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光线变得灼热而明亮,将小屋内的尘埃照耀得纤毫毕现,也让空气中那股血腥气更加无处遁形。
安维尔斯依旧僵在床上,像一尊紧绷的、濒临破碎的石像。林怠那句“烂在这里,会更麻烦”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现实意味。他不是在关心他的生死,他只是在评估“麻烦”的等级。这种认知,比任何拷问或怜悯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屈辱般的清醒。
伤口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如同体内有烧红的烙铁在搅动。他知道自己必须处理,否则真如这人所说,烂在这里,结局无非是两种:伤重不治,或者被再次找上门的追兵轻易了结。无论哪种,都与他胸中那未竟的野望背道而驰。
求生的本能,以及某种不愿在这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面前彻底示弱的骄傲,最终压倒了他对外界一切的戒备。他极其缓慢地、尝试移动手臂,想去拿床沿那些干净的布条和药粉。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到胸腹间最深的伤口,让他瞬间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手臂无力地垂落。
林怠的目光并未离开皮卷,仿佛上面的植物图谱比床边挣扎的生命更有吸引力。但在安维尔斯手臂垂落的瞬间,他翻动书页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沉默又持续了片刻。
终于,林怠轻轻合上了皮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认命了一般。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将碗里剩余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碗清水。他端着水,拿着那些布条和药罐,重新走到床边。
这一次,他没有停留在安全距离外,而是直接坐在了床沿。
安维尔斯身体瞬间绷得更紧,碧色的瞳孔缩紧,警惕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手。
“别动。”林怠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或者,你想继续流血,直到引来森林里的鬣狗?”
他没有看安维尔斯的眼睛,目光直接落在那些被血浸透的、粗糙包扎过的伤口上。他伸出手,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机械,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些被血黏连在皮肉上的破布。有些地方黏连得太紧,他不得不稍微用力,每一次撕扯都让安维尔斯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
牙关紧咬,才没有痛呼出声。
林怠全程面无表情,仿佛在拆卸一件损坏的器械。但他的动作却异常稳定和精准,避开重要的血管,清理掉污物和腐肉,然后用清水小心冲洗。他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安维尔斯滚烫的皮肤,那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
“发烧了。”他陈述道,从陶罐里挖出墨绿色的、气味刺鼻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清凉,随即是更深的、带着愈合意味的刺痛。安维尔斯闷哼一声,别过了头。
林怠熟练地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他的手法远比安维尔斯自己或他那些追杀者要高明得多,既保证了固定的牢固,又不会过度压迫影响血液循环。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有偶尔因疼痛而加重的呼吸声,和布条撕裂、药罐开合的细微声响。
当最后一道伤口被处理完毕,林怠直起身,看了看自己沾了血污和药膏的手指,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水在桌上,食物在矮柜第二层。自己拿。”他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安维尔斯,径直走到屋角的水盆边,仔仔细细地清洗自己的双手,仿佛刚才触碰的是什么不洁之物。
安维尔斯看着他专注洗手的背影,感受着身上伤口传来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药力的清凉刺痛,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人救了他,处理了他的伤,却表现得像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做的、令人厌烦的杂务。没有嘘寒问暖,没有探寻追问,只有**裸的“避免麻烦”的逻辑。
这种纯粹到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反而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丝。至少,眼前这个人,目的明确,暂时……没有恶意。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伸手拿过桌上的水碗,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仰头将水饮尽。干渴得到缓解,伤口也被妥善处理,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不敢睡,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目光依旧锁定在窗边那个重新拿起皮卷的身影上。
林怠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要死,也等离开我这里再死。”
安维尔斯闻言,苍白的嘴角竟微微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苦涩又略带嘲弄的弧度。
“放心……”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完成……该做的事之前……我还……舍不得死。”
这是他进入这个屋子后,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林怠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两个字:
“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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