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久川头顶的绳子忽然断裂,直直从高处坠落,砸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林薄闲着急想去看他,刚往前迈出一步,一条铁链就直刺他面门。
被陆瑞淇的长枪险险挡住。
“老大,你去,我来对付它们!”
陆瑞淇话音没落就原地起跳,呵地一声高喊,长枪划破黑黢黢的石壁。
乔阳也看出林薄闲对木久川特殊的在意,先拿他开刀。
木久川双手仍被绑着,乔阳拎着他,另一只手卡在他脖子上。
林薄闲刚转过高台,脚步就立马刹停。
“乔阳,回头是岸,你真的想堕魔吗?!”
乔阳并不睬他:“你在意他,我只是觉得好玩。杀人没什么意思,杀人诛心才有趣。”
木久川给林薄闲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继续拖延时间。
林薄闲会意照做。
木久川心念微动,一条细细的柳枝就蛇似的缠上乔阳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收紧,便轰然四分五裂,碎裂成无数冰晶碎片。
喉咙紧接着被紧紧攫住,一声短促的呃声被生生掐断。
乔阳的手不断收紧,脸上带着狞笑:“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奈何得了我?”
林薄闲立刻将残月刃放在地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别!别伤害他,我认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乔阳目眦欲裂:“你还真是爱他啊,居然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他今年才刚刚加入净化处,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新人,你跟我走,我和江医生熟,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林薄闲小心翼翼试探。
“江医生。”乔阳一听这个名字,方才还戾气十足的眼神,顿时清澈不少。
他喃喃低念几遍,近乎茫然地将脸转向江医生的方向。
“江医生......你当真没有骗我?”
“我怎么可能骗你,这里人多,太吵了,她有好多秘密,你也一定不想让别人听到对不对?随我来。”
木久川一张脸都快要憋红了,舌根抬起,太阳穴边的青筋凸起。
他用力望着林薄闲,拼命想要阻止,却无奈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林薄闲看懂了他的口型:不要这么做。
林薄闲紧绷的唇角似乎微微牵起一点,想给他一个笑容好让他放心,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好。”乔阳慢慢放开了木久川。
木久川噗通一下双膝跪地,新鲜空气猛地灌入喉咙,他大口喘息,近乎贪婪地掠夺。
一抬头,却发现林薄闲和乔阳都不见了踪影。
顾不得喉咙的疼痛,他一边咳一边拼命想要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却怎么也挣不开。
陆瑞淇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怪物,有两只从她手中溜走,无意间发现了高台后的木久川,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歪斜斜地靠近。
它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尖牙利齿,面目狰狞,看见木久川就像是许久未进食的野兽看见了猎物。
木久川加快手上的动作,可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错。
他来不及起身,只好用胳膊带着身体,利用双腿蹬地的力往后蹭,与它们拉开距离。
这个姿势极其费力,而且根本无法加快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那张恐怖的脸极速放大,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道火龙忽从天而降,将其中一个从中间劈开,长枪横扫,直接斩去另一个的头颅。
被切碎的人偶倒地后还在原地蠕动,嘴里发出让人心里发毛的咯咯的笑声。
陆瑞淇斩断木久川手腕上的绳子,拉他起身:“老大呢?”
木久川连忙将断绳扔远,捡起冰魄鞭:“快!林薄闲一个人把他引开了,我们得去救他!”
彼时,陆瑞淇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一张精致的小圆脸已经脏成了小花猫。
男性人体模特已被她激怒并挖出核体,消失不见,战场上只剩下女性的那具。
“我找不到激怒它的方法,它似乎对我们忤逆它这件事没什么反应。”陆瑞淇边战边说。
木久川侧身让过一条铁链,一抬腿踹飞一只人偶:“别着急,让我想想。”
那具被一分为二的人偶再次从高台后面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可见是有一定自我修复能力的。
木久川飞身上了高台,霜刃如雨般洒落,暂时延缓人偶们的行进速度。
他脑内疯狂回忆乔阳说的话,顿时有了破解之法。
他冲高台下还在疯狂收割的陆瑞淇大声喊道:“别和它们打!和它们交朋友!”
“什么?!”陆瑞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记得乔阳说过的话吗?他妈妈反感他交朋友,还把来给他过生日的同学赶了出去。”
木久川抬腿将一只人偶踹下高台,继续说道:“而且,乔阳对朋友只有愧疚和想亲近的心,从未有过敌敌意,所以才杀不了它们!”
陆瑞淇很快明白过来,朝四下里一望。
山洞里黑漆漆、空荡荡的,唯一有的就是那顶花轿。
她飞身而起,摘下轿端的绣球花,抛向距她七八米外的一具人偶,高声道:“扔给我!”
人偶下意识将绣球花接在怀里,依着陆瑞淇的指令,将绣球花扔了回去。
二人你来我往,追着中间的其他人偶砸。
绣球花在这边,它们就跑向那边,绣球花在那边,它们就跑向这边。
一来二去竟玩起了“沙包”游戏,画面也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这直接给蹲在垂直石壁上的人体模特整不会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轰的一下怒火攻心,核体在心口闪出黑紫色的光芒。
然那光芒未来得及到达刺目的程度,就被一根寒气逼人的鞭子给卷了出来。
人体模特留下一串不甘的哀嚎,顷刻灰飞烟灭。
那些人偶随即淡去,直到消失不见。
木久川将核体抛起又接住,递给陆瑞淇:“不让乔阳交朋友的根本原因,还是怕自己受了儿子的冷落。”
“她太依赖乔阳了,把乔阳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而非一个独立的个体。”
周围黑黢黢的山洞缓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乔阳家那灯光全灭的客厅。
咔嚓一声玻璃碎裂声,惊得二人齐齐回头,见乔阳死死掐着林薄闲的脖子,上半身已经悬挂出窗外。
林薄闲的一只手拼命抓向乔阳的头脸,似乎想给他致命一击,却无奈怎么也够不着。
另一只抓着乔阳胳膊的手,五指已经深深陷入血肉,乔阳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恶狠狠盯着林薄闲:“就凭你也想跟我斗?”
木久川二人见状赶紧冲向林薄闲。
木久川举起残月刃,准备从背后给乔阳致命一击。
乔阳只是微微移了下视线,木久川和陆瑞淇面前就生出一面无形的空气墙,将他们拦截。
像乔阳这种等级的渊魔,制造结界简直是基本操作。
林薄闲趁乔阳分心的一瞬,双腿交叉,绞上乔阳的后背,重心后移,仰面直直从窗口坠落!
“林薄闲!!!”
空气墙消失,木久川飞快冲到窗边,扒住窗口朝下望。
林薄闲双手双脚死死锁着乔阳,望着木久川。
唇角居然牵起一抹微笑。
木久川轰的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迎面砸中。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洪水声,混杂着孩童的哭泣,和大人们痛苦的哀嚎。
水,到处都是水。
天上是水,脚下的泥地里是水,身边的悬崖下也是水......
这条泥泞小路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木久川就站在边上,半只脚掌已经悬空。
他低头望着悬崖下面,满脸惊惧。
他看见那人不断下坠,脸上却带着一抹微笑。
那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这次终于看清了脸。
是林薄闲!
噗通!
砰!
洪水吞没了他的身影。
冰冷的水泥地将他埋葬。
鲜血慢慢涌出,一点一点向四周延伸。
十五楼,分明距离很远,那鲜红的颜色却灼得木久川心脏生疼。
“娘,这么大的洪水,是天灾吗?”
一身破败灰衣的妇人赶紧拽了拽孩子的手,警告道:“可不敢胡说!咱们黔村一不作恶,二民风淳朴,何来天灾一说!”
“娘,我好累,我想吃糖。”
妇人身上挎着个破破烂烂的小布包,包里装着几块方糖。
走在后面的老翁给自家小孙子使了个眼色,小子立马上前,拽住了妇人的布包。
“你干什么!这是我娘的!”
小子毫不留情,冲小孩的脸就啐了一口唾沫:“呸!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妇人下意识伸手护孩子和布包,其他几个早就蠢蠢欲动的大人见有人当了出头鸟,纷纷加入战争,去阻拦妇人。
他们架起妇人的两条胳膊,将她往后拖:“有好东西当然要贡献出来。”
“都是一个村的,这也太见外了吧,不过几块糖而已。”
“大家逃难都没来得及带吃食,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家小孩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妇人拼了命地挣扎:“平时也没见你们帮过我们什么!见了我们娘儿俩恨不得踩上两脚,我凭什么要帮你们!放开我!放开!”
啪!
一个精壮的汉子一巴掌掴在妇人脸上,心黑手辣,扇得妇人眼前黑了一瞬,跌坐在地久久不能起来。
“死寡妇,没了男人的**,克死了自家男人,还想要来克我们!谁知道这天灾是不是你这个狐狸精引来的!”
另一个脑子灵光的立马反应过来,跟着附和:“就是!洪水来得急,我们都没来得及带吃食,怎么就她带了?是不是她早就知道!把她扔下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扔下去,扔下去的呼声逐渐统一,喊成了口号。
精壮的汉子立刻上前,拖着妇人往悬崖边拽。
周围都是看好戏的,无人施以援手,无助的妇人只好将求救的手伸向自家儿子。
粗制滥造的布包早被撕扯成碎片,方糖掉得到处都是。
几个小孩一窝蜂冲上去抢。
她儿子也在里面,用力推开一个小孩,忙抓起泡了泥水的糖,胡乱就往嘴里填。
连余光都没分给这边一个。
妇人心灰意冷,被汉子扛起,扔垃圾似的扔下悬崖。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长长的柳枝猛地伸出,缠住妇人的腰,将她稳稳接回,放在地上。
“各位。”林薄闲往前走了两步,道:“不论过往什么恩怨,眼下还是逃命要紧,大家一心向着高处,才能有存活的希望,不是吗?”
然他话音落下很久,全场都鸦雀无声,全都呆愣地看着他们。
就连那哄抢不停的孩子们都愣住了。
妇人跌坐在地上,孩子扑进她怀里,指着木久川说:“娘,他是妖!”
妇人立刻反应过来:“没错,他是妖,天灾是他引来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方才冰冻一般的场面霎时间沸腾起来,人群中走出无数精壮的汉子。
他们一步一步逼近林薄闲二人。
林薄闲赶紧挡在木久川身前:“各位!请听我说!他不是妖,他只是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罢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谁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你们两个,男人和男人,败坏黔村的风气,早就该被烧死!大家伙心软才留你们到今天!”
木久川试图拉开林薄闲,自己面对这一切。
可林薄闲死不让步,坚决要护他。
几个汉子不由分说,合力将林薄闲抬起,扔下悬崖。
黔村穷山恶水出恶人,他们对林薄闲的偏见与恶意,以及先前对林薄闲一家作出的事,木久川早就忍够了。
人的最后一世往往多灾多难,然而却泡出林薄闲一颗剔透的圣母之心。
木久川始终主张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了事!一不做二不休。
林薄闲却坚信善良终有报。
这算什么报?
可别忘了,林家曾经是有走出这片穷乡僻壤的机会的!
可人的嫉妒心就像一片深渊,轻而易举就能将一切吞噬。
一夜之间,林薄闲父母家人一个不剩,连不过两岁的弟弟都惨遭毒手。
上山挖野菜的林薄闲回到家,看到弟弟的鲜血染红了院子,爹娘的鲜血染红了屋里的墙壁和天花板。
犹如一道雷劈在头顶,劈碎了所有活下去的**。
要不是木久川的出现,林薄闲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他给了木久川永恒的生命,也是木久川熬过漫长生命的全部支撑力。
多灾多难的最后一世,木久川来还这份情。
然而事到如今,还是连累了他为保护自己而殒命。
木久川几乎是不假思索,双手扒住窗沿......
这一次,无需谁来推,他自己作出选择。
衣服被夜风鼓起,木久川闭上双眼。
林薄闲,这一次,换我来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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