等了一会儿。
夜巷寂静,看起来毫无异常。
庄子那边不知道能拖多久,容不得宋媮再观望,方才她已经注意到那群人走后就将后街小门封死,所以留下的手下就不约而同的将那处忽略。
宋媮拿着匕首很顺利的就将门闩劈开,她暗暗使劲推,门纹丝不动。
果然是封死,大概是从里面钉死了,得另想办法。
这是离蒋忠勤正院最近的门,若从其他地方进去,路线越长,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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