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相申请外出的时间即将耗尽,她需赶紧回到地府,不然又得挨薛尘的骂。
此刻的地府,刚开始鸡鸣狗跳的一天,地府工作的时间是人间日落至日出时段。
淮南地府占地很大,外围是热闹的鬼市街坊,楼房林立,暂居冥界的亡魂们生活于此。
进门是亡魂登记处,鬼差们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指挥初入地府的亡魂们排队登记信息,队伍绕着排了好几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开开心心,也有的心如死灰面无表情。
往里走会经过一排阴阴森森的审讯室,里面关押着待审的恶魂,时时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
过了审讯室是一处三向岔路口,左边是通往奈何桥,右边是通往地府牢狱,中间是通往地府后院,是地府鬼差们饮食起居的地方。
无相左脚刚刚踏进后院门槛,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鬼差团团围住,他们张着恐怖双眼,龇着血盆大口,挥舞着各类爪牙和法器,来势汹汹!
“我的好无相,可算盼到你回来了。”说话的正是牛三,龇着牙流着口水,揉搓双手,首先朝无相迎去,“办个案这么久,想死三哥了,嘿嘿。”
“你那是想我吗,是想吃的!”无相假模假样地莞尔笑道,眼珠子骨碌一转,轻轻晃了晃双臂挂着层层的纸盒,鬼差们登时双目放光,口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喏,你的,萝卜丝饼。”“你的。”“你的。”
无相派得不亦乐乎,倒不是因为她乐于助人,而是小钱钱也收得不亦乐乎,边派边吆喝:“还有要的吗?冥币、钱币都收哈。”
冥界货币称冥币,人界货币称钱币。
“无相,一个烧饼凡人卖十文钱,你转手卖二十个金元宝,有点太黑了吧。”一个鬼差边咀嚼边抱怨道。
一个金元宝等于一文钱。
“你说我带的东西好不好吃,这可都童叟无欺啊。逢年过节托梦,让家人多烧点‘金银财宝’嘛。”无相忽悠道,“再说了,冥币还得去人间叫卖才能换来钱币,有了钱币才能买人类的吃食,这笔辛苦费我都还没算呢。”
那鬼差还想讨价还价,有喊声道:“判官大人来了。”
一溜烟,全作鸟兽散。
无相双手慌忙往后一藏,作贼心虚般朝走来的薛尘扯了扯笑脸,道:“师父,起床啦?”
薛尘扶额,故作厉色道:“无相,来一趟书房。”
“嘶——”旁人纷纷冷颤,投给无相一个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无相仰天长叹,垂头丧气地碎步跟上薛尘,心里暗骂:起那么早就算了,出门还出得那么巧,师父当真是克我。
书房内,檀香袅袅,薛尘正襟危坐。
书案前,泪光闪闪,无相卑躬跪膝。
须臾,薛尘缓缓开口:“说吧。”
“对不起!师父。呜呜呜。”无相霎时哭得梨花带雨,道,“下次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了。”
“你……”薛尘无奈叹息,再次扶额,道,“让你说,死亡现场查得怎么样。”
嗯?
无相立马收住眼泪,抽了抽鼻,道:“噢,师父,原来你问这个呀。死亡现场并无可疑之处,死者谢时雨死状惊恐,无明显外伤,无中毒痕迹,应死于……嗯……惊吓过度引发心疾。”
无相将黑衣男子的判断一字一顿报了出来,她也不想如此,她确实没看出什么,只能勉强确认无明显外伤,毕竟第一次参与办案,缺乏经验。
无相又补充道:“死亡现场人迹罕见,加上死者亡魂很快被带回地府,排除死者死后作恶行为。”
薛尘道:“判断得不错。不过谢时雨坚称他是饿死,很疼,并不记得死前是否看到过什么可怖之物。”
饿死?
怎么会是饿死,她看过谢时雨的尸体,并非瘦骨嶙峋。
无相想起黑衣男子所提及的玉铃,道:“师父,谢时雨有没有提到他腰间的玉铃?”
薛尘思忖,摇头道:“玉铃有何蹊跷?”
“师父,能否让我见谢时雨一面?”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薛尘道:“去吧。”
“谢师父。”无相弓腰起身,揉揉膝盖,踉踉跄跄往外走,又被薛尘喊住:“无相,办案要用心,勿让亡者蒙冤。”
“知道啦,知道啦。”无相一如既往地敷衍薛尘的说教,摸了摸藏在袖间的糖炒栗子,一股不可言说的歉意涌上心头,若因她一时私念,导致谢时雨误判恶魂入狱……无相奋力摇头,此刻起,用心呀用心!
恶魂不比善魂,善魂没有煞气缠身,即使死状惨烈,也不至于令人过度害怕,而恶魂不仅故意可怖吓人,有甚者还会伤人性命。
地府审讯室关押着众多待审恶魂,故常年阴冷潮湿,怨气积聚,哭号惊叫混杂着连连响起。
“咚咚咚!”
无相敲响审讯室的大门,门板正中设有一扇方块大小的窗口,咯吱咯吱窗口木板缓缓拉开,探出一张没有瞳仁的白目马脸,幽怨道:“何事?”
“四哥,你当值呢,师父让我提审谢时雨。”无相边摸索腰间令牌,边打招呼道。
“你提审?就你,能办成什么案子!”马四身旁传来一道极为轻蔑的声音。
无相无须见真容也知是何方神圣,本届地府临时工——赵伊伊,就是带头嘲讽无相是蠢货徒弟的那位。
“怎么?有意见?”话落,无相眼珠子往上一翻露出眼白,伸出舌头朝赵伊伊方向吐了吐。
“你!”赵伊伊气得恨不得挤过马四,探出窗口与无相对骂一番。
可恨,不能挤上级!
马四面无表情地接过无相令牌,咔嚓一声审讯室大门弹开。
“谢啦,四哥。”无相塞给马四一小包酥糖,灵动抛了个媚眼,轻声道:“私人给你带的,不用谢。”随后悠悠然大步迈了进去。
马四死气沉沉地转过头,指着旁边杂乱堆放一摞案册,对脸色乍青乍白的赵伊伊道:“你,抄完它。”
无相接连被好几只恶魂吓得哇哇直叫,终于来到了关押谢时雨的牢房,只见牢房栏杆外围了一圈厚厚的黑布。
“这?是?”无相指着黑布,向领路的鬼卒询问。
“这谢公子怕……怕鬼,天天尖叫哭喊,兄弟们耳朵实在受不住,马大人想了个招,这才安静多了。”鬼卒说话间,双手止不住地揉搓着耳朵,似乎还没从谢时雨鬼叫连天的阴影中走出。
无相怔然,扯了扯嘴角,心想:这叫得多难听啊。
掀开黑布,“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直冲房顶,几乎盖住了所有恶魂的声音。
无相眼疾手快捂住双耳,大喊道:“谢公子!是我!”
谢时雨瞬间噤言,看过无相一眼,腾身就往无相一扑,一把拉住无相的手,苦苦哀求道:“姑娘,我错了,快带我离开这,他们……他们比你恐怖多了。”
“你……你一个大男人,胆子也忒小了吧。”无相极其嫌弃地抽出手来,瞧着谢时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怂样,计上心头,又道,“你想出去?”
谢时雨闻言,疯狂点头。
“那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可好?不许撒谎。不然可就永远出不去噜。”无相装模作样恐吓道。
“好好好。知无不言,绝无虚言。”谢时雨面带诚恳应道。
无相摸腮问道:“你为何认为你是饿死?”
“小生那日赶路匆忙,一日未曾进食,本想着寺庙能寻到些吃食,再不济也该有供品之类的食物,结果那破庙啥也没有!
雨又越下越大,我只好饿着肚子勉强入睡,我记得很饿,很疼,再睁眼,就到这了,他们和我说……和我说,这里是地府,我已经死了,啊呜呜呜。”
短短一番话,谢时雨的情绪和语调变化莫测,时高时低,时怒时悲。
无相揉了揉跳动不止的太阳穴,叹息道:“我问你,你腰间的玉铃何人所赠?”
“这……”谢时雨欲言又止,低头往腰间瞥了一眼,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竟是真的。
无相瞪了瞪眸子,故作厉色道:“嗯?不说?”
“我说我说。这玉铃是小生知友所赠,不知与小生之死何干?”谢时雨擦掉泪痕道。
无相无视谢时雨的发问,干净利落问道:“姓名。为何赠你?”
“陈南笙。他说,我才情过人,应试不难,只是官场之事复杂多变,若我得贵人举荐,定万事大吉。此物正是陈南笙与其在淮南为官的恩师之间的信物。”谢时雨吐噜吐噜一口气说完。
无相字斟句酌确认一遍,道:“你的意思是,你这次到淮南就是准备投奔陈南笙的恩师,好让他举荐你,这玉铃便是信物?”
谢时雨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玉铃之主正是在下所寻之人。
无相又问:“那陈南笙现在何处?”
“在安州呐,我安州来的呀。”谢时雨的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无相让谢时雨写下陈南笙所在安州住址以及其恩师姓名住址后,匆匆离去,她有预感,这个案子不简单,她一定办好这个案子不让师父失望!
身后的谢时雨大喊:“姑娘,那我,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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