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的向日葵静物摆得很张扬,金黄花瓣抵着窗玻璃,被阳光晒得发亮。夏知温握着画笔的手稳得很,柠檬黄调和钛白时的比例分毫不差——就像她处理所有麻烦事时的样子,冷静得像在解一道物理题。
只有调色盘边缘那圈反复叠加的黄色,泄露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昨天放学,她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看见林薇薇把条银杏叶项链塞进周驰手里。银链在夕阳下晃了晃,和他笔记本里夹着的那片叶子,纹路几乎重合。周驰接过项链时,指尖碰到了林薇薇的手腕,没躲。
“知温,你这背景色太暗了。”老师敲了敲她的画板,“向日葵得配点暖调子,不然像要蔫了。”
她“嗯”了一声,蘸了点橘红往画布上抹,颜色却调得还是偏冷。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算不上难受,只是有点堵,像调色盘里没搅匀的灰。
周驰的座位在斜后方,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带着点探询。从周六选拔赛结束后,他就总往她这儿凑:早上桌肚里会多出热栗子,剥得干干净净;物理笔记里夹着她画过的受力分析图,标了红笔批注;甚至昨天,还把她落在画室的帆布包送回了家,包上磨破的背带被他用同色系的线缝补过,针脚整齐得不像个男生的手艺。
但她没碰那袋栗子,把物理笔记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今天早上更是故意提前十分钟进教室,避开了他常待的走廊。不是赌气,是觉得没必要。她从小就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伸手,纠缠不清最耗精力——就像继父总说“女孩子要懂事”,她早早就学会了把情绪收进抽屉,锁好,钥匙扔得远远的。
“夏知温,周驰又看你了。”李念用笔杆戳她后背,“你这几天跟绕着磁场走似的,见他就拐,不累吗?”
“省得麻烦。”她把画笔放进笔筒,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画完了,交卷。”
放学铃刚响,她已经收拾好帆布包。里面的素描本被按得平平整整,周驰借她的皮质速写本压在最底下,封面朝上,露出他添画的那个鹅黄色身影——那天发现误会后,她本想还给他,却又觉得刻意,干脆就这么搁着。
走到校门口的岔路口,周驰背着运动包堵在那儿。天蓝色的画笔被他捏在手里,笔杆上还缠着圈透明胶带,是她上次说“握笔处有点滑”时,他记下的。
“绕了三栋楼,够能走的。”他声音里带着点气,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翘,却没忘了把画笔递过来,“新的,你上次那支笔尖劈了。”
夏知温侧身想从旁边绕过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不用,我自己有。”
“你的速写本。”他往她包里塞,“里面有你画的……”
“放你那儿吧。”她打断他,脚步没停,“反正画完了,留着也占地方。”
周驰的手僵在半空,眉峰拧了起来:“夏知温,你到底在躲什么?”
“没躲。”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明得很,“只是最近忙,婚庆公司的订单堆成山了。”
“忙到连句话都不能说?”他往前走了半步,挡住她的路,“林薇薇的事,我……”
“周驰!”
林薇薇的声音从树后传来,米色风衣下摆扫过草叶,手里保温桶晃了晃,“阿姨让我给你送排骨汤,你跑这儿来干嘛?”她说话时,视线在夏知温身上打了个转,落在她帆布包上那半朵向日葵上,笑意淡了点。
夏知温没兴趣看他们的互动,侧身从周驰身边挤过去,背包带擦过他的胳膊,像碰了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夏知温!”周驰的声音拔高了点。
她没回头,只是把帆布包的背带往上提了提,步伐稳得像上了发条——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自己处理麻烦,哭解决不了问题,纠缠更是浪费时间。继父摔碎她的画具时,她没哭;妈妈说“别总画画浪费钱”时,她没哭;现在这点算不上误会的误会,更犯不着动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夏知温把日程排得更满。白天上课,晚上画订单,周末去画室兼职,绕路走成了本能,周驰的身影只要出现在视线里,她总能提前半分钟转向,利落得像执行程序。
李念说她“铁石心肠”,她只是笑笑——独立惯了的人,早就把“依赖”和“期待”这两样东西,从人生清单里划掉了。
周五物理测验结束,她抱着试卷往办公室走,在走廊拐角撞见周驰和林薇薇。林薇薇低着头,手指绞着风衣带子,声音有点哑:“我爸情况不太好,那项链……能不能再帮我收阵子?”
周驰手里捏着那条银杏叶项链,指尖捏得发白:“我跟你说过,别总把我当挡箭牌。”
“除了你,我没人能找了……”林薇薇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夏知温脚步没停,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进了办公室,把试卷放在桌上,才发现指尖不知何时攥紧了,掐出几道浅浅的红痕。
她对着窗户理了理衣领,玻璃映出的自己表情平静,只有鬓角那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泄了点不易察觉的波澜。
回到教室时,桌肚里多了张画纸。是周驰的笔迹,画着三栋教学楼,用箭头标着她这几天绕的路线,弯弯曲曲,像条没头没尾的线。纸的角落写着:“直线最短,我在画室等你,给你看项链的发票——上周三买的,给林薇薇当应急抵押品的,跟我没关系。”
画纸边缘,画着个小小的帆布包,包上的向日葵被涂得很亮,旁边跟着个7号球衣的身影,正朝着帆布包的方向走,路线笔直,没有拐弯。
夏知温把画纸折成方块,塞进素描本的夹层里。指尖划过向日葵的颜料,没什么表情,却在转身往画室走时,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独立归独立,没必要跟真相较劲,更没必要,让那点被误会压住的期待,真的像调色盘里的颜料,干成块,再也调不开。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刻意绕开的路,看似清醒独立,却会在后来的时光里,变成反复被丈量的遗憾。就像那道没说出口的“我知道了”,和那句藏在画纸背面的“我等你”,终究是错过了最该说出口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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