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的饭菜摆了一整张桌子，别墅内荡漾着温馨的气息。
气氛越来越诡异了。
他扫了眼父母，他们头颅正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斜着，脸上堆笑，暖色灯光下显得笑容格外狰狞，四只眼珠子一眨不眨聚焦与他，似乎要吃的不是饭菜而且自己。
更新奇怪的是，文梦生回忆起前几次并没有与云君之哥哥吃饭的画面，难道是因为玩家的出现改变了原该运行的轨迹？
也就是说自己的全部生活都围绕着玩家运转。
现在想要活下去，保证不会被攻略很简单，不过他不确定自己得到的意识能保存多久，要是系统发现这层bug后，又该是按部就班的运行，自己的结果又会如何。
四人落座后，文成大方的拿出他八二年的拉菲，放桌上，适意文梦生倒酒。
“爸……”文梦生想阻止。
他之前把红墨水倒进去了。
“要听话，快去倒酒。”文成的声音像是老旧的录像带，带着“嗡嗡”声，催促道：“客人都看着呢。”
随后，将拉菲一把塞入文梦生怀里，丝毫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文梦生无言，只是看见那瓶酒，就眉头一抽，但现在阻止也只会说自己不张眼睛，不合时宜，便只能礼貌照做。
深沉浓郁红宝石般的红酒倒入精致的高脚杯中，只是到自己的时候，文梦生默默将酒换成了橙汁，有些不忍直视之后会发生什么。
“谢谢叔叔。”云君之礼貌点头。
文成则是大手一挥，“都是一家人。”
倒完酒落座，一直观察三人表情想从这场饭局中探寻的文梦生，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一家人？
什么时候与他是一家人了。
大脑迅速的说着不妙，难怪玩家会这样胸有成竹，难怪好感度下降也不慌不忙。
饭桌上的水晶吊灯将暖色的光洒下，这时文梦生才发现这里的每一道菜，都是原本云君之喜欢的胃口。
文成举起酒，嘴角弧度越拉越大，“云君之这是长大了成云总了，这下得说，很荣幸能跟云总一起吃饭。”
原来是这个意思。
玩家想要利用他家的经济优势，将自己生米煮成熟饭。
他看向云君之，锋利的下颌线轻轻上扬，眉眼带笑，带着独属于玩家的傲慢，想要控制自己，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会将自己变为他的所有物。摆手，“过誉了叔叔，这样合作也是为了两家着想。”
“对对对，还是我们云总想的周到。”
饭局波云诡谲的暗流涌动着，文成诡异到几乎要把脸舔上去，笑容狰狞的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文梦生。
“这可是一直没拿出喝的酒，云总你尝尝。”
随着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三人的嘴旁都沾上轻微的红渍。
“好酒。”云君之道。
“黑樱桃果酱，烟熏木质香气交织，酒质强劲，只是，这其中还有一味品不出来的香气？”
“哦？”文成倾身，也细细品了一口，随后仔细摇晃着酒盯了半晌，又喝了一口，“奇怪？”
文梦生全身冒汗。
“这酒香更醇厚了。”文成笑着。
“是啊。”
两人自顾自的品完后，话题又回到文梦生身上。
他感受到不加掩饰的视线在自己身体来回晃动。
带着独属于玩家侵略性的意味。
“梦生，还不快起来敬云总一杯。”父亲的笑容被牢牢固定在一个极大弯曲的弧度上，诡异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
家人催促着，警告的目光在上下扫视着文梦生，唯有云君之还在摇晃着杯里的红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警告！攻略者好感度下降二，现在是负一。】系统不合时宜，冰冷无情的声音提醒。
“哥哥。”
文梦生起身，抬手碰一下云君之的高脚杯，发出清脆的“嘭”一声。
云君之嘴角抽搐，正疑惑怎么又降好感值时，文成说话了。
文成嘴角空洞的眼睛刮了文梦生一眼，边又举起高脚杯，“小生最近老是做噩梦。”
云君之嘴角一抽，表面上云淡风轻，“刚刚小生已经跟我说过了，听说做噩梦好几天了，去看医生了么？”
眼看话题终于进入正题，文成故作担忧的看着儿子，满眼却释放出贪婪的目光，“就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医生，您也知道最近我家公司出了点情况。”
云君之笑笑，露出被红墨水染红的牙齿，“确实是不好找。”
“是啊，还是一直梦魇，也不知着孩子怎么了，诶你说巧不，昨天小生听见你要回来的消息后特别高兴，都说是一块长大的比心理医生好。”文成面不改色的扯谎，“今天小生的面色都要红润一些。”
“是吗？”
云君之自然的看向文梦生，眼神深情，“我正好最近会在S市工作一段时间，要不改天让小生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就等这句话了，进展的过于顺利，文成与崔晶相视一笑，崔晶语气柔和，“还不快谢谢你君之哥哥，小时候你可是最黏他了。”
这里的一切，温暖的家，诡异的父母，关切的话语，红酒的甜香，饭桌上扑鼻的饭菜……全都是代码，是设定，是某个高高在上的玩家指尖下，一场可以随意读档、重置、为了达成某个“Happy Ending”或“Bad Ending”而不断重复的……剧情。
文梦生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像是被困在金丝笼中仍任人观赏的商品，随意摆弄，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玩家所在的云家作为一块肥肉，家大业大，为了公司利益，家人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文梦生硬着头皮举起橙汁，“谢谢哥哥。”
“那这个公司的事情……？”文成不确定道。
“放心。”云君之又喝了一口红酒。
饭桌上其乐融融。
午饭结束，文梦生刚想离席，却被云君之叫住。
“小生，要不要先去看看别墅？过几天住进来，先熟悉一下。”
文梦生平静的看了他半晌，平静的眸子不假思索，嘴角突然咧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纯真。
“好呀，哥哥。”
他需要迫切的了解这个恋爱游戏。
换言之，文梦生不想死，他还想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想活下去。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来着？
这时文梦生才会想起，他真正能出去都是因为玩家带着自己，而自己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只有这一栋称之为“家”的小别墅。
父母又开始机械的运转，目光从不会抬头看自己一眼。
文梦生盯着他们，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别墅。
别墅外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萨拉蒂。
直到与云君之一同坐在车里，看着司机驾车，远离别墅，他内心突然一酸，像是摆脱掉某种束缚，有些激动的望向窗外。
可这时，左手却意外被温热的双手触碰，文梦生收回视线，低头发现此时云君之挣拉起自己的手。
他忍下反胃，看着顶着那张哥哥一样的脸就烦躁，想要去撕毁，破坏的体无完肤。
但他没有。
如何没有系统的话，他或许可以。
文梦生这样想着。
“小生，刚刚见你没怎么动筷，饿不饿？”
文梦生记住自己的人设，恢复以前的样子，摇摇头，眼尾下垂，楚楚可怜的望向曾经设定上最喜欢最依赖的人。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伪装，而是将所有翻江倒海的冰冷计算压在这副看似脆弱不堪的皮囊之下。再睁眼时，眼眶里迅速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视线模糊一片，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哥……哥哥。”
文梦生细微地抽气，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幼兽，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我真的……真的好怕噩梦。”
云君之温柔的揉了揉文梦生的头发，时机恰好，“现在可以跟哥哥说做了什么噩梦吗？”
“哥哥你会杀死我吗？”
尽管极其细微，但文梦生贴得如此之近，绝不会错过。
他眼底那浓稠的、属于玩家的掌控欲和疯狂波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NPC会直接跳出既定剧本，问出这样一个，超越当前剧情进度的问题。
完美的哥哥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沉默了一秒。也许在调取后台数据？也许在判断这是否是某种隐藏剧情触发点。
随后温柔开口，“怎么会？”
就在这沉默的间隙，文梦生突然拉进距离，湿漉漉的眸子干净澄澈的似乎想要看清一切，“哥哥，好多人要来杀我，你也是其中是一个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吗？还是……还是你的任务又失败了？”
“任务”两个字出口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虽然极其迅速，但那种被戳破核心机制的震惊，无法完全掩饰。
面前男人突然猛地抬手，似乎想捂住自己的嘴，或是做出别的什么干预动作。
果然没错。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成型。
这些玩家果然都带着任务来的。
而自己为何能听清他与系统的对话，或许是bug不过文梦生压根不在意。
要是把玩家杀了会怎样？
这个疯狂的念头只是一出来，便被文梦生狠狠压住，不行，不能杀哥哥。
可他也不过是一个运行的程序不是吗？
甚至文梦生不确定这个想法是否也被系统控制着。
几乎在同一瞬间，文梦生的眼前，视野的左上角，极其突兀地闪过一行极淡的、半透明的、仿佛幻觉般的白色字符。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波动。NPC-文梦生感模块运行超载。建议重启对话分支或执行安抚协议。】
字符一闪即逝。
但足够了。
世界在他眼中，从这一刻起，彻底颠覆。
“啊哈哈……”
哥哥，或者说，“玩家”，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表情，那丝震惊被完美地收敛，重新披上担忧和愧疚的皮囊，他伸出手想来抱文梦生：“小生，你做噩梦了，糊涂了，在说胡话？哥哥怎么会……”
声音温柔的能滴水。
“哥哥，你会离开吗？”
文梦生躲开伸过来的手，并一把握住。
“怎么会？哥哥永远在这里。”云君之有些挣脱不开手。
“我的意思是，一年后你会离开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刚刚哭过的沙哑，却又异常的清晰，平稳，甚至有一丝……玩味。
“哥哥。”
他在试探系统的底线。
如果文梦生没猜错的话，这些玩家带着任务而来，其中发生任何变故系统都不会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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