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仁丹马上的银翘无力支撑,跟着仁丹从马背上齐齐滚了下去。迫近的马蹄声渐渐止息,对面珍蕊无比沉静地放下手里弓箭,满脸震撼的沈露痕跟在她身后勒马。
不等惊吓得呆住的苍秾等人说话,沈露痕便惊诧地指着地上的仁丹说:“你干什么啊,她还在说话。”
珍蕊咦一声,问:“在说话就不能杀了吗?”
那箭刺穿胸口,仁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岑既白的马惊得胡乱踢蹄子,苍秾和丘玄生都愣在原地。沈露痕义愤填膺,说:“就不能等她说完再射嘛,一句话还没说完呢。”
“殷大娘让我们四处警备,没让我们交友谈天。”珍蕊再度搭箭,盯着倒地的仁丹说,“还没补刀呢。”
脱弦声骤响,离得近的苍秾本想飞身去挡,跟仁丹摔在一起的银翘先行一步,抓着仁丹滚出几圈避开那支羽箭。沈露痕怒视珍蕊:“你怎么还射?人都死了。”
珍蕊还在往箭囊里摸:“再来一箭稳妥些。”
四周寂静无声,沈露痕怒道:“你怎么这么无聊,能不能按套路走?那个人一看就苦大仇深,背后铁定有故事。”
搭着箭的珍蕊毫无波澜地说:“我不想听故事。”
“你这人简直无聊透顶!”沈露痕调转马头走开几步,看着像是在闹脾气的样子,回身对珍蕊嚷嚷道,“我走了,不理你了。除非你哄我,不然你就一个人对付她们吧。”
身后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她还以为是珍蕊跟上来,转头就看见苍秾迎面刺来的刀刃,沈露痕侧身闪开,高声大笑着说:“我骂珍蕊,怎么急的是你?”
她说着便策马驰出,苍秾气急攻心,想也不想就跟着她跑出好远。跟沈露痕一起出现的珍蕊依旧无动于衷,依旧拦在拦在丘玄生等人面前,依旧箭在弦上。
看出沈露痕是故意引苍秾走,丘玄生朝那两人跑远的方向拍马跟上,耳边却遽然窜过一道如带雷鸣的疾风,丘玄生下意识偏过脑袋避开,那东西嗖一声抽过脸颊,竟是根末端带钩扎满钢针的套索,钢针刺过脸颊,登时便是一条血痕。
丘玄生不得不停下脚步,岑既白心知跑不了,慌忙跑到趴倒在地的银翘和仁丹身侧:“银翘,仁丹怎么样?”
兴许是盼着前方冲来的是她母亲,仁丹一点防备都没有。银翘这几天本来就在病中,先一步下马查看事态的戚红抬头说:“她们昏过去了。”说话间那边已传来劈风利响,戚红当机立断道,“别管这些了,快去帮玄生!”
不远处的丘玄生和珍蕊早就交起手来,珍蕊管使的仍是与幻境中类似的锦套索,那满带钢针的长绳毒蛇似的刺出去,丘玄生连连躲避,连拿出竹简抵挡的空隙都没有。
先前跟珍蕊在青州混过一段时间,戚红心中这人的厉害,对岑既白喝道:“小庄主,你去追苍秾和沈露痕,沈露痕阴险狡诈,苍秾一个人决计对付不了。”
想起在幻境里的惊险遭遇,岑既白早在看见珍蕊的瞬间便遍体生寒,也不知苍秾跟沈露痕比起来谁胜谁败,她咬牙说:“你和玄生撑住,我马上去把苍秾带回来。”
那两人跑出太远,视线里只留下幽绿草地上两个细小的挪动着的黑点。距离拉得太开丘玄生她们前来支援也困难,苍秾只盼着沈露痕能痛快些一决高下,沈露痕却全然没有停住的意思,仿佛想就这样带着苍秾跑到什么地方去。
再往前就是天险冰川,搞不好有东溟会布下的埋伏,决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沈露痕跑在前头一路说些刺激苍秾的话,苍秾越发笃定她是故意的,不能再跟着她往前。
听得身后跟着的马蹄声逐渐轻缓,沈露痕放慢速度回头查看,等候时机的苍秾立即拍马追上,疾驰越过沈露痕身侧,劈手争夺她手里的缰绳,将沈露痕拽了个人仰马翻。
沈露痕也没料到她速度这么快,赶在摔马的前一刻踹开马背,身形如流星一闪般落在一旁。苍秾死命抓着缰绳不撒手,高声朝沈露痕问道:“殷南鹄在哪里?”
“殷南鹄?不是殷大娘吗,”沈露痕冷笑,“上回见你们,你们还亲如一家呢。才多久不见,就反目成仇了?”
这话在苍秾听来格外刺耳,苍秾扬声道:“快说。”
她就知道沈露痕不会轻易说出来,沈露痕不慌不忙从背后拽出两只铁钩,颇带讥诮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你娘吧?怎么着,你想替你娘报仇?”
身下那匹马紧张地踱着四蹄,发出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苍秾不敢轻举妄动,沈露痕继续嘲讽道:“就你这样的还想演替母报仇。人家是真夜之魔女,你是什么呢?”
这人肚子里藏了太多诡计,面对骑着高头大马拦在面前的仇人也能保持冷静。苍秾决心发挥优势迅速打倒她,抄起那根仁丹用来做记号的旗杆便策马朝沈露痕劈去。
沈露痕早有预料,飞身闪过手中双钩一扬精准将旗杆困在两个弯钩间,长木杆立即应声碎成两截。苍秾飞速跑开,她又说:“青州这么大,你不好奇咱们怎么碰上的吗?”
苍秾抓紧缰绳回答:“我不想知道。”
沈露痕看她的眼神像在看踩中捕鼠夹的老鼠,轻松愉快地说:“那你也不想知道你娘最后一次出门遇见了什么?”
她说这些是想叫自己分心,苍秾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升腾涌起的怒意。沈露痕笑嘻嘻地把弄着双钩,说:“我想想。当时也像今天这样巧,我和殷大娘吃饱出门遛弯儿,谁知刚好就碰见苍姁了,当真是好有缘哪。”
苍秾竭力忍住没有冲上去对她一阵暴打,沈露痕还故意说书似的用夸张的语气说:“哎呦喂,殷大娘立马就跟过去了,我还在猜你娘怎么出现在距离兴州千里之外的地方,原来是去找一个劳什子名医,那人叫什么来着……”
“她定是为你的病去的,我听殷大娘说了。”听到这里苍秾已故技重施举着旗杆劈过来,沈露痕一手铁钩一手被截断的木杆将她打下马,对准滚在地上的苍秾便要戳刺,“其实她不用担心你的病,因为今天你得死在我手里。”
苍秾就地滚了好几圈才避开那银晃晃的铁钩,爬起来道:“你废话真多,不知道过招的时候必须认真吗?”
“这也算过招?”沈露痕跟听见了什么奇闻似的瞪大眼睛,故作姿态地摇头晃脑,“我随便打打啦。”
面前的苍秾手无寸铁,沈露痕突发奇想一拍大腿:“咱们打个赌吧,你能在我手底下过三招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自打出生起苍秾还没这样被人轻视过,她身上还带着那柄匕首,暗想这东西应该在关键时刻用,于是抓紧手里仅剩的旗杆照着沈露痕劈头就打。沈露痕挥手挡开旗杆,另一手握紧银钩朝苍秾脖颈间直削下去:“你别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接我三招,是我三招过后你还活着啊。”
那刃尖离苍秾的脖子就一寸距离,她连忙兜身一脚把沈露痕扫开。自己身上唯一算得上厉害的就是力气,沈露痕被踹得好几个趔趄,看着她手中比地上残雪还亮几分的铁钩苍秾顿时醒悟了,命都快没了,留这一手有什么用?
沈露痕似乎是打定主意三招之内弄死她,稳住脚步就再度冲过来。苍秾看出她惯喜欢将对手武器困死在铁钩两弯间,果断出手将旗杆亮出去,沈露痕果然出手钩住,苍秾飞速丢开旗杆,抓起藏在腰间的匕首胡乱沈露痕脖颈间挥去。
这是戚彦送给苍姁的东西,苍秾原本不想叫它再见血的。沈露痕怒骂一声,双钩一旋荡开苍秾攻势,退开几步骂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卑鄙,正经来打不过就想偷袭。”
换作平常苍秾也不屑干这等事,不过此时此刻谁还顾得上维持体面,反唇相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卑鄙?”
她压抑住心头胆怯和愤怒握着匕首迎面刺来,沈露痕轻而易举偏头躲开,反倒是丢了铁钩抓住苍秾拿刀的那边手腕,一手拖着她另一手啪一声在苍秾脸上甩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厉害非常,苍秾感觉大半边脑袋都麻木了,耳边传来一阵持续许久的嗡鸣。沈露痕脚尖一抬将丢在地上的铁钩踢起,稳稳握住铁钩上两个缠着红布的把手道:“好好笑,你追着我来了这里,结果还被我打得跟狗一样。”
天知道她哪来这么大力气,倘若她使的不是开刃的武器,光凭拳脚苍秾定然不会怕她。可如今设想这些根本毫无意义,苍秾掏出刀鞘,以便有另一样东西用来挡住铁钩。
寒风呼啸割过脸颊,这几天都没得到休息的空隙,再被她打了几下苍秾简直要站不稳身子。沈露痕从容不迫,笑道:“别死啊,还有人盼你回家去呢。”
苍秾还以为是听错了,沈露痕见她抬头望向自己又笑嘻嘻道:“殷大娘那么善良,一定舍不得你死,是不是呀?”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便抓着铁钩掠身袭来,苍秾使足力气操着匕首刀鞘拦住她两边钩锋。两人打在一处使劲角力,苍秾几乎能看见沈露痕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她心头骤然闪过一个念头,站稳身子抬起左脚对准沈露痕腹部死命一踹,竟把沈露痕蹬得措手不及,风筝似的飘出去足足两丈远。
手上力道乍然松懈,苍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沈露痕捂着肚子跳起来骂道:“贱东西,你找死啊?”
苍秾早就看这人不爽,毫不犹豫地说:“你刚才神气得跟什么似的,现在被我打得像狗一样,我也觉得真好笑。”
自己说出的话被她拿来讥讽自己,沈露痕怒上心头却还保持着风度,露出个堪称阴森的笑来:“你们神农庄里的都一样,不管是你还是岑乌菱还是苍姁,个个都不服管教。”
自己居然有能跟岑乌菱同被提名的时候,苍秾真觉得这话说得太恶心人了。她正要出口反驳,沈露痕便再度挥舞着双钩劈过来,苍秾侥幸挡住两道闪着森然寒光的铁钩,腿上被沈露痕报复似的连踹好几脚,痛得几乎腿软倒在她面前。
傻子都能看出她杀心已起,苍秾既想回击又怕站不稳摔倒,咬牙捱过她几次猛踹,使劲全身力气挥开铁钩,一刀刺在沈露痕右肩。匕首尖端没入血肉,沈露痕痛得大骂一声,飞出一脚踢开苍秾,自己捂住肩膀闪身躲到远处瞪着她。
正当此时岑既白恰好赶到,她停在苍秾身边跳下马背,问:“苍秾,你没事吧?这个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腿上被沈露痕接连踹过几脚,已经有点站不稳。苍秾稳住身子没有倒下,问:“玄生和戚红呢?”
“她们留下对付万小姐了,”岑既白看出沈露痕肩上伤势严重,得意地说,“沈露痕,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接下来我和苍秾一起对付你,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沈露痕胡乱裹住伤口,随口问:“你谁来着?”
岑既白被她问得一怔,旋即大声道:“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是神农庄的小庄主,你最喜欢的岑庄主的妹妹!”
“真的吗,”沈露痕对她笑了笑,“你这人没什么名气,定是你姐姐格外宝贝你,不让你经常出远门吧?”
岑既白听得心头火起,立马要冲过去打她:“你!”
苍秾手上发颤,上前一步拦下岑既白低声道:“别上当,她就是故意讲这些难听的话想抓咱们的破绽。”
原来是这样——岑既白这才回过味来,赶紧又站回苍秾身侧一副防备态势。沈露痕粗略料理了伤口,左手握着铁钩说:“苍秾,看不出来你还真够狠心的。”
苍秾警戒地盯着她,沈露痕仍是云淡风轻地说:“比你再狠十倍的我都见过,我还怕你?你娘跟你一样狠心,当初她跟殷大娘碰上,招招都想把殷大娘杀了呢。”
短短几招内苍秾便对她的作战风格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过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引得对手心慌意乱,再趁人之危出手伤人。沈露痕肩上受伤不轻,血色缓缓从那布条里渗出来,说不定再过不久不等苍秾出手她就自己倒下了。
苍秾自认为有几分宽容的忍耐之心,本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谁知沈露痕却说:“可惜还是被殷大娘打回去了,听说她快死了吧?殷大娘真傻啊,就不知道抓活的吗?”
看来她认定两人的死穴是苍姁,岑既白恨不得当场摘了她的脑袋当球踢,苍秾反复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好几遍要冷静,死命拉住要窜上去把沈露痕手撕成片的岑既白。
这时候决不能上她的当,苍秾将岑既白拦在身后,努力挤出笑来说:“沈露痕,我能理解你。毕竟沈飞雪大概没怎么疼过你,一看见别人家庭和乐你就忍不住眼红。”
沈露痕握紧钩柄,岑既白看出她被苍秾戳中痛处,指着沈露痕高声笑道:“哈哈哈,就是就是。你娘比姑母差远了,否则也养不出你这般古怪的……”
不等她说完沈露痕便仰天大笑起来,岑既白还以为她是疯了,沈露痕笑完了才看向对面的苍秾和岑既白,举起铁钩掷地有声道:“说得好,我娘就是该死!”还没感叹她孝心动天,沈露痕便身形一掠向苍秾砍来,“你们也该死!”
岑既白吓得匆匆躲开,苍秾抬起匕首刀鞘接下锋刃,沈露痕右手派不上用场,一只手对付苍秾很难不落下风,苍秾都能感觉到两边冷铁碰在一起的喀喀声,因着沈露痕手腕颤抖,那微弱的仿佛什么东西即将迸裂的细响便一直持续着。
远处的岑既白掣出铁镖准备帮忙,这下总算能扬眉吐气,苍秾道:“刚才不是很多话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沈露痕恨得上下牙齿都要咬烂了,她厉声喝道:“不知道哪个野狗窝里抱出来的贱种,我这就割了你的舌头!”
说着手腕遽转铁钩一翻,竟是刚好就把苍秾的手臂卡在钩弯里,只需往反方向一钩就能将苍秾手臂割断。苍秾一时慌神急忙撤手,沈露痕却早就出招,铁钩在她手腕上碾着皮肉旋了几圈,等到苍秾收手时胳膊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沈露痕还要再打,苍秾忍住手臂剧痛后撤着闪步躲避,岑既白飞速甩来一排铁镖,被沈露痕一挥铁钩尽数挡下。正当三人缠斗间,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轰鸣,转头看去竟是珍蕊策马奔来,岑既白急忙道:“玄生和戚红呢?”
苍秾和沈露痕顾不上追究是谁,只顾得上抓着匕首铁钩要给对方身上多添一道伤。沈露痕正手脚并用把苍秾按在地上,苍秾对天大喊叫岑既白来救,只见当空落下一个套索,正好掉在沈露痕脖颈间,来人想也不想便拍马将她拖走。
她本身就带着伤,被这么一扯登时在草地上留下一道血痕凝就的小路。但真正叫苍秾和岑既白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珍蕊马后跟着的绳索还缚着一样东西,是截半个毡房那么大的断手,那断手是个握拳的手势,手腕被一截绳索捆住。
苍秾和岑既白都没料到珍蕊会这么干,被拖在马后一路被草地挫得尖叫连连的沈露痕也骂道:“万宝珠你没长眼吗,想帮她们把我活生生拖死在这里?”
珍蕊早就冲出数十丈,用力扬手将沈露痕高高抛起捞到自己手里:“赶紧走,她们自会跟过来。”
被落在原地的岑既白和苍秾面面相觑,还没搞懂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丘玄生从身后也纵马跟来,指着那截断手满脸焦急道:“苍秾小姐小庄主,快!那里面是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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