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攥住的瞬间,顾晏几乎要本能地拧身反击。但那沙哑急促的“想活命”三个字,以及身后追兵逼近的脚步声,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判断——落入身后“毒刺”或前方“血刃”手中皆是死路一条。这突如其来的“援手”纵然可疑,却是眼下唯一的变数。
他没有挣扎,任由那只力量惊人的手将他猛地拽入那片悬挂着破布帘的黑暗之中。
“哗啦——”
布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巷道里昏暗的光线和逐渐清晰的追捕声。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狭小、更黑暗,充斥着一股陈年灰尘、霉变和某种……干燥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别出声!”那沙哑的声音紧贴着他耳边警告,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几乎就在同时,外面传来了“毒刺”护卫粗鲁的吼叫:“人呢?刚才明明看到往这边跑了!”
“搜!肯定躲进哪个老鼠洞里了!”
杂乱的脚步声在布帘外来回响动,一只覆盖着甲壳的爪子粗暴地掀开了布帘一角,昏暗的光线漏进来片刻,顾晏能感觉到抓着他的那只手瞬间收紧,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那护卫的复眼在黑暗中扫视了几下,似乎没能适应这内部的漆黑,骂骂咧咧地放下了布帘:“妈的,什么都没有,一堆破烂!”
脚步声渐渐远去,朝着其他方向搜寻而去。
直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抓握着顾晏手腕的力量才稍稍放松。顾晏立刻抽回手,后退半步,背部抵住了冰冷粗糙的墙壁,目光在黑暗中扫视,试图看清这个“援手”的真面目,同时右手悄然按在了后腰的能量手枪上。
“你是谁?”顾晏压低声音,用虫族语问道,语气冰冷而充满戒备。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咳嗽声,似乎那个声音的主人身体状态并不好。片刻后,那个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嘲弄:“一个……不想惹麻烦,却偏偏被麻烦找上门的倒霉蛋罢了。”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顾晏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轮廓。依旧披着那件破烂的斗篷,佝偻着身躯,但隐约能看出其骨架并不小,只是似乎被某种沉重的负担压弯了腰。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下巴苍白的甲壳和……一丝若有若无、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
“为什么帮我?”顾晏不为所动,继续追问。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帮你?”沙哑的声音嗤笑一声,带着点讽刺,“小子,你刚才差点把‘血刃’和‘毒刺’的人一起引到我的门口。我只不过是在清理门户,避免引火烧身。”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黑齿集市的居民,大多明哲保身。
“那么,现在麻烦暂时离开了,我可以走了吗?”顾晏试探道,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姿态。
“走?”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甩掉了那几个蠢货就安全了?‘毒刺’丢了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血刃’和‘青鳞’的人像嗅到血腥味的沙虫,已经把这附近围得像铁桶一样。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顾晏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维修间恐怕已经不再安全,外面定然是天罗地网。
“你有更好的建议?”顾晏冷静地问,他知道,对方既然出手拦下他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把他藏起来几分钟。
黑暗中,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似乎打量了他片刻,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你身上有‘腐烂脓包’的味道,还有……能量过载的焦糊气。‘毒刺’的保险箱,是你动的?”
顾晏心中凛然,对方的感觉竟然如此敏锐!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道:“这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对方低低地笑了,笑声干涩,“小子,你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或者说,你替不该拿的人拿走了东西。那枚芯片,是个烫手山芋。”
顾晏眼神微凝:“你知道芯片的事?”
“在黑齿集市,很少有真正的秘密。”对方含糊其辞,“给你任务的是‘灰鼠’的人吧?那帮藏头露尾的人类情报贩子。”
顾晏再次沉默,心中却是一震。“灰鼠”?这似乎是对那些神秘人的称呼。对方不仅猜到了他的行动,连雇主的身份都一清二楚。这个藏在破布帘后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来我猜对了。”沙哑声音带着了然的语气,“‘灰鼠’向来无利不起早,他们肯下本钱捞你出去,那枚芯片的价值恐怕远超你的想象。不过,你以为他们会乖乖履行承诺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像你这样的‘变量’,用完即弃才是‘灰鼠’的风格。就算他们守信,你觉得你能带着芯片,安然穿过‘血刃’、‘青鳞’、‘毒刺’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被惊动的势力的层层封锁,抵达汇合点吗?”对方的语气带着残酷的冷静,“你现在的处境比刚才在巷道里还要危险十倍。”
顾晏的心沉了下去。他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被对方如此直白地点破,那冰冷的现实感更加迫人。他就像暴风雨中心的一叶扁舟,看似暂时安全,实则四周皆是吞噬一切的巨浪。
“你说这些,目的是什么?”顾晏直接问道。他不相信对方只是好心给他分析局势。
“目的?”沙哑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条……真正的生路。一个离开黑齿集市,并且能让你暂时摆脱这些麻烦的方法。”
“代价是什么?”顾晏毫不意外。在这里,一切都有价格。
“代价就是……”对方缓缓说道,“那枚芯片。把它交给我。”
顾晏瞳孔微缩。果然,还是为了芯片!
“我凭什么相信你?把芯片给你,我如何保证你不会转身就把我卖给外面那些人?或者,我如何保证你提供的‘生路’不是另一条死路?”顾晏的声音冰冷。他不可能将唯一的筹码,轻易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似乎带着些许无奈。“你很谨慎,这很好。但有时候,过多的谨慎会错失唯一的机会。”
说着,对方似乎动了动,从那破烂斗篷下,取出一个东西,递到顾晏面前。那是一个小巧的、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面雕刻着复杂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纹路,中央嵌着一枚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深蓝色晶体。
“认识这个吗?”沙哑的声音问道。
顾晏的目光落在令牌上。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那纹路和晶体中蕴含的微弱能量波动却让他灵魂深处那缕残存的精神力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这感觉……与他之前在“黑石号”和维修间感受到的那丝奇异波动一样,只是更加清晰。
“这是……”顾晏下意识地开口。
“看来你感觉到了。”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这是‘星痕之证’,某个……古老隐修会的信物。持有它,你可以搭乘‘远星号’货运飞船离开。‘远星号’的船长欠我们一个人情,他会带你安全离开这片星域,前往一个相对中立的三不管地带。那里,无论是‘血刃’、‘青鳞’还是‘灰鼠’,暂时都伸不过去手。”
隐修会?星痕之证?远星号?信息量巨大,听起来像是某种脱离于现有虫族势力格局的神秘组织。这似乎印证了顾晏之前关于那奇异波动的猜测。
“我如何确认这令牌的真伪?又如何找到‘远星号’?”顾晏追问,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如果对方所言非虚,这确实是一条意想不到的出路。
“令牌的能量印记无法伪造,‘远星号’停靠在第七码头,B-17泊位,船体标志是环绕星辰的巨鲸。你只要出示令牌,老巴克船长自然会明白。”沙哑声音语速加快,“这是你目前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把芯片给我,拿着令牌离开。否则,等到‘毒刺’发动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网,或者‘血刃’的搜查队进行第二轮更细致的排查,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顾晏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灰鼠”充满不确定性的承诺和眼前的重重杀机,一边是这个神秘组织抛出的、同样充满未知但却似乎更靠谱的橄榄枝。芯片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再重要的东西,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风险的增加。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那奇异波动的隐约信任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怎么把芯片给你?”顾晏沉声问道。
“扔过来就行。放心,我对你本人没兴趣。”沙哑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顾晏不再犹豫,从贴身暗袋中取出那枚依旧带着他体温的黑色金纹芯片,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轻轻抛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接住物品的声音。
“很好。”声音似乎松了口气,随即,那枚“星痕之证”令牌被递到了顾晏手中。入手微凉,那深蓝色晶体中的幽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记住,第七码头,B-17,‘远星号’。立刻出发,不要回头。”沙哑声音最后叮嘱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顾晏握紧令牌,不再多言。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依旧隐藏在斗篷和黑暗中的身影。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轻轻拨开破布帘,确认外面巷道空无一人后如同幽灵般闪了出去,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朝着第七码头的方向潜行。
就在顾晏离开后不久,那破烂布帘后的黑暗里,佝偻的身影缓缓直起了腰。虽然依旧披着斗篷,但那姿态却瞬间变得挺拔而充满力量感,与之前的孱弱判若两人。
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并非虫族的脸庞。苍白的皮肤,深邃的眼窝中是一双如同寒星般的银色眼眸,五官轮廓硬挺俊美,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与古老。他额角两侧,有细微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微小凸起,仿佛是未完全生长的角。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芯片,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命运的织线,终于开始收拢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再沙哑,而是清冷如冰泉流淌,“顾晏……‘阎神’……希望这枚‘钥匙’,能为你开启真正的道路。”
他指尖微微用力,那枚芯片在他手中化为齑粉。然后,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从这狭小空间的另一端悄无声息地消失。
……
顾晏在迷宫般的巷道中急速穿行,手中的“星痕之证”令牌似乎散发着微弱的指引感,让他对方向的把握更加清晰。他避开了几波明显是搜查队的身影,利用垃圾堆和废弃机械作为掩护,动作愈发熟练和敏捷。那支高能营养剂的效果还在持续,让他勉强支撑着高强度的潜行。
第七码头位于黑齿集市的边缘地带,比核心区更加破败和混乱,停泊的多是一些即将报废或者从事极度危险走私活动的船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燃料废气和臭氧味。
他按照指示,找到了B-17泊位。一艘中型货运飞船静静地停靠在那里,船体上布满了撞击和激光扫射留下的疤痕,油漆剥落,显得陈旧不堪。但船体上那个“环绕星辰的巨鲸”标志,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粗犷的力量感。这就是“远星号”。
顾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朝着飞船敞开的舷梯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粗鲁的声音喝道。一名穿着油腻工装、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看起来像是大副的虫族壮汉拦在了舷梯口,眼神警惕地打量着顾晏。他身后还有两名船员,也面色不善。
顾晏没有废话,直接亮出了手中的令牌。
那疤痕壮汉看到令牌,尤其是看到那枚散发着幽光的深蓝色晶体时,脸色瞬间一变,眼中的警惕化为了惊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这……您稍等!”疤痕壮汉语气立刻客气了不少,他转身朝着船舱内跑去,速度飞快。
片刻之后,一个洪亮而带着几分暴躁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妈的!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拿那玩意儿来找老子?!不知道老子这趟货急着走吗?”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船长服、嘴里叼着一根巨大雪茄的老年虫族大步走了出来。他头发花白,梳成整齐的背头,但一只复眼是冰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另一只完好的复眼则充满了不耐烦和审视,盯着顾晏和他手中的令牌。
这就是老巴克船长?
他一把夺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尤其是那枚晶体,然后用那只机械义眼上下扫描着顾晏,目光在他黑发黑眸和纤细的身形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紧紧皱起。
“妈的……还真是‘星痕’……”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抬头,不耐烦地对顾晏吼道:“小子!你惹了什么麻烦?‘星痕’那帮神棍可不会随便把这东西给人!”
顾晏保持着镇定,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平静地回答:“船长,我只负责将令牌带到,并请求搭乘‘远星号’离开黑齿集市。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老巴克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只机械义眼红光闪烁,似乎在分析什么。最终,他啐了一口,将令牌扔回顾晏怀里,粗声粗气地吼道:“算老子倒霉!上来吧!赶紧的!我们十分钟后离港!”
他转身对着船员们咆哮:“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准备启航!把这小子带到货舱找个角落待着!别让他碍事!”
顾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快步登上舷梯,在那名疤痕大副的示意下,走进了“远星号”的内部。
船舱内比“黑石号”更加杂乱,但也更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和一种……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坚韧感。船员们忙碌着,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并没有太多恶意。
他被带到货舱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着冰冷的货箱坐下。伴随着船体一阵剧烈的震动和引擎巨大的轰鸣声,“远星号”开始缓缓脱离泊位。
透过货舱的观察窗,顾晏看着那片光怪陆离、充斥着罪恶与混乱的“黑齿集市”逐渐变小,最终被无尽的漆黑星空所取代。
他成功离开了。
握着手中有微凉触感的令牌,顾晏靠在货箱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那星辰轨迹般的纹路,感受着那丝与自身精神力隐隐共鸣的波动。
这条路,注定荆棘遍布。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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