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的十二月,寒意渐深。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距离那场秋日的争执与和解,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纪念和许知意的关系仿佛经过淬炼的金属,变得更加坚韧和密不可分。那条银杏叶项链,几乎成了纪念从不离身的配饰,冰凉的银质贴着她的皮肤,也仿佛时刻提醒着她们之间那份独特的联系。
12月24日,平安夜。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节日前特有的躁动和期待。同学们都在小声交换着礼物和祝福,苹果用漂亮的彩纸包着,在课桌间传递。
纪念悄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深蓝色星空纸精心包装的小盒子,外面系着银色的丝带。她轻轻碰了碰前排许知意的后背。
许知意回过头,看到礼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她的生日是12月25日,圣诞节,但纪念显然是想在平安夜这个更具仪式感的时刻提前送上祝福。
“生日快乐,知意……姐姐。”纪念压低声音,最后一个称呼带着点俏皮的羞涩,递过礼物。
许知意接过盒子,指尖在丝带上摩挲了一下,轻声说:“谢谢。”她没有当场拆开,而是小心地放进了书包最里层,动作珍重。然后,她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简单却别致的小袋子,递给纪念,“平安夜快乐。”
纪念惊喜地接过来,里面是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还有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哇!谢谢!”她拿起苹果,感觉心里比苹果还甜。
坐在旁边的陈炎炎凑过来,夸张地哀叹:“哎哟喂,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地拍!宛安,快给我个苹果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宛安笑着把自己的苹果塞给陈炎炎,温柔地对纪念和许知意说:“知意,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纪念,平安夜快乐。”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大家欢呼着涌出教室。纪念和许知意并肩走在充满节日气氛的街道上,商铺橱窗里挂着彩灯和圣诞老人,处处洋溢着温馨。
“明天你生日,打算怎么过?”纪念侧头问,“要不要叫上炎炎和宛安,我们一起去吃点好吃的?”
许知意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明天……我可能得回家一趟。外婆说,有点事。”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纪念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哦,这样啊。”纪念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扬起笑容,“没关系,那我们就今天提前庆祝!反正礼物你已经收到啦!希望你喜欢。”
“你送的,我都会喜欢。”许知意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眼里,像是点燃了两小簇温暖的火苗。
走到分别的路口,许知意忽然停下脚步,看着纪念,犹豫了一下,才说:“纪念,明天晚上……如果方便的话,等我电话。也许……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纪念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心里有些好奇,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她点点头:“好,我等你电话。”
两人道别后,纪念揣着那个苹果和巧克力,心里被幸福和一点点悬疑填满。她回到家,吃完晚饭,做完作业,时间才刚刚八点多。手机安安静静的。她拿起一本小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时不时瞥向手机屏幕。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却不是许知意的名字,而是——“爸爸纪章”。
纪念有些意外,父亲平时工作忙,很少在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爸?”
电话那头传来纪章温和却略带疲惫的声音:“念念,睡了吗?”
“还没呢,刚做完作业。爸,你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没什么,就是……今天平安夜,爸爸祝你平安快乐。”纪章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歉意,“本来想给你买个礼物寄过去,最近太忙了,给忘了。等你放假回来,爸爸给你补上。”
纪念心里一暖,又有点酸涩。她知道父母忙,尤其是父亲纪章,在一家设计院工作,经常加班到深夜。“没关系的爸,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礼物不用的。”
“嗯,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钱够用吗?”
“够的。”
父女俩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是纪章叮嘱纪念注意安全、好好学习。临挂电话前,纪章似乎随口问了一句:“念念,最近……和同学们相处得都还好吧?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纪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间的银杏叶项链,眼前浮现出许知意的脸。她含糊地应道:“嗯,都挺好的。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那就好。女孩子在外,有个照应挺好。”纪章的语气听起来并无异样,“好了,不早了,你看会儿书早点休息。爸爸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爸你也别熬太晚。晚安。”
“晚安,念念。”
挂了电话,纪念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爸爸最后那个问题,是随口一问,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安静的手机上——知意说的“有事”,会是什么呢?
12月25日,许知意的生日,在一种微妙的等待中度过。纪念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课间几次想找许知意说话,都被她以“没事,晚上再说”轻轻带过。放学时,许知意果然匆匆离开,说要回外婆家。
纪念一个人回到冷清的老屋,心里空落落的。她反复回想父亲昨晚的电话,又猜测着许知意今晚要告诉她的事情,各种念头纷乱如麻。
晚上八点多,手机终于响了,是许知意。
纪念立刻接起:“知意!”
电话那头传来许知意略显低沉的声音,背景很安静,似乎是在房间里:“纪念,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我一个人在家。你生日过得怎么样?”纪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就那样,吃了碗长寿面。”许知意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多少生日的喜悦。她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才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透过话筒传来:“纪念,我昨天说,有件事想告诉你……是关于我晚上学一年,还有……我那个‘哥哥’的事。”
纪念的心提了起来,握紧了手机:“嗯,你说,我听着。”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我没有什么亲哥哥。”许知意终于开口,语速很慢,像是在揭开一道陈年的伤疤,“肖倦,是我表姐,你知道的。我爸妈……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南方做生意了,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我是外婆带大的。”
纪念屏住呼吸,她知道许知意父母不在身边,但没想到情况是这样。
“我小时候,身体其实没那么差。”许知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上学那一年……是因为我爸妈在那年离婚了。他们吵得很厉害,谁也不想要我……觉得我是个拖累。那段时间,我很……不好,不肯出门,不肯见人。外婆心疼我,就让我晚了一年上学。”
纪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无法想象,如今这个看起来冷静坚强的许知意,小时候曾经历过那样的被抛弃感和无助。
“至于那些混混……”许知意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和无奈,“我小时候很瘦弱,又没父母撑腰,经常被附近的大孩子欺负。是肖倦姐,一次次帮我打回去。后来她长大了,在外面认识了很多人,有点名气,那些混混知道她是我姐,才不敢轻易动我。所以我知道他们的规矩,报警……有时候真的不如一个能镇住他们的名字管用。”
许知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纪念,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没那么好。我的家庭一团糟,我懂得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本事。我……”
“别说了!”纪念打断她,声音带着哽咽,“许知意,你不许这么说自己!”
电话那头的许知意愣住了。
纪念吸了吸鼻子,用力地说:“家庭怎么样,根本不是你能选择的!这一点都不丢人!你靠自己长得这么好,这么优秀,比那些靠父母的人强一千倍一万倍!你保护我的方式,也许和别人不一样,但我知道,那是你拼尽全力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好!”
纪念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为许知意感到心疼,也为她感到骄傲,更多的,是一种想要紧紧拥抱她、告诉她“你值得全世界所有美好”的冲动。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纪念甚至能听到许知意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许知意才用极度沙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纪念……”
“嗯,我在。”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两个沉重的字眼。
“该说谢谢的是我,”纪念的声音也软了下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知意,生日快乐。以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电话那头,许知意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这个生日夜晚,通过一根电话线,两个女孩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了。许知意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沉重枷锁,而纪念,则更深刻地走进了她的世界,看到了那片清冷月光下的伤痕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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