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晚，皇甫谧几乎没睡。
她把卧室让给了男人，自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心里像压着块巨石。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照亮了茶几上那碗没动过的排骨汤——男人说没胃口，碰都没碰。
凌晨三点，她实在忍不住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虚掩的门缝里，男人侧躺在床上，眉头依旧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的风衣被随意搭在椅背上，皇甫谧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翻看，内袋里只有一张折叠的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陌生的地址，墨迹已经有些晕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是他仅有的线索。皇甫谧把便签放回原处，指尖却意外触到风衣内衬的标签——没有品牌标识，只有一串细密的希伯来字母刺绣。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串符号像针一样扎进心里，让她想起游戏里闾丘冲家族的神秘背景设定。
天快亮时，客厅的挂钟突然停了。皇甫谧盯着静止的指针发呆，想起昨晚男人碰过这个钟——当时他只是随意拨了下时针，钟就开始倒着走，吓得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幻觉。
“醒了？”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皇甫谧猛地回头，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已经醒了，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眼神比昨夜柔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疏离。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竟种脆弱的破碎感。
“嗯。”皇甫谧慌忙移开视线，“我去做早饭。”
厨房很小，两人站在一起几乎转不开身。皇甫谧背对着他淘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烧得她头皮发麻。她想起游戏里无数次这样并肩做饭的场景——他总是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夫人做的什么，都比米其林三星好吃”。
可现实里的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个局外人。
“你叫皇甫谧？”他突然开口。
皇甫谧的动作顿住了：“你怎么知道？”
“门口的快递单。”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皇甫谧的心沉了沉。她忘了门口堆着几个没拆的快递盒，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昨天……谢谢你。”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说这三个字，“还有，抱歉撬你的锁。”
“没事。”皇甫谧把米倒进电饭煲，按下开关，“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男人沉默了。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早餐摊，眼神茫然。
“我会尽快找到住的地方。”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在那之前，可能要麻烦你。”
皇甫谧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本以为他会像昨晚那样孤傲地拒绝一切帮助，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
“房租AA。”她故作镇定地说，“水电费按人头算，我这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你要是想偷……”
“我不会偷东西。”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昨天只是特殊情况。”
皇甫谧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失忆的男人，竟然还在执着于“小偷”这个称呼。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手机，“这个给你。我以前用的，虽然旧了点，但能打电话上网。”
男人接过手机，指尖摩挲着泛黄的外壳，眼神复杂：“谢谢。”
“不用谢我，”皇甫谧别扭地别过脸
他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研究着手机。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了几分游戏里的温柔错觉。
皇甫谧甩甩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赶走。
（二）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开始了诡异的“同居”生活。
男人依旧没有名字，皇甫谧暂时叫他“钟先生”——因为那天停掉的挂钟。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在意，只是偶尔会在皇甫谧喊他时愣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很快忘记。
钟先生显然不习惯普通人的生活。他会对着微波炉说明书发呆半小时；会把洗衣液当成洗洁精倒进碗里；甚至分不清垃圾桶哪个桶扔厨余垃圾。皇甫谧耐着性子教他这些生活常识，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他越是笨拙，越是让她想起游戏里那个精通十八班武艺的闾丘冲。
唯一不变的是他对珠宝设计的敏锐。有天皇甫谧戴着条地摊上买的合金项链，他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焊点太粗糙，宝石切割角度偏差太大，这种工艺在十九世纪就该淘汰。”
皇甫谧愣住了。这些专业术语，和游戏里闾丘冲的台词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皇甫谧做了个噩梦。她梦见游戏里的闾丘冲站在一片白光里，对她说：“我用所有代码换了一次穿越时空的机会，这次你能不能不要抛弃我了……”
她惊醒时，发现自己哭了。客厅的灯亮着，钟先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放在抽屉上的游戏手办——那是她退游时官方送的限量版闾丘冲人偶。
“这个……也是明星？”他抬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皇甫谧的心脏像被攥紧了。她看着他手里的人偶，又看看他苍白的脸，突然不想再撒谎了。
“不是。”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他叫闾丘冲，是《星途恋歌》里的虚拟角色。我玩了一年这个游戏，是他的‘玩家’。”
钟先生的手抖了一下，人偶掉在地上，发出有些清脆的响声。
“虚拟角色？”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咀嚼这四个字，“所以，你让我住你家是因为我长得像他？”
“不是像。”皇甫谧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你就是他。”
她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游戏里的相遇，他的温柔，她的退游，还有那个荒诞的猜测：“你是不是用了异能穿越时空？是不是因为来找我，才失去了记忆？”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挂钟滴答作响。
钟先生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皇甫谧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期待他说“我想起来了”？还是期待他把她当成疯子？
突然，他笑了。
不是游戏里那种温柔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直直地看着她：
“皇甫谧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说，我可能不是人？”
皇甫谧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
“够了。”他猛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对不起。我会立刻搬走。就当，从没认识过你。感谢你的收留我暂时无以回报。”
他抓起风衣，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海报簌簌作响。
皇甫谧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终于忍不住眼泪涌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把虚拟的感情当真。
（三）
钟先生走后几天，刚回家下班皇甫谧就接到了方町的电话。
“谧谧，你快来公司！”方町的声音带着些着急，“咱们和夏侯集团的合作案，甲方突然说要和我方负责人面谈！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方案有什么问题”
皇甫谧心里咯噔一下。夏侯集团，夏侯弈……这些名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匆匆赶到公司，会议室里已经吵成一团。甲方代表坐在主位上，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皇甫谧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呼吸骤然停止。
是夏侯弈。
他比游戏里更年轻，也更锐利，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皇甫小姐，久仰。”他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我是夏侯弈，这次合作案的负责人。”
皇甫谧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掌心，寒意传遍全身。
“夏侯先生，”她强装镇定，“不知道您对我们的方案是有什么意见吗？”
“方案很好。”夏侯弈微微一笑，眼神冷如冰，“只是我听说，皇甫小姐最近收留了一个陌生男子不知会不会影响项目进度。”
皇甫谧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没关系。”夏侯弈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告诉闾丘冲，游戏结束了。现实世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皇甫谧猛地抬头，撞进他冰冷的眼眸。
闾丘冲。
他果然知道。
(四)
会议结束后,皇甫谧失魂落魄地走出写字楼。夏侯弈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他不仅知道闾丘冲的存在,还似乎清楚他的来历?。难道他知道自己也是游戏里的角色了?
"皇甫小姐。"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皇甫谧回头,看见夏侯弈的助理林薇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夏侯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林薇将文件袋递给她,"他说这是您需要的补充资料,另外,夏侯总说如果您遇到麻烦,可以随时联系他。
皇甫谧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袋口的烫金logo,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夏侯弈的"帮助"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她想起游戏里的设定:夏侯弈是闾丘冲的商业对手,两人为争夺珠宝商业斗得不可开交难道现实里的他,也要对闾丘冲赶尽杀绝吗?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皇甫谧打开灯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钟先生回来了。
他还是早上离开时的样子,风衣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只是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你去哪了?"皇甫谧的声音有些发颤。
"去了这里。"他把纸条递给她,"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栋废弃别墅。"
皇甫谧接过纸条,上面的地址确实是城郊的一栋老别墅。她在游戏里见过无数次现实中也去过那里打卡——那是闾丘冲家族的老宅,也是他异能觉醒的地方。
"你想起什么了吗?"她追问。
钟先生摇摇头:"没有但我站在门口的时候,头很痛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敲鼓"他突然抓住皇甫谧手腕,眼神急切,"你告诉我,闾丘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甫谧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心软了。她蹲下身平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游戏里的角色,是我曾经最喜欢人。他有扭曲时空异能,但每次使用都会有副作用。就像我之前说的你的失忆也许是你使用异能造成的"
钟先生的手猛地松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过很久他才低声说:"所以我真的是他?一个代码拼成的虚拟人?"
"我不知道。"皇甫谧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一边宁愿你是他,一边又不想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陌生人。"
(五)
第二天一早皇甫谧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看见方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早餐还带着一个陌生男孩。
"谧谧这是我表弟方朔,"方町挤进门,神秘兮兮地说,"他刚从国外回来,性格比较特殊我带来你家玩玩"
皇甫谧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方朔身上。男孩穿着黑白泼墨体恤，底下是普通格子短裤和一双白袜,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看起来不过二十岁。
"你好,我叫方朔。"男孩毫不羞涩地打招呼,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客厅——钟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报纸,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立体。
皇甫谧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方朔,方町提过她表弟是学美术的,对帅哥毫无抵抗力，好像是个男童。果然,方町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表弟是个男童，吵着非要让我带他去看帅哥，我上哪去给他找帅哥，我活这么多年除了在手机上哪还见过几个帅哥。这不，我骗他你家有帅哥把他带来了，你就帮帮忙，完事请你喝奶茶。"
"别胡说!"皇甫谧慌忙捂住她的嘴,却已经晚了。方朔已经冲到钟先生面前,眼睛亮晶晶地说:"姐姐，你没骗我！真的是帅哥!"
听到这句话该方町疑惑了，眼神茫然的看了一眼皇甫谧，走进客厅发现闾丘冲:"卧槽?姐妹你家竟然真的有帅哥！等等……这不是那个……"
皇甫谧愣住了随即关上门苦笑着走进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町露出一幅我都懂的表情："哦～原来你们俩是在搞地下恋！刺激嘛我懂我懂"
"不是!"皇甫谧和钟先生异口同声地回答。
皇甫谧刚想再和方町解释,手机突然响了。是夏侯弈的助理林薇打来的:"皇甫小姐,夏侯总说合作案有些细节需要和您面谈,您现在方便来公司吗?"
皇甫谧看了一眼钟先生,他正低头看着报纸,手指却微微蜷缩。她深吸一口气:"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皇甫谧和方町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了。
(六)
夏侯弈的办公室在顶层,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他递给皇甫谧一杯咖啡,语气随意:"钟先生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皇甫谧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夏侯总,我们还是谈合作案吧。"
"合作案不急。"夏侯弈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听说,你把闾丘冲的手办送给钟先生了?你就这么确定他是闾丘冲?"
皇甫谧的心猛地一沉:"你派人跟踪我?"
"我只是关心合作伙伴。"夏侯弈的语气依旧温和,"皇甫谧,你是个聪明女孩,不该被虚拟世界的感情迷惑。你知道闾丘冲为什么会穿越吗?因为他在游戏里的结局是死亡,是你亲手选择的结局。"
皇甫谧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想起退游那天,系统弹出的最后一个选项:"是否接受闾丘冲，与他共度余生?"当时她因为父亲的医药费焦头烂额,果断点了"拒绝"，随即退游。
"他不是死亡,是被系统删除了。"夏侯弈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进她心里,"但他不甘心,用代码碎片拼凑了一个身体穿越到现实,就是为了找你复仇。"
"不可能!"皇甫谧猛地站起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夏侯弈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闾丘冲在游戏里的所有数据,包括他最后说的话。你自己看吧。"
皇甫谧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打印出来的代码。最后几行赫然写着:
"玩家皇甫谧拒绝结局,启动自毁程序。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正在穿越时空壁垒……
目标:现实世界,找到皇甫谧,完成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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