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姬言秋回了天寐宫,这是帝君的寝宫。大雪的寒冬,他却出了一身的虚汗,湿透了里面的亵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会和前世如此不同。
他知道他该相信寒临夕说的话,如果寒临夕想要杀了李茗香,根本不用费劲编造这么两条罪名,一道灵力就能要了李茗香的命。
但是姬言秋怎么敢去信,李茗香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存在,怎么可能跟残杀帝后和叛国敛财联系到一起呢。
姬言秋瘫倒在交椅上,手指按着自己的额头,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也许等自己醒来,还是醉酒在观星台上,穹天结界没有撕裂,他也没有死,李茗香会端上一杯醒酒茶,一碗暖胃粥,嗔怒他又喝得不省人事,害得她照顾了一晚上。
一如既往,温柔得如同还是稚童时,在西荒之漠的初见。
姬言秋一直觉得,能再次遇到李茗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让他的执念终于得以化解。
那时,帝君登基不满三月,人族内乱刚刚结束,妖族便大举进犯,姬言秋连龙椅都没坐热就又匆匆上了战场。妖族便是算准了年轻帝君刚刚即位,各种条条框框大律小律还没有步入正轨,正忙得焦头烂额,而修真界多年的战乱又导致兵力受损严重,这个时候偷袭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正如寒临夕所说,妖族多次的进贡和示好都不过是在勘察四方八卦的地形罢了。
据说在第三代帝君灵灭之前,因为帝君后继无人,为了防止妖族来犯,在昆仑神山以北搭建了一道护卫结界,由神龙昆仑镇守,妖族无法接近,人族也不愿过去,久而久之,昆仑神山以北便被称作了“北荒之地”。
北荒之地物质匮乏,若非被迫,谁也不愿意屈居在那种地方。所以妖族才借口进贡,打开了护卫结界,聚兵西荒之漠。
“妖族有备而来,不可小视。”寒临夕道。
“切,早在几万年前就是人族的手下败将了,怕这些臭鱼烂虾瞎猫野狗做什么?”横扫修真界的男人姬言秋,根本就没有把妖族放在眼里。
结果不出十日,就折损了大半兵力——西荒之漠环境复杂,乱石横飞,一日能过五秋,人族比不上妖族皮糙肉厚,更没有在同样恶劣的北荒之漠生存过的经验,西荒之漠的战场根本就打不下去,兵营里每日叫苦连天。
“以前打仗,谁没事跑西荒之漠打啊。”小兵围坐在火堆旁,生病的,上吐下泻的,高热不退的,全都是病怏怏的样子,早就没有了打胜仗的志气。
“就是,又不是每个人都已经修成了灵体成为了天神,我可连御剑飞行都还没有学会。”
“修成了灵体也不一定熬得住啊,你们看大司命,都咳嗽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帝君怎么想的。”
“嘘,你可小声点。我听说前几日从妖族那里解救了一批人质,里面有个美人坯子,帝君可喜欢得不得了,立马召来留在了身边,大司命因为这件事还和帝君吵了一架,帝君可是半点不听劝。”
“这都是什么事,我只想快点打完仗回家陪妻儿和老母。”
美人坯子说的自然是李茗香。姬言秋看到人质堆里满脸脏兮兮,却唯独眼睛清澈的李茗香时,心都跟着停了一下。
“你,几岁了?”
李茗香被帝君问话,立马乖巧地回答:“奴家今年二十一。”
“家住哪儿?”
“西荒之漠外的漠凉村。”
姬言秋的手都是颤抖的,漠凉村,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不会错的,错不了的,这双温柔的眼睛,和那个时候是这么相像。
“你小时候,是不是救过一个小男孩?”姬言秋拉住了李茗香的手。
帝君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让李茗香涨红了脸,不敢说一句话。
“你告诉我,你不会忘的,你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路才逃出了刀剑和战火,你还亲手做了一碗粥给他,你还记得吗?”
李茗香终于点了点头,道:“帝君,奴家都记得,奴家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姬言秋几乎想要哭,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可以再次遇到她,更因为她和他一样,都一直记着那碗粥。
姬言秋用手擦了擦李茗香那脏兮兮的脸,笑道:“你真好看,我就说,你一定很好看的。”
李茗香的泪水流了下来,姬言秋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道:“怎么就哭了。”
李茗香哽咽着道:“奴家……奴家只是太高兴了,帝君,奴家想一直留在您身边,当丫鬟也好,下人也好,奴家不想再离开您了。”
姬言秋心痛道:“什么丫鬟下人,朕要你成为朕的妻子。”
当晚,大司命就求见了帝君。昏黄的军帐中,李茗香已经洗净梳妆,正给姬言秋泡着茶叶。
寒临夕看了一眼李茗香,道:“帝君好兴致。”
姬言秋抬起头,立马笑着起身拉住寒临夕的手腕,把寒临夕拉过来坐在身边,道:“大司命来得正好,来看看我立的新妃。香儿,快给大司命上茶。”
李茗香又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寒临夕面前,寒临夕不接,姬言秋便接过摆在了寒临夕面前。
寒临夕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三万士兵尸骨未寒,帝君还有心情纳妾喝茶。”
“有心情没心情这不照样过吗?现在又能怎么办,难道退兵,把西荒之漠拱手让给妖族?”
“剩余的士兵中多数都是祀命神山的弟子,如今帝后怀着身孕还在宫中等你,你却在这里纳妾,你让那些弟子怎么想?”
“说来说去,原来大司命是为了我那个小师妹来的。”
“我是为了你。”
“笑话,大司命什么时候为过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香儿吗,因为十年前她救过我,三百里啊,从漠凉村走到了祀命神山,如果不是她,我现在早就死了。”
良久,寒临夕才无奈又自嘲般轻笑道:“就因为这件事,你记了十年?”
姬言秋根本听不出寒临夕语气里的无奈,他只听出了嘲笑。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寒临夕,你的血也怕是冰冷的吧。”
寒临夕还没说话,李茗香就在一旁跪了下来,道:“大司命,都是奴家不好,在军营里帮不上什么忙,还只会拖累的帝君,奴家明日就回漠凉村。奴家只希望帝君和大司命不要因为奴家再吵架了。”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姬言秋见状,怒道:“回漠凉村做什么?你以后就是朕的女人,这一仗打完你就随朕回帝宫。大司命没什么事就可以出去了。”
“哼,帝君这次真叫人心寒。”烤火的小兵听完,摇着头,他是祀命神山的弟子,自然非常心寒,道:“沐云师姐才嫁给他多久?我看帝君心里根本就不喜欢沐云师姐。”
“少说两句吧,一会儿还得轮到我们巡夜。”
突然不远处一阵骚动,几个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高声大叫:“不好了!快……快通知帝君大司命……有好多烧着火的大鸟正飞过来!”
“烧着火的大鸟?这什么东西?”
“妖凤,是妖凤!妖凤来偷袭了,快跑啊!”人群迅速四散而逃,还在睡梦中的士兵更是一头雾水,慌慌张张,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但连军营都还没有逃出,一排排燃烧着的利箭已经从天而降,。
几名小兵应声倒下,却见插在他们身上的哪里是箭,分明就是一根手臂长的羽毛,羽毛的尾部烧着赤红的火,遇到木柴就立马窜起了大火,用水根本无法扑灭。
“妖凤的羽毛,这可是剧毒之物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军营里顿时一片混乱,生死关头,逃命要紧,根本无人再去守什么规矩。
混乱之中,一道银蓝色结界在军营上空展开,暂时挡住了火羽的袭击。盘旋在夜空中的数百只妖凤犹如火红的朝霞,把天际染得艳丽,他们见火羽被结界挡住了,便开始发狠似的撞向结界,即便有一只又一只的妖凤死去,掉落,剩下的妖凤依旧没有停下。
很快,结界就已经出现了裂痕,火羽又穿过缝隙刺入一个个没躲过的士兵的身躯。
等姬言秋带领剩余的军队奋战突围,跑进一处天然的巨大岩洞时,兵力已经只剩下了一万,这处岩洞是提前探查过的避难点,原本以为会容不下这么多人,但如今损兵折将,岩洞已经略显宽敞了。
岩洞中呻吟不断,还伴随着一股股焦臭和血腥味。火羽的毒伴随着火烧变成了毒气,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会因为吸入了毒气变得四肢乏力,头晕目眩。
“香儿呢!”姬言秋朝一名士兵吼道。
“我……我不知道。”小兵战战兢兢。
“我不是让你先带她走了吗?”
“她说要回去找帝君,死活不肯走,我拦不住。”
姬言秋皱紧了眉头,握着昭灵剑就要往洞外走,却被寒临夕拉住了。
“你不能去。”
“我不去,香儿就死了!”
“太危险了……”
“再危险我也得去。”
一旁的士兵们都纷纷跪下来道:“大司命说的对啊,太危险了,请帝君三思,不要拿龙体开玩笑。”
“你出了事,这一仗我们就必败无疑。”寒临夕道。
姬言秋握拳大吼一声,几乎带着哭腔:“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寒临夕的声音很淡。姬言秋抬头,只见眼前的人系紧了御寒的外袍,走出了岩洞,只留给了他一个冷淡的背影。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天大亮了,隐约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龙吟,顿时引起岩洞中的一片骚乱。妖龙如果此时来袭,只怕这里就会成为所有人的葬身之地。好在龙吟很快就停了。
姬言秋一夜无眠,他依旧直直地望着洞口,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岩洞。
寒临夕的怀里还躺着一个人——李茗香闭着眼,一动也没有动。
姬言秋冲过去从寒临夕手中夺过李茗香,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平整的岩石上,喃喃道:“香儿,香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姬言秋抬头看着寒临夕,道:“香儿怎么了!你说啊!”
“她没事。”寒临夕道。
姬言秋这才察觉到李茗香的呼吸声,平稳不乱,只是昏迷了而已。
等姬言秋再抬起头的时候,寒临夕已经走远了。
军队在岩洞中休整了一天,黑夜再次降临时,李茗香才醒了过来。姬言秋拿着水和干粮,一点点喂她,李茗香却哭了起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姬言秋抱着李茗香道。
李茗香抽泣着说:“帝君,您一定要救救奴家,大司命他要杀我。”
一句话如同天雷。
姬言秋冲进寒临夕单独的隔间,借着怒火把寒临夕狠狠推在了石台之上。
“口中说着救她,心里却想着杀她,寒临夕你到底是不是人!“
寒临夕伏着身子,乌黑的头发垂落,看不见他的神情。
姬言秋一只手撑着石台,另一只手揪住了寒临夕的衣领,迫使他转过头看着自己。
但是看到的却是寒临夕惨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了鬓角,他甚至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你……你怎么了?”姬言秋连忙放开寒临夕,寒临夕却蜷起了身子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白色的衣服上还渗着黑色的血迹。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没…没事,咳咳……死不了……”
“你别说话了,我帮你看看。”姬言秋想脱下寒临夕的衣服,帮他检查一下伤口,寒临夕却反抗着推开姬言秋。
姬言秋只好用捆仙索捆了寒临夕的手腕,让他趴在了石台上。
“你反抗什么?都是大男人,这么墨迹。妖凤的毒,不及时清理干净,不死也得少块肉,这可是你当年告诉我的。”
姬言秋一件一件脱下寒临夕的衣服,露出了背脊,还不忘把衣服整齐叠好放在干净的地方,他知道寒临夕不喜欢衣服杂乱地摆在脏兮兮的地方,即便现在衣服已经脏了,但还是做了以前他当徒弟的时候习惯做的事。
火羽的伤口有三处,伤口处的肉外翻着,流出了黑色的血。看样子寒临夕是自己把这三根火羽拔了出来。
真狠。
姬言秋帮寒临夕处理着伤口,寒临夕咬着牙吭都没有吭一声,犹如他没有痛觉一般,但耳尖却红得犹如妖凤的羽毛。
姬言秋觉得好玩,指尖轻轻地触碰了寒临夕的耳尖,随后又缓缓移到了后脖颈,再到光滑的脊背,再到腰间半隐半现的文身。
寒临夕的身体微微一颤,姬言秋猛得回过神,瞬间烧起一阵脸红。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拿起寒临夕的衣服盖在了他身上,这才松开了寒临夕手腕上的捆仙锁。
“好……好了。”姬言秋起身不再看寒临夕。
寒临夕默默地穿上衣服,然后道:“如果我想杀她,她现在就不会活着。”
“不要说了,这件事就当它过去吧。”姬言秋自然明白,但是方才他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任何思考。
也许是误会吧。姬言秋想到这,便不想再想下去了。他相信寒临夕,但也相信李茗香。
“帝君,帝君……”
困意中,姬言秋听到有人在喊他,睁开眼,才看到一对温柔的凤眼正看着他。
“香儿?”姬言秋看到李茗香,瞬间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李茗香依旧好好地在他身边,这就够了,他把李茗香抱在怀里,道:“朕好想你。”
李茗香咯咯笑道:“帝君说什么傻话,臣妾早上才刚给您梳了发髻,有什么想不想的。”
“朕一个时辰不见你都想你。”
李茗香伏在姬言秋胸口,手解开了姬言秋的衣扣,暧昧着帮姬言秋脱了繁琐的龙袍,有意无意地说:“今日早朝,帝君答应臣妾的事可没忘了吧。”
“什么事?”姬言秋怎么会记得,他刚从鬼之界回来,头都还是痛的。
“帝君又说话不算话……帝君昨天晚上还说,帝后之位不能空缺太久,得尽快立新后……”
姬言秋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前世他想立李茗香为后,但是都因为在朝大臣的极力反对而作罢了,所以帝后之位也一直空缺着。今天他又已经跟众人承诺不再立新后,更不可能立李茗香为帝后了。
姬言秋道:“这事就作罢吧,香儿,朕答应你不会再立帝后,以后也只爱你一个。”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大司命反对?臣妾就知道又是他,他就是看臣妾不顺眼,帝君您别忘了在西荒之漠的时候他就想杀了臣妾啊。”
“如果你没有做恶事,大司命怎么可能想杀你。”
李茗香一愣,眼泪刷得流下了下来,道:“帝君怀疑臣妾做了恶事?你宁愿相信大司命也不愿意相信臣妾了?”
“不是,朕是说如果……”
“那个大司命,权势遮天,连帝君您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臣妾,沐云姐姐死了,他更看我不顺眼了……”
姬言秋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那你要朕怎么办?”
“杀了他。”
哐的一声姬言秋把茶杯重重放回了桌子上,语气没有了方才的柔情,道:“你知道大司命是谁吗?大司命寒临夕,功绩盖天,朕还只是个黄毛小孩时他就已经声名远扬,万民敬仰,他还是朕的师尊,你让朕杀了他,是要叫朕受众人非议,被万民唾骂吗?你以后是不是还要让朕去撕了那穹天结界,让朕去当畜生啊!”
李茗香从来没有见姬言秋对自己动过这么大的怒气,当下连忙跪地,泪水也流了下来,道:“臣妾……臣妾怎么会这么想,臣妾卑贱,什么都不懂,只有帝君待臣妾好,这辈子都知足了,臣妾只是想一直待在帝君身边……”
姬言秋最受不了的就是李茗香的眼泪,只好扶她起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欠你的我这辈子都还不了。”
李茗香听完更是贴着姬言秋哭得停不下来。姬言秋只好继续好言相劝,却被李茗香勾了脖子进了里屋。床帏之下,李茗香香软的身子伏在姬言秋身上,媚眼缠绵。
其实,李茗香的眼睛和寒临夕有几分相似,虽然寒临夕永远不会做出这样妩媚的姿态。姬言秋第一次见到寒临夕的时候,甚至以为寒临夕就是当年救了自己命的恩人,但是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救了自己的恩人明明是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小孩,怎么可能是寒临夕呢。
姬言秋每次和李茗香□□,都难免想到自己的师尊,有时甚至会把李茗香认成了寒临夕。等他反应过来,只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羞耻至极。
还没等李茗香脱光自己身上的衣物,门外的齐公公便弯着腰走了进来,随后跪在外殿,上报道:“帝君,大司命求见。”
李茗香伏在姬言秋的胸口,委屈地看着姬言秋,道:“不许去。”
姬言秋搂住了李茗香,转头对外头的齐公公说道:“没看到朕现在没空吗?”
齐公公有些为难道:“这,大司命他说不见到帝君,他便不回去。”
“那你让他跪在外面等着,什么时候朕有空了,自然会见他……”姬言秋随口一说。
外头的齐公公早就明白帝君现在忙的是什么,也不好再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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