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寻只是沉默地拿起那把冰凉的铜钥匙。钥匙在他指间翻转了一下,沉甸甸的,带着时间的重量。
“谢了,王伯。”他低声说,转身示意颜一初跟上。
林越寻目标明确,朝着书店最深处那片几乎被遗忘的阴影走去。光线在这里几乎消失,只有高处积满灰尘的小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絮。靠墙立着几个笨重的老式铁皮文件柜,漆皮剥落,锈迹斑斑。
林越寻蹲下身,钥匙插入最左边柜子最底下一格的锁孔。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咔哒”一声,柜门弹开一条缝。一股更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湿气的陈旧味道涌了出来。
里面会是什么?文件?旧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颜一初觉得憋屈。
他听不懂王伯和林越寻两个谜语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林越寻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刚才那个人,你叫他王伯?”
“嗯,老相识了,有些东西带在身边不方便,托他保管着。”
说话间,他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个散发着浓重陈年霉味的木匣。匣子显然有些年头,但保存得很好,虽然带着霉味,但木质本身却干燥。
林越寻从颈间解下一条细绳,绳上挂着一枚小巧的钥匙。他用钥匙打开木匣上的锁。
匣子内部铺着褪色的暗红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最显眼的是两枚褪色的铜钱,被一根颜色依旧鲜亮的红绳紧紧地缠绕在一起。铜钱边缘覆着斑驳的绿锈,磨损的痕迹诉说着年深日久。铜钱旁边,则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灰蓝色琥珀。
它的色泽如同凝结的深海迷雾,内部似有氤氲流动,却又看不清具体形态。林越寻的目光落在琥珀上,带着一丝茫然。
“这不是我的东西。”
“嗯?”颜一初顺势和林越寻一起蹲在逼仄的角落里,看着那枚琥珀,“这不是你放进去的?会不会是时间过得太久,你也不记得了?”
林越寻眉头紧皱,摇头道:“不可能。”
他曾经带着这两枚铜钱走遍大江南北,直到在海市偶然遇到王伯,并将铜钱放在匣子里交由王伯保管,就算这琥珀很重要,他也不可能把琥珀和这两枚铜钱放在一起。
颜一初:“要不,拿出来看看?”
就在林越寻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灰蓝琥珀的瞬间,一股刺骨的阴寒毫无征兆地席卷了狭小的空间。光线骤然扭曲,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匣子旁边。
颜一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在林越寻身后。
“杜衍璋!”
但此刻的她,和他们见过的模样不一样。
她的魂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原本清晰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边缘像被腐蚀了一样不断剥落、逸散着灰黑色的烟雾。她的身影明灭不定,像老旧电视机信号不良的影像,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可怕的扭曲,整个魂体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虚弱感。
她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被强行剥离了神智的茫然,直勾勾地盯着那枚灰蓝色的琥珀。
几乎在杜衍璋魂体显现的同一刹那,匣中那枚灰蓝色琥珀猛地爆发出光芒。光芒向内急速收缩、凝聚,瞬间化作一个模糊的男人虚影。
逼仄、昏暗的空间内,就这么挤了四个成年人,虽然其中三个都算不上是人。
那虚影的轮廓在光芒渐渐清晰。他甚至来不及完全凝实,目光在触及杜衍璋的魂魄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那刚刚凝聚成形的男人虚影的光芒骤然熄灭,彻底消散在空气中,琥珀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从杜衍璋出现到男人的虚影消散,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等等!”
那男人的虚影得消失太快太诡异,颜一初几乎是出于本能,腿比脑子更快一步就要追过去,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追。
“别……”一个极其虚弱、断断续续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颜一初脚步一顿。
是杜衍璋。
颜一初惊疑不定地看向那状态极其糟糕的魂体。杜衍璋模糊而痛苦的脸庞正对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意识,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显然有极其重要的话要说。追查神秘男人的冲动被眼前杜衍璋濒临消散的状态强行压下,颜一初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虚影消失的地方,又惊又疑地转向杜衍璋。
“杜衍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同样惊讶的,还有林越寻。
“蚀魂……”杜衍璋的理智不多了。
“是蚀魂。”岳文又突然出现。他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杜衍璋,替她解释,“你们再不帮她,她就要彻底消散了。”
看样子,岳文一直跟着杜衍璋。
“岳文?”颜一初一头雾水,只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怎么帮,满足她最后的三个愿望吗?”
杀死她的人,买走她尸体的人,出卖她尸体的人。
杀死他的人是沈毅和沈忱,他们已经死了。买走她尸体的人是谁,岳家人还是丰小林?如果是岳家人,除非是岳老局长或是他生活在外地的那些后代,其他的也全都死了,如果是丰小林……颜一初悄悄看了一眼岳文,如果有必要,他必须带丰小林去见杜衍璋。出卖她尸体的人是她的父母,目前正在江宁市公安局。
“是。”岳文道,“快去吧,她真的……快不行了。”
颜一初不知道为什么岳文之前还在闹脾气,突然就站在了杜衍璋那一边,但他能确定的是,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林越寻——”
林越寻已经给方凛琳发了消息。
“江宁警方联系上了,他们同意把杜衍璋的父母送过来,直接送到警局,方凛琳对接。”林越寻看了一眼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那我们赶紧过去。”颜一初急着往外跑,被林越寻抓住手腕,于是他不解地看向林越寻。
“怎么了?”
“这里离警局不远,走路最多二十分钟。”林越寻看了一眼杜衍璋,问岳文,“蚀魂是什么?”
他和颜一初两个人都对蚀魂一无所知。
除了帮杜衍璋解决问题,他们还需要知道杜衍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杜衍璋是一个无比强大的鬼魂,十七年积累而来的怨气,还有她的能力,注定了她成为鬼魂也是聪明的。很显然,岳文没有本事将她变成这样,琥珀幻化而成的魂魄比起伤害杜衍璋,更惧怕杜衍璋。一定有更厉害的鬼魂,或是人类,操纵着这一切。
“蚀魂,字面意思就是侵蚀、腐蚀、消耗魂魄,对生命核心能量造成持续性伤害、削弱甚至最终导致其消散或异化的过程或力量,目标是根本性地摧毁或扭曲一个存在的灵性本质。”岳文道,“蚀魂可能有三方面的原因,邪祟厉鬼的直接侵害、负面能量环境的侵蚀,还有自身原因导致的魂魄不稳。”
蚀魂更多是对人类活着时的魂魄的侵蚀,杜衍璋已经是魂魄了,一般的原因不会导致魂魄被侵蚀,但同样,一旦被侵蚀,后果会更严重。
颜一初问:“侵蚀杜衍璋灵魂的是什么?”
“负面能量环境。她的坟墓。还有——”
岳文一字一句道:“虽然不是邪祟厉鬼的直接侵害,但也差不多。是人,人的恶意力量捕获并‘蚀’去她的部分或全部魂魄。”
杜衍璋的魂魄本身很稳定,但来自他人和环境的双层原因导致了她的魂魄被侵蚀。
“你的意思是……”颜一初不敢置信,“还有人在伤害她的魂魄?”
“未必是‘在’,可能是‘一直’。”岳文继续道,“十七年前,有人杀死杜衍璋、违法出售她的尸体,他们未必不会害怕。”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总会有人选择铤而走险,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人未必不会害怕,只是在害怕与利益之间选择了后者。
颜一初忍不住皱眉。
关于杜衍璋的过去,很多他们都是从那俩纸扎人处知晓的,那个时候岳文还没有出现。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岳文顿了一下,转过身背对他们。
他的背后,有两道冒着黑气的痕迹。一道像是被树枝刮的,另一道像是被捅的。
岳文转回来:“那俩纸扎人很衷心,都快碎得不成形了还要跑来找我帮忙,甚至不惜给我两下。”
颜一初:“……”
“他们?”
“嗯。应该是杜衍璋的魂魄被侵蚀、快消散了,所以她的纸扎人状态也很差。他们找不到你,这些,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并且拜托、嘱咐、警告、威胁我,一定要一字不漏地传达给你们。”
要不是他先天记性和后天训练都还不错,还真不一定能完整记下来。
“他们为什么会找你?”
那俩纸扎人也不像是会随便找个能看见他们的人或魂魄就当帮手的,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找岳文?
“穷途末路,慌不择路,谁知道呢。”岳文道,“更何况,他们的主人点头可以找我传话。”
颜一初:“……”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那俩纸扎人可能在蓝笋山,也可能在杜衍璋的墓地。总之,你们去帮杜衍璋吧。”
“好。”知道完想知道的,颜一初看向林越寻,“走吧。”
林越寻点头:“嗯。”
临走,颜一初不忘嘱托杜衍璋:“杜衍璋,你先去蓝笋山等我们,我们会尽快带你的父母过去。”
“你……”颜一初有些不确定,“能自己过去吗?”
杜衍璋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颜一初不确定她是不是还保存着理智,更不确定她能不能独自前往蓝笋山。
岳文:“你们去吧,我会跟着她。”
岳文?跟着杜衍璋?颜一初下意识觉得岳文不是坏人,不会伤害杜衍璋。
“好。”颜一初只能选择相信岳文,“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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