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已经被陆续疏散至礼堂大厅，然而也有少部分人依然留在礼堂内厅。
林英拖着身体走出内厅，脑中仍然在消化靳清源和厄尔尼斯对话的只言片语。
异星生物病毒免疫缺陷综合征……
她连网搜索了半天，帝国网络对这个病的描述简直少得可怜，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得了这个病，必死无疑。
“往好了想，小英，至少这个病它不会传染啊。”小A在她脑海中探头道。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病烦恼，”她摇摇头，“只是从刚才那位上将的描述来看，帝国的军事力量迟早要因为这个病出事。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倒还好说，可是这么多人大面积的感染，而这个病又不会人传人，那么传染源到底是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个推测——我想，从名字也可以看出，这是异星生物所引起的病症，但是帝国公民平时使用的能源就是异星生物的尸体加工而成，不可能完全不接触。平民里并没有大面积地出现这种病，军方却一个接一个地感染。如果说有什么事是平民不怎么做而军方却经常做的，我猜应该就是‘杀死异星生物’这件事。”
“是因为血液吗？”小A道。
“没错，杀的异星生物越多，接触到异星生物血液的可能性就越大。即便拥有机甲，在许多偏远荒星上受地形影响依然需要身着装甲进行战斗，受到攻击便会有皮肤裸露乃至受伤的风险。异星生物体型庞大，被杀死后出血量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如果这些血液中的病毒通过人的伤口进入人体，感染的风险便会大大增加。”
林英叹了一口气：“现在很多人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在建国之前大家都朝不保夕，甚至有可能活不到病发的那一天，想必根本发现不了这种如此‘温柔’的绝症。”
一人一机陷入了罕见的沉默。
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奔赴遥远的星际与异星生物战斗，到那时，她要如何保证自己不会重蹈复辙染上绝症呢？
“别说了，小英……”小A的口气突然变了，“不要想太多这样的事，现在这样就很好。”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它道，“哦对了，刚才卡特丽娜小姐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是一段视频，你要看看吗？”
“好啊。”
林英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卫生间。
她挑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确定方圆十米都没人，悄悄点开了卡特丽娜给她留的视频。
这段视频从镜头看不像是正常的拍摄视角，应该是什么人躲在角落里悄悄记录的。视频前面有长达二十多秒的静止画面，要不是画面中客厅的窗帘的流苏被风轻轻刮动，她甚至都要以为这样远古画质的视频突然卡顿了。
终于，有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穿着烫金军礼服的人，帽檐压得很低很低，再加上画质的影响，她的脸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清楚。
她径直走向镜头。就在她的脸庞快要从阴影下显露出来时，镜头突然晃动，往下掉了一段距离，只拍到了那人大衣的下摆。
“你没必要恨我。”
终于，那个人开口说话了，只是视频似乎受损严重，声音都带着电音。
“是吗？”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听方向，应该是这个视频的拍摄者。
“当然，亲爱的卡特丽娜，我至少留了你一命，”那个人低低地笑道，“毕竟你还是个未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法我还是要遵守的。”
“你将来也会杀了我吗？”
“唉，不要这么悲观嘛，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杀人狂魔吗？”
“你难道不是吗？”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你居然会说这种话，看来我确实应该斩草除根，把你也给杀了。”
视频中的卡特丽娜明显是被吓到了，连带着镜头也跟着一抖。
“别害怕嘛，至少你现在还是有点用的，”那人笑嘻嘻道，“来，过来坐。”
卡特丽娜不敢不听，她慢吞吞地挪到不远处的沙发旁边，磨磨蹭蹭地坐好。
那人翘着二郎腿，也不催她，只是颇为耐心地等着。
“你不用拿微型摄像头拍我，拍了也没用。”
对方冷不丁冒出来这一句鬼气森森的话，这下不光是卡特丽娜，连视频外的林英也被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知道？”
“我亲爱的卡特丽娜，你戴着那么漂亮的一条宝石项链，我的目光被它吸引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那人右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显得十分气定神闲：“你拍不清我的正脸——更何况，就算这段视频流出去，大家也只会说，哎呀，尊贵的波斯维特小姐，难道您忘了吗？您那该死的双亲才是真正的杀人狂魔啊！”
卡特丽娜明显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她尖叫大喊：“别说了……别说了！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那人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笑得更欢了。
等到可怜的卡特丽娜哭完，那人才终于开口：“卡特丽娜，我其实并不想逼你，我想你也是个好孩子。这样吧，今天刚好是你的生日，我送你一件礼物，怎么样？”
“……什么礼物？”
那个可怕的人朝卡特丽娜走了过来，镜头中她穿着黑色军靴，在地上踩出“咚咚”的声响，一如卡特丽娜的心跳。
那人从自己的环形机里抽出一小块机械片，机械片在她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里迅速堆叠膨胀，形成一把口径约九毫米的手枪。
“这是未来标准B级重型机甲才会装备的备用枪支，亲爱的卡特丽娜，我为你小小地改装了一下，在这个世界上，它只会锁定你一个人作为杀死的目标，”那人不疾不徐道，“如果你想自己解脱，那么这会是一份很好的礼物。”
“当然，如果你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那么我向你保证，这把枪的子弹离你的距离依然十分遥远，完全可以让你在未来多活一会儿。”
“我亲爱的卡特丽娜·波斯维特，你会怎么选呢？”
画面就此黑屏。
林英看完后，心情十分复杂。
“小A，卡特丽娜·波斯维特的父母是被谁杀的？”
“小英，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是太清楚……”小A缓缓道，“不过从视频来看，应该是帝**方。”
“我的意思是，视频里的这个人是谁？”
“……她就是奥斯格罗利亚帝国机甲军元帅菲妮克丝·艾克瑟伦斯，也是帝国的开国统帅，皇帝的授业恩师。”
“你说什么？”林英震惊，“这位就是艾克瑟伦斯统帅？！”
“不会错的，我向你保证，虽然视频的画质已经无法修复了，但是她的语气和神态和统帅简直一模一样。”小A的语气从未如此笃定，“统帅在当时给了卡特丽娜一柄专门自杀的枪，但是卡特丽娜却活到了现在才自尽，说明她到最后应该是想通了，交代出了一些事情。”
“斯人已逝，当事人如今都已经不在，就算想知道那是什么也已经无从查起了。”小A道。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卡特丽娜要珍藏这么一段连画面都看不清楚的视频，甚至要把这个视频在临死前送给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林英绞尽脑汁。
“……或许也并非毫无关联，”她眼睛一亮，“小A，难道这个书中世界的帝国也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这个东西吗？”
小A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无论是新帝国还是旧帝国，确实没有这样一部专门的法律。”
“只有在现实世界才会有这样的一部法律，不管统帅当时是出于调侃还是恐吓，总而言之，她顺口就说出了这句话。”林英为自己这样天才的发现感到十分得意，“我猜她大概率也和我一样是穿越者，所以知道这种现实世界的词汇。”
“原来如此，卡特丽娜临死前说的‘我会把你的秘密，带进棺材里’这句话也就好解释了，她看出来了你和艾克瑟伦斯统帅同根同源，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这样的秘密在书中世界里实在是惊世骇俗，所以她才这么说。”
“我靠，好有道理！小A，你不愧是我最聪明的人工智能！”
刚刚被夸的人工智能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不好意思：“诶嘿嘿，也还好啦。”
等等，等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林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
卡特丽娜临死前对她说了什么？
她的确说了刚才小A提到的那句话，可是她说了太多话，和自己的交谈也完全是天马行空的聊天，有些甚至可以算是不吉利的谶言，并非每一句都可以用这样的思路来解释。
林英心乱如麻。
况且，卡特丽娜为什么要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她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啊？
林英的大脑CPU疯狂运转，卡特丽娜反复问她的那句“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吗？”如同一记重锤，沉甸甸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在卡特丽娜的这句提问之后说了什么？
“我一向尊重其他人的宗教信仰，但就我个人而言是不相信有神的存在的。人生在世，自然是要吃好喝好睡好走好，想别的那么多做什么？”
这句话难道有什么毛病吗？
除非这个世界不接受像她这样的无神论者，否则这句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林英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再问问其他的消息：“小A，你可以找一张艾克瑟伦斯统帅的照片出来吗？”
在经过几秒钟的等待之后，小A对此表示了遗憾：“小英，现在帝国公开的网络中并没有任何关于艾克瑟伦斯统帅的影像资料。”
“是吗……”
“不过，我还是潜入了帝国网络的沟壑深处，在其中不可见光的加密网址中找到了关于统帅的一道悬赏令。”
“悬赏令？！”林英惊呼出声。
“没错，就是要其人头落地的那种悬赏令，”小A似乎也在虚空之中擦了一把汗，“赏金足足十亿点帝国币。”
小A调出了那页网址。
乍一看，这网址的画风甚至还有点小清新，上面标注了各个人头悬赏的价格，其中一骑绝尘登顶榜首的就是鲜红的一个一外加九个零。
点击这个数字，加载出来的页面画风可就不那么友好了。像是屏幕中的所有光芒都被吸入了这片黑洞之中，血红的赏金数字下面赫然写着“菲妮克丝·艾克瑟伦斯”这个名字。
「赏金数目：1,000,000,000（新帝国币）」
「赏金目标：菲妮克丝·艾克瑟伦斯」
「目标生平：不详」
「报酬明细：
手指 1,000,000（每单位）
上肢 10,000,000（每单位）
下肢 100,000,000（每单位）
头颅 1,000,000,000
注：部位需与身体完全分离，新鲜程度需保证在三天内，视腐烂程度而定，可使用技术保存」
「交货方式：点击该网址取得联系方式，线上详谈」
「注意事项：需将具体过程录制视频，以验明正身」
「感谢您的参与，祝您好运」
最近更新的时间为统帅死亡的一天后，该条悬赏因为目标死亡已经被标注了为期九个月的撤销倒计时。
“这还真是……”林英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这么有钱，出得起这么高的悬赏？”
“这钱并非一个人出，”小A道，“小英，我悄悄研究了一下这种悬赏。如果一个用户想追踪和关注悬赏目标的死亡执行情况，需要先交一笔门槛金。这笔门槛金的价格随关注人数成增加而提高，所有人交的钱加起来就是目标的悬赏金。但是因为门槛金可因为用户取消关注而退还，所以悬赏价格和门槛金就像股票一样是会涨跌的。”
“也就是说，其实这是众筹悬赏？”林英道。
“没错。在参与人数达到一万人之后，深网会发起一项针对目标死亡时间的赌局，如果有人能够准确预测目标的死亡时间，那么就能得到这份悬赏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够预测到目标的死亡时间的话，应该就只有真正凶手了，”林英接着它的话说下去，“好在他们最终没有得逞。”
“是，我之所以找到这个，是因为它最最下面有几张照片，不仔细翻根本一点儿都察觉不了。”
小A把那几张照片放大，照片上的人倒映在林英的瞳孔中，仿佛穿越时空，骤然奔至她面前。
“这是……”
第一张照片看上去非常老旧，甚至是黑白的。照片里有六个小孩，男女各一半，最右边有一位坐在凳子上的和蔼老太太。最中间的小女孩约莫九岁，看上去是里面最小的，她扎着羊角辫，手里还拿着一柄小铲子和一串红薯。其他大孩子围在她周围，脸上都挂着笑。
如果忽略背景里的破败房屋和荒凉土地，第一张照片记录的时光完全可以用幸福来形容。
林英看完，手指一滑往后翻。
在看到第二张照片后，她险些惊呼出声。
第二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医院。从拍照的视角来看，很明显是从病房的门缝里偷拍的。林英在这照片中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一名飞于空中的仙袂飘飖的女子。她周身金光灿灿，慈目低眉，仿佛从虚空之中破壁而出降临人间，正轻轻抚摸着病床上病人的脸。
这番场景并不止拍照者一人得见，坐于病人床边的还有一个右手缠着绷带的病号，但她似乎对此情此景见怪不怪。照片中她的背上浅浅披着一件绣着金色葵百合的毛毯，与女子周身的金色灵光交相辉映。
林英久久地盯着这张照片，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手指划向下一张。
第三张照片像是很久之前在学校里面拍的，照片中的三个人有两个林英刚才见过，分别是统帅的老朋友——靳清源和陈筠，但是看上去要比现在年轻得多，另一个人无疑就是统帅本人。照片中的艾克瑟伦斯只有一道背影，她身着一件衣摆绣着金色葵百合叶的黑色军校校服，头发散漫地用一根红色发带扎了起来，手搭着站在一旁的陈筠肩上，脸却朝着靳清源，似乎在说些什么。
照片中的陈筠捂着嘴似乎在笑，靳清源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双手抱臂，似乎在与艾克瑟伦斯争辩。但从靳清源一脸无语的表情不难推出，如果这是一段视频，他说不定早就原地蹦起来对着艾克瑟伦斯竖起中指。
可惜，可惜。
林英不由得想起来时在星行机上那二人的神情。
虽然她在现实世界的父母亲人都已离去，但好歹她还有那么几个十多年的知心朋友。
她们会想念自己吗？
会不会也像统帅的朋友一样，因为自己的离世伤心痛哭？
林英定定站在原处许久，孤独像是洪水一样快要把她淹没。
我必须要回去，她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