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为了成全那个富二代，江引扬找了一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混混……”林越寻知道江引扬干的不是人事，略过了中间不遵守职业道德的部分，“总之，就是把那富二代的父母恐吓了一顿，吓得他们没有精力再管性取向这种没那么重要的事情。”
颜一初追问：“那个富二代呢？”
“出国了。”
“和那只鬼一起？”
林越寻点头：“是啊。”
颜一初：“……”
他们不是抓鬼的吗？
颜一初：“那这和江宁警方有什么关系？”
林越寻叹了一口气：“江引扬跟那群混混打好了关系，现在，那群混混唯命是从，押送杜衍璋父母的就是他们。”
颜一初：“……”
一个警察把一堆混混收到手下，还让他们押送明面上没有犯罪前科的人，江引扬可真行。颜一初悄悄看了一眼林越寻。江引扬向来听林越寻的，这一连串事情，估计林越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方凛琳理解了林越寻的意思：“所以，江宁警方把杜衍璋的父母和你的那群小弟一起抓了，你来是希望我们出面把人放出来？”
林越寻点头：“没错。”
当初，江宁警方委托北城警方帮忙解决这个棘手的案子，结果他们搞了这么一出。那个富二代的父母不知道其中的门道，江宁警方难道还不知道吗？自此之后，江宁警方和北城警方就跟结了仇一样，但凡需要跨省合作办案的，他们都能在合作的过程中悄悄踹一脚，让他们北城警方踉跄几步，但又不至于摔倒，尤其是林越寻离开北城警局之后。
如今遇上这种事，北城警方说什么也不管用，他只能让海市警方出面试试。毕竟是隔得近，平日里少不了交流，说不定会给几分面子。
方凛琳点着头，若有所思：“那我联系一下。”
“麻烦了。”
“我也只能试试，江宁警方都是些硬骨头。”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方凛琳忽然停住折返回来，压低声音提醒二人，“对了，你们今天千万别别去招惹师傅，他因为古镇的事情，现在脾气差得很，逮谁骂谁。”
话音刚落，陈昊就领着一队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方凛琳眼疾手快，赶紧拉着两人闪身躲到一旁。
看着陈昊气势汹汹地离开，颜一初伸长脖子去看：“陈警官……平时都这么严厉吗？”
“平时不会，师傅其实是个很和蔼的人，也就是表面上看上去比较凶。”方凛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警察，尤其是刑警，不都得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然怎么震慑对方？师傅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心态好得很。也就是遇到这种事，才会真动气。”
“什么事？”
方凛琳警觉地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走廊没人，才朝两人招招手：“走，我们楼上会议室说。”
方凛琳推开会议室的门，反手锁好，又把窗户挨个关上，这才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
“其实呢，这件事我不该说出去，但你们是顾问，又是提供线索、帮忙破案的人，让你们知道也算是推动破案进程。”方凛琳说完这一串免责条款才步入正题，“是沈毅的事。”
“——刚我不是说沈毅的尸体被留在古镇的房子里吗，根据师傅的猜测，事情没那么简单。”
方凛琳压低声音，以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古镇警方那边有问题。”
“古镇警方有问题？”
虽说警察内部出问题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听到古镇警方和沈毅的事情扯上关系，林越寻还是忍不住皱眉。
“对。你想啊，沈毅是沈忱的表弟，沈忱是法院院长，跟警方扯上关系倒也说得过去，我觉得奇怪的点在于，如果是和法院院长的关系，警方怎么会处理掉沈毅的尸体呢？除非——”
林越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除非，警方和杀死沈毅的人是一伙儿的。”
颜一初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郝丘？！”
“没错，就是郝丘。”方凛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昨天你说的那家店，我通过某些特殊手段拿到了他们的监控录像，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有门口的。”
她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好在那家店只有一个正门。”
方凛琳将手机屏幕转向颜一初，指着定格画面：“呐，你昨天看见的郝丘，是画面里这个人吗？”
监控探头的位置估计在大堂附近，镜头正对着入口。画面本身清晰，但人影包裹严实，帽子压得很低，不凑近细看的话，五官确实模糊难辨。
颜一初只瞥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地点头：“就是他！”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自己就是一路跟着郝丘出的门。眼前这身装扮和身形，他绝不会认错。
“那就奇怪了……”方凛琳放大监控画面，仔细辨认着画面中的人脸，“按照你的说法，丰小林叫他郝丘，可是——”
可是，这张脸和他们卷宗里记录的不一样。
颜一初觉得，丰小林不会无缘无故叫他郝丘，总不能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吧？可是丰小林也说了，她面前的那个郝丘，从一个趴在路边喝污水的乞丐成为法院院长。
总不可能同名同姓、同样涉及一个案子、同样当过法院院长。
颜一初问：“海市出现过同名同姓的法院院长吗？”
方凛琳摇头：“至少叫郝丘的法院院长只有那一个。”
难道是其他地方的？
颜一初还没问，林越寻已经找江引扬检索了一遍。
林越寻：“全国都只有一个叫郝丘的法院院长。”
颜一初挠了挠头，愣了一下。他变回一团气悄悄跟着郝丘他们的时候，也因为他们复杂的关系和莫名其妙的对话摸不着头脑，而且那个时候他的确摸不着。但现在……颜一初顺手揉了揉头发。
颜一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凑到林越寻耳边悄声问：“你们人类有没有改变自己外形的办法？”
就像他化形一样。
林越寻理解了颜一初的猜测：“整容。”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方凛琳听到两人的对话，恍然大悟，把手机随手揣进兜里，“我马上去找师傅，你们随意。”
方凛琳不仅是全队的射击冠军，还是短跑冠军。
颜一初和林越寻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再抬眼，已经看不见方凛琳的身影了。
林越寻：“……”
颜一初：“……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杜衍璋的父母、郝丘、沈毅、暗号，都交给了海市警方侦查，他们倒是没事干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林越寻忽然转头，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声音没什么起伏：“来海市好几天了，还没带你逛过。想去哪儿？”
颜一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越寻的意思。他顺着林越寻的目光望向窗外。
初升的阳光穿过摩天楼的间隙，在川流不息的车顶上跳跃，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路边巨大的广告牌无声变换着画面，上面奢华的珠宝、贵气的女星挨个切换，最后停留在股票的道道绿色折线。
颜一初摇头：“我也不知道，附近随便走走吧。”
林越寻应了一声，起身：“走吧，今天我来安排。”
从警局出来之后，他们很快融入街边的人潮。
现在的时间不算早，路上行色匆匆的大都是赶着上班的人。他们多是互联网公司的或是广告公司的员工，晚上加班到深夜，早上得以晚点出门。
一个穿灰色长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从他们身后小跑过去，手里拿着电话，和对方沟通走红毯的顺序。
林越寻步伐不快，但目标明确。他领着颜一初拐进一条与主干道垂直的、相对安静的支路。
梧桐树的浓荫瞬间覆盖下来，滤掉了大半喧嚣和刺目的阳光。老式的石库门房子沿街排开，红砖墙面上爬着藤蔓。弄堂口，几个老人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眼神平静地扫过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空气中飘着不知哪家厨房传来的油爆葱香。
海市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建筑了。
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拆迁，拆不掉的被遗忘成废墟，拆掉的长成了摩天大楼，仅剩的古建筑被修缮了一次又一次，靠着寥寥和蔼的老海市人保留了上个世纪的色彩。
林越寻在一家小小的、门面陈旧的旧书店前停下脚步。深色的木门上方，挂着一块风吹日晒、字迹模糊的招牌。
他没解释，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旧纸张、灰尘和淡淡霉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昏暗，书架高耸至天花板，挤满了泛黄的书籍，过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
颜一初跟着挤进去，满眼疑惑。
书店里除了柜台坐着修钟表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店员，没有其他人。
书店里太过僻静，颜一初不敢大声说话：“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林越寻点头：“嗯，很久很久以前来过。”
老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眼皮，厚厚的镜片后，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几秒钟后，一丝惊讶和了然掠过他沟壑纵横的脸。
“……阿寻？”老人的声音带着海市特有的腔调。他放下手里的钟表零件，仔细辨认着林越寻，“稀客啊。好多年没见你来了。”
“是啊，好多年了。”林越寻没否认，“王伯，好久不见。”
多年不见，称呼也该换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很少会来海市，就算来，也会可以避开这家店，就好像……不看见这家书店，曾经的记忆就不复存在，没有那段记忆，就不会有曾经的悲伤和绝望。
“这是……”王伯仔细地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戴上，浑浊的目光越过林越寻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颜一初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脸色逐渐有了变化。
“王伯。”林越寻走近一步，“我想，把东西拿回去。”
王伯的眼神在林越寻和颜一初之间来回流转，最终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还不是时候吧？”
“但我想先拿回去，总会等到那个时机的。”
“也好，也好。”王伯佝偻着背，从柜台的抽屉里摸出一把黄铜色的旧钥匙，轻轻推到林越寻面前，钥匙和木头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王伯的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欣慰：“这么多年，你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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