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板,安静地洒满房间。水喝下去没多久,安维尔斯胃里一阵翻搅,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刚刚喝下去的水混着胃液吐了出来,溅脏了床沿和地面。
他咳得浑身发抖,伤口被牵扯,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林怠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呕吐、咳嗽,脸上没有任何厌恶或同情,只是在对方喘息稍平后,平淡地开口:“发烧,肠胃弱。正常。”
林怠转身,从矮柜里又拿出一个陶罐,这次里面是些晒干的、带着清新气味的草叶。他捏了一小撮,放入空碗中,重新倒上热水。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息弥漫开来。
“这个,缓一缓再喝。”他把碗放在一旁晾着,然后开始清理地上的污物。他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没有抱怨,只是像处理日常杂务一样,将地面擦拭干净。
安维尔斯瘫软在床榻上,因刚才的剧烈反应而脱力,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他看着林怠沉默忙碌的背影,深碧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身体的极度不适和这种全然被动的处境,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
林怠清理完,去水盆边洗了手。回来时,那碗泡着草叶的水温度正好。他再次将碗递到安维尔斯唇边。
这一次,安维尔斯没有抗拒。他小口啜饮着带着清凉药草味的热水,温热的液体滑入胃中,确实缓解了之前的翻搅不适。
喝完药,林怠开始给他换药。解开染血的布条时,安维尔斯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因为疼痛而绷紧,牙关紧咬。
林怠的动作没有因此放慢或放轻,依旧保持着那种稳定的、近乎机械的效率。清理伤口,涂抹药膏,换上干净布条。只是在缠绕布条时,他的手指偶尔会快速而准确地按压过伤口周围的几个点,带来一阵短暂的、奇异的酸麻,似乎稍稍缓解了那种持续的灼痛感。
安维尔斯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差别,他抬起眼,看向林怠。对方却垂着眼眸,专注于手上的包扎,仿佛那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换完药,林怠将染血的旧布条收拾好,又去洗了手。
“别乱动。”他背对着床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动多了,愈合慢,麻烦。”
安维尔斯靠在床头,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带着药力的清凉和那残留的些许酸麻感。他看着那个再次坐回窗边、拿起皮卷的身影,第一次没有因为对方话语里的“麻烦”二字而感到被冒犯。
一种基于“维持最低生存保障”的、冰冷而实用的规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悄然建立。
安维尔斯闭上眼,不再试图去思考那些复杂的意图和未来,只是集中全部精神,对抗着身体的痛苦,感受着力量一丝一毫地缓慢回流。
阳光透过窗板,安静地洒满房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像是陷入了一种单调的循环。
安维尔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和高烧的折磨间挣扎。偶尔清醒时,他总是看到林怠要么在窗边看那卷似乎永远看不完的皮卷,要么在摆弄一些晒干的草药,要么就是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怠确实在履行他那“避免麻烦”的承诺。他会在固定的时间给安维尔斯喂水、换药,提供那些勉强能维持生命的干粮。他的动作始终稳定而高效,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眼神。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需要定期维护的、有点棘手的物品。
有一次,安维尔斯在换药时,因为剧痛没能忍住,闷哼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草垫。
林怠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在包扎完毕后,才抬眼看了他一下,说了句:“忍着点。叫出声浪费力气。”
还有一次,安维尔斯试图在他递水时自己抬手去接,以示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不再需要像废人一样被喂食。但他的手臂依旧虚弱得不听使唤,水碗差点打翻。
林怠什么也没说,只是稳稳地扶住了碗,然后依旧保持着递到他唇边的姿势,直到他喝完。之后,也再没给过他自己拿碗的机会。
这种被全然掌控、被剥离了所有自主权的感受,并不好受。但安维尔斯奇异地没有感到被侮辱。或许是因为林怠的态度太过纯粹——他不是在施舍,也不是在彰显控制力,他只是在用他认为最省事的方式,完成一项必要的工作。
这天下午,安维尔斯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高烧也退下去少许。他靠在床头,看着林怠将一些挑选出来的草药,仔细地研磨成粉。
“那些……是什么?”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连日来的沉默。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与伤势无关的事情。
林怠研磨的动作没有停,头也不抬地回答了几个草药的名字,语调平淡得像在念配料表。
安维尔斯沉默了一下。他认得其中一两种,是相当稀有且难以处理的药材,对愈合和退烧有奇效。他之前所在的势力,也曾花费重金搜寻。
“很难得。”他说。
“嗯。”林怠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林子后面坡上有一些。”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些珍贵的药材就像路边的野草。但安维尔斯知道,那片被称为“噬魂坡”的区域,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和药师也不敢轻易涉足。
安维尔斯看着林怠那双骨节分明、看起来更适合执笔而非劳作的手,很难想象他是如何独自采集到这些的。是为了给他治伤?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更可能的原因是,这个人只是单纯地需要这些药材,而恰好他受伤了,所以就用上了。
就在这时,林怠放下石杵,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桌上散落的药粉。他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但安维尔斯注意到,他擦拭的轨迹,有意无意地绕开了桌角一处不太起眼的陈旧刻痕。
那刻痕很浅,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随意划上去的,形状有些古怪,像是一个残缺的符号。
安维尔斯的目光在那刻痕上停留了一瞬。
林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擦拭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很快将那片区域也擦拭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他没有解释,安维尔斯也没有再问。
小屋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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