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诚没当回事,只乐呵两声,“牛,这疤痕贴也太隐形了。”
苏砚川抱着手臂,盯着面前的人看了片刻,半晌下巴抬了一下,“撕了。”
叶凛没动。
苏砚川深吸一口气,沉着脸,“不撕我直接领你去医院。”
叶凛低着头,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动。
咖啡馆里正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各种现制蛋糕点心散发着馋人的香气,自在又温馨。客人们低声聊着,氛围融洽。
唯有吧台旁边这一角气氛突然冷下来了。
季诚没太明白,皱眉看苏砚川,“好好的怎么了这是?你不才刚来吗,怎么突然这么凶?”
三个问句苏砚川一个没回,僵持片刻后终于还是退了一步,只对季诚道:“找个体温计给他量下体温。”
季诚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立马就要进去拿体温计。
叶凛伸手拦了他一下,“诚哥别去,不用拿……”
他放弃挣扎,终于抬手把脸上的疤痕贴撕了。
几乎是叶凛才撕下来,季诚脸上的表情立马剧变,没压住音量低着吼:“这都一周了,这伤不应该快好了吗?怎么看着反而更严重了?”
“回去消炎药吃没吃?药膏涂没涂?你拿这东西捂着它干什么?”季诚触发了被动技能,一句接着一句语速很快,“诶不对啊!这东西我就看你今天上午贴了,才贴几个小时,哪怕有剧毒也不能把脸贴成这样吧?”
一箩筐问题丢过来,叶凛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句,神色恹恹道:“消炎药吃了……药膏也涂了。”
“贴几个小时?不止。”苏砚川出声。
他早明白了,拿过叶凛手里皱皱巴巴的疤痕贴,将其揉成一团,笃定道:“每天晚上出咖啡馆的门就把医药纱布撕了,把这东西贴脸上,但今天早上忘记换回来了,对吧。”
左脸那道伤口捂在密不透风的疤痕贴里太久,明显有些溃烂,血痂半干未干,斑斑驳驳的很长一道。过了近一周,这伤口非但没见好,边缘竟然已经发黑了,深褐色液体黏在上面,是化脓的迹象。触目又惊心,实在骇人。
“已经化脓了,”苏砚川脾气压了又压,才没发作,“为什么?”
叶凛长相是毋庸置疑的出众,只一眼已然足够惊艳。五官无比精致,眉目明澈,鼻梁高挺,更添英气,脸上每一道线条、每一点弧度都恰到好处,叫人完全挑不出错,黑发垂在额前,气质却是极静的。
季诚也实在来火,在看到叶凛脸上的伤后,再好脾气大概都压制不住,气得头直点,“伤口烂成这样,你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
季诚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欲骂又止,止骂又欲:“你——”
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太重的话,只教训了句:“个一点不听话的小崽子!”
苏砚川目光持续落在少年身上,深蹙着眉,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不会有人迷恋痛。
不会有人故意折腾自己。
多种情绪交杂,苏砚川再问:“为什么?”
“……”
苏砚川个子极高,将近一米九。少年坐在他面前,头本来也埋得很低。站在苏砚川这个角度来看,更是几乎只能看到头顶干净柔软的黑发,他听见少年说:“……不能被我妈妈看见。”
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迟缓。
是不能被看见。
不是不想被看见。
叶凛还是没抬头。苏砚川深深蹙着眉,脸色很沉,看着面前少年一头黑发,突然觉得眼睛被扎得生疼。
为什么?
他下意识想追根溯源,但到底忍住了。
季诚表情也变了变,突然想到什么,赶快跟苏砚川交换了个眼神,冲后者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多说。
“发烧几天了?”苏砚川伸手在叶凛额头上摸了一下,“前面抓着你手腕我都觉得很烫。”
叶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
季诚在很多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他迅速找了个体温枪回来对着叶凛额头轻轻Biu了一枪,然后看着红温读数“39.9°”,直接道:“什么也别说了,我开车,现在就把你抓去医院。”
叶凛闻言脸皱了皱,“我吃点退烧药就行。”
季诚哪里还肯理他,只对李璃高声:“小璃帮我去后头找捆麻绳过来,要粗点的!”
“收到!”李璃特别配合。
李璃刚应下,季诚又对着苏砚川磨了磨牙,“来吧苏哥,你绑手我绑腿。咱俩今天非把这小崽子抬医院去,我还不信了,我们两个成年男人会弄不过你?”
“我也成年了的。”前面被苏砚川和季诚连着一通拷问,叶凛头已经晕得转不动了,本能地辩了句。
苏砚川也不理叶凛,对季诚说:“不用你,我一只手就可以。”
“对,你分分钟收拾这小崽子。”季诚动作太快,抓着车钥匙就要往外冲,苏砚川把他扯回来,“我今天开车过来的。”
季诚“哦”一声,抓着叶凛胳膊,“那走。”
叶凛整个人蔫得极其明显,不想动,但是又不敢不动,默默落后半步跟着季诚。
苏砚川的车就停在门口,从店里出来,他看了眼季诚,“我带着去就行,你看店吧。”
季诚想都没想,“店用不着我看。”
苏砚川没解锁车,只拿着钥匙在手上,盯着季诚道:“去医院用不着两个人,很快回来。”
目光交汇之间,季诚脚步一顿,莫名狐疑。
如果一定要去医院的话,叶凛其实很想自己去,苏砚川和季诚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跟着,但奈何实在没得选,于是也出声:“诚哥回去吧,我待会就回来了。”
“你还回来干嘛???”季诚瞪他,“医院看完直接回家休息,今天工资照开。”
不等叶凛说一个字,季诚使劲瞪他,瞪到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大声:“你诚哥不差你这点小毛毛钱,再拒绝一个试试?别墨迹了快走,快上车!”
车开上路,叶凛扭头看的时候都还能看到季诚站在店门口,正一个劲冲他摆手,指指指点点点的,威胁意味很足,但并没有杀伤力。
叶凛忍不住笑,伸伸脑袋,也朝他晃了晃手。
苏砚川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副驾上规矩坐着的人,出声:“帮我把后座外套拿过来。”
“好。”
叶凛很迅速地转过身,把外套递给苏砚川,脸上看不出任何发烧的迹象,但身体却又结结实实特别烫。
“绝大多数人发烧都上脸,你倒是一点看不出来,”苏砚川接过外套反手丢他身上,“难怪季诚一上午都没发现,他其实很细心。”
叶凛抱着怀里外套,有点怔愣,下意识道,“诚哥特别细心。”
小崽子脸色一切如常,但语气明显已经不太对劲了。说话声音雾蒙蒙的。
苏砚川叹口气,将车靠边停下,又把叶凛手里的外套拿了过来,展开以后重新盖在他身上,“睡一会儿,难受睡不着也闭着眼睛休息。”
“好的。”
叶凛没准备睡,装模作样地闭了闭眼睛,想着过几分钟再睁开。可身上盖着的外套实在太暖了,宽大厚实的程度更像毯子,跟被子比其实也没差了,竟然还有股淡淡的桃子香。
“好香。”他凑近闻了闻,“有点像桃子。”
“鼻子挺灵,洗衣凝珠是白桃乌龙的,”苏砚川开着车,“我妈爱用这个。”
“哦。”叶凛抱着暖烘烘的外套,觉得身上也变得暖烘烘的。
车很轻地颠簸一下,他再睁眼时已经是在瑞金医院急诊门口了。
苏砚川停车熄火,叮嘱说:“把外套披着,别散汗着凉。”
叶凛很乖顺地把外套穿上了。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连续十几个小时高烧低热不断。等进到医院里面,叶凛大脑彻底宕机,转不动了。
苏砚川朝他伸了伸手,“身份证给我。”
叶凛默然地掏了掏口袋,跟在苏砚川身后,像个惹眼但乖巧的玩偶手办。
苏砚川目光扫了一圈,指了指周围仅剩的一个空位,温声:“稍微坐一下,我很快出来。”
叶凛捂在外套里,不感觉冷了,走过去坐好。
周六下午急诊人来人往,哪哪都是人。叶凛靠坐在角落,吸了吸鼻子。
小时候生病来医院检查总是要等很久。叶凛已经习惯了,他抬头看着周围墙上贴的各种宣传材料,一张纸一张纸扫过去。
每张宣传纸上都印着“瑞金医院”四个大字——这是莘城市中心绝绝对对能位列前五的公立三甲医院。
叶凛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还没等他往深处想,这时,一个小男孩从他身边经过,一边自己按着胳膊上的采血口,一边嘴里嚷着:“妈妈妈妈!妈妈!”
小男孩身后一位中年女性拎着大包,正低头拿着手上各种缴费单、报告单在看,“我在这呢,你安静一点,快找个地方坐下来。”
“在找啦!”小男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按着针眼的左手有一个指甲盖大半都翻起来了,像被什么东西夹过,看着触目惊心的。
叶凛完全没犹豫就站起来,伸手拉住小男孩的衣服,没开口,只朝他指了指身旁空位。
小男孩本来都快从他身边走过了,看到突然多出来的空位,很开心地笑,“嘿嘿!”
小男孩的妈妈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叶凛,“谢谢了。”
叶凛摇摇头,嗓子还是挺难受,不太能说得出话。
急诊这里扎了能有一吨人,护士推着担架飞速走过来飞速走过去。
叶凛生怕自己碍事,找了个角落背靠墙站着了。
几乎是刚从诊室出来,苏砚川就看到叶凛了,心绪莫名地抽了抽。
少年明明低着头,只安安静静地站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没看手机,什么动作都没有,就默默站在那里像一尊金雕,其实应该是不显眼的。但苏砚川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只能看清这一个身影。
唯独他。
少年个子很高,一米八出头,大了好几码的黑色外套空落落地拢在他身上,显得人尤其单薄。
形单影只的,很招人心疼。
苏砚川移开视线。叶凛原本坐着的位置上果然多了个陌生小男孩。
“叶凛。”苏砚川喊了声,朝他走过去。
“在。”
叶凛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既然已经挣扎无效被拖来医院了,索性也不抗拒了,整个人都露着一股很乖的劲。
“跟我上来。”苏砚川什么都没说,领着人上楼。
楼上是放射室。今天是周末,叶凛已经做足要排长队的准备了,但苏砚川带着他直接推开门进去。
等拍完CT,苏砚川又领着他去采了血,依旧没等多久。
采完血,叶凛按着自己臂肘上的针眼,只穿了一边袖子。他先前就想问了:“您是在这里工作吗?”
“嗯,”采血室外相对较空,苏砚川坐在叶凛旁边铁椅上,“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伤病员有特权。”
叶凛一本正经地点头。
苏砚川看他这副严阵以待的表情,以为他接下来要问什么医学界大机密了,结果后者只是把头凑过来,悄悄地问:“……我这算插队吧?是不是不太好?接下来我还是自己排队吧,您去忙不用管我。”
“规则意识还挺强,”苏砚川把头凑过去,也悄悄地答,“……是有一点不太好,但你如果再不治病输液,估计都不用过半小时我就能直接把你拖到地下一层埋了。”
“地下一层?停车场吗?”叶凛歪了下脑袋。
苏砚川莞尔,“停尸房、太平间。”
叶凛:“…………”
苏砚川吓唬完人,正色道:“没关系的,急诊必要时候按轻重缓急。你刚才在店里量是39.9°,体温枪测的结果一般偏低,你其实很可能已经40°往上了。”
叶凛果然闭嘴了。
苏砚川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把手拿开,然后接过棉球力度适中地按着,“前面在店里一个劲强调自己成年了,那你知不知道成年人发烧超过40°已经是非常非常危险了?”
苏砚川盯着叶凛,像训又更像威胁:“再不当回事你就等着挨收拾的,我有两百种方式能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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