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周一，林昭带着陈纪来到国际警署。
国际警署中国总署，林昭与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的署长尹颜仪会面。
尹颜仪身着一套干练的西装，披散着的长发被她掖在耳后，只剩右颊处的几丝碎发自然垂落在肩上。细挑的丹凤眼配上银丝细框眼镜，与红润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相映衬，给人一种不可触及的高智感和疏离感。
林昭礼貌性地半握尹颜仪的手：“尹署长，很高兴见到您。”
“林律师，这边请。”
林昭跟随尹颜仪穿过一层大堂，走上楼梯来到署长办公室。
“林律师请坐——这位是？”尹颜仪看向陈纪。
“一个朋友，他和警署最近在办的一个案子有些关系，我就顺便把他带来了。如果您需要回避的话，我可以让他在门外稍等。”
“不必了，既然你们还有事，那我就长话短说——政府这些日子一直督促我们聘请一位法律顾问，对于林律师您的专业素养我也有所耳闻。所以结合警署行政部门的推荐和我自身的考量，我有意聘请您作为我署的法律顾问，您意下如何？”
“尹署长您过誉了，很感谢您对我专业素养的肯定和对我的信任，能被国际警署聘请是我的荣幸。”
语毕，林昭露出一个标准的客套微笑，在仔细阅读尹颜仪拟好的劳动合同后，在结尾的签名处写下“林昭”二字。
“对了，你们有五险一金吗？”
尹颜仪顿顿：“……有的。”
“那就好。”
随后，林昭与尹颜仪同时站起身来。
“尹署长，麻烦问一下，刑警七大队江晚舟队长的办公室怎么走？”
“我带你去吧。”
尹颜仪带着林昭下到三层，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各种走廊后到达一扇紧闭的门前。
“这里就是了，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向尹颜仪道别后，林昭轻敲三下办公室的门。
“请进。”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林昭随即打开门，领着陈纪走进来，看到了坐在办公椅上正在写案情分析的江晚舟。
“林昭，你怎么来了？”江晚舟疑惑问道。
“我来送人啊。怎么，你们国际警署的领导对待来送案情相关人员协助破案的热心市民都是这个态度吗？”
江晚舟一顿：“……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只是顺路送人，没必要直接把人送进来耽误你的时间。给我打个电话，我会让人下去接的。”
“谁告诉你我只是顺路送人了？”
“？”
“我刚刚被尹署长正式聘用为你们国际警署中国总署的特派法律顾问，没人通知你吗？”
“哦，恭喜你……”江晚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说道：“也谢谢你，我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想过官瘾回头我给你找个机会。”然后看向林昭身后的陈纪：“跟我走。”
江晚舟和陈纪两人径直略过林昭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拉上陆鹤年前往接待室的方向。
接待室，陈纪坐在江晚舟对面，眼神哀伤，低着头默不作声。
“姓名？”
“陈纪，纪念的纪。”
“年龄？”
“二十六岁。”
“工作地点及职务。”
“国茂大厦A座，承光律所的普通律师。”
“家庭地址？”
“钟山小区八号楼三单元1204。”
见陈纪忧愁着心不在焉，江晚舟向他寒暄了几句：“别紧张，只是例行询问。对于周永辉的死，我们也很抱歉。”
江晚舟冷冰冰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这不免让陈纪更加忧虑。
江晚舟紧接着抛出问题：“你和周永辉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是大学同宿舍的好哥们。”
“他在临江朋友多吗？”
“不多，能算得上关系好的应该就我一个。其他有点头之交的几个——像林昭他们，也都是我搭线介绍认识的。”
“说说你了解的周永辉吧。”
“小辉——他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我们的关系之所以这么好，也多半要仰仗我们是同乡的这层关系。”
“同乡？西塘人？”
“是。”
“你们在西塘很熟吗？”
“不，只是到了大学，又被分在一个宿舍，闲聊的时候突然发现他是西塘人，就觉得很亲切。”
“其他的呢？”
“我们聊天的时候他好像和我提到过——他在市气象局研究所做工程师。他从小就喜欢地理，好像还得过一个什么……什么地理竞赛的金奖。临江大学的研究生他是保送来的——因为这个，当时我还嫉妒了他很久。研究生的课程他一年就学完去读博了，所以我们在学校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好像是两年前吧——他给我发消息说他被市气象局录取了，他很高兴，我也替他高兴。但没过几个星期，他就开始和我抱怨，他在市气象局研究所不被重视，天天被人指派干杂活，还因为惹了领导被分配到工程部门做工程师——那是气象局里最不好做的活计了——赚钱少事还多。听他说，如果他不做这个就得卷铺盖走人……”
陈纪看起来还有话想说，却被江晚舟打断：“惹了领导？哪个领导？”
“这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
“好，你继续。”
“——其实这我也理解——他嘛，性子急，又直来直去，不会说漂亮话，难免在单位被穿小鞋——毕竟哪个领导不喜欢哄着自己的人呢？领导嘛，都是这样的，谁管你有没有能力……”
“然后呢，他就甘心一直这样被打压？”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受着。我们这种背井离乡，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的人，没资历，没背景，凭什么和人家抗衡呢？”
陈纪说到这，江晚舟低下头，脸色有了细微变化，看起来像是感同身受地默哀起来，随后装作若无其事，抬起头来继续倾听。
“但是，从那以后，小辉觉得升职无望，就开始接给工厂安装气象设备的私活，一次能赚不少钱，是个不错的买卖。”
“这是违反规定的行为，就算周永辉他自己不知道，你是懂法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倒是想劝劝他，但我有什么办法，临江物价高，生活成本太高了，小辉他只靠做工程师能赚几个钱？他还要还信用卡，交房租——如果只赚一份钱，他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江晚舟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关于周永辉的所有事情，只要是你知道的。”
陈纪埋头做思考状，刚想摇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抬起头：“他的研究生导师送给过他一个定制钢笔。”
江晚舟略显惊诧：“定制钢笔？”
“对，定制钢笔。我在学校里也有幸见过几次，那位导师人很好，爱惜贤才，所以也对小辉很赏识。为了感谢恩师的培养，这支钢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贴身带着。”
“贴身……”陆鹤年喃喃道：“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陆鹤年将记录本递给陈纪：“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
陈纪快速浏览了全篇，确认没有问题后在最末端签下“陈纪”二字。
江晚舟和陆鹤年起身走出接待室。
“晚舟，你觉不觉得，这个陈纪有些奇怪？”
“你觉得他奇怪在哪？”
“说不上来……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太流畅了，像是早就排练好的一样。他的好朋友去世了，我在他的眼里却看不到悲伤，回忆起和朋友的过往更是侃侃而谈——而且，他最后为什么突然想起那支钢笔的事？像是在引导我们什么……”
“确实，但不管怎样，我们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况且他只是作为一个案情相关人员接受例行询问——总之，先让他走吧。然后找几个人重点去查周永辉的研究生导师和那个被他惹到的领导。”
“好，我去派人查。你记得回去翻案情概述，关于钢笔的事……”
“我知道了，既然他贴身带着，就该有它的痕迹。如果没有，就要好好查查了。”
陆鹤年满意地拍了拍江晚舟的肩膀，随后和他一起回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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