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日记:她坐在我对面,冷静得不像个实习生,倒像个经验老道的审计官。指尖划过报表数据的动作流畅得惊人,每一个提问都精准地刺向那些我精心掩盖的‘异常’。我故意提及X港,提及那片海,她眼中竟无一丝波澜。是藏得太深,还是那个带着清香的小女孩早已消失?我得再试探,再靠近。那扇门后的秘密,绝不能让她轻易发现。
院长办公室的隔音极好,门一关,外界的杂音便被彻底隔绝,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和周鱼指尖偶尔敲击桌面的声音。
张诺一坐在周鱼对面的椅子上,背脊挺直,膝上放着刚刚那份关于医院经费的文件。她没有立刻翻阅,而是先快速扫视了整个办公室。
布局简洁,但细节考究。书架上除了医学专著,还有几本关于地质学和植物学的书籍,略显突兀。墙上挂着的并非常见的荣誉证书或装饰画,而是一幅抽象线条构成的图表,仔细看去,竟像是某种复杂的分子结构或神经网络图。办公桌整洁得过分,除了电脑和一台看起来很高端的显微镜模型,几乎没有私人物品。
一个极度注重**、控制欲强,且可能在某些冷门领域有深入研究的男人。张诺一在心里迅速更新着对周鱼的侧写。
“有什么问题吗?”周鱼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观察。
张诺一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只是初步浏览。院长希望我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份分析?是单纯评估资金使用的效率和合理性,还是需要我关注某些特定项目的……潜在风险?”她措辞谨慎,却直接抛出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试图试探他的边界。
周鱼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这是一个既放松又略带防御意味的姿态。“效率和合理性是基础。至于潜在风险……”他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难以捉摸,“我相信以张博士的能力,自然能发现那些不那么显而易见的‘异常’。我希望得到的就是你最客观、最不加过滤的判断。”
圆滑的把球踢了回来。既给予了权限,又设下了考验。
“我明白了。”张诺一点头,不再多问,低下头开始仔细阅读文件。她阅读的速度极快,目光扫过一行行数字和项目名称,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快速进行着归类、比对和标记。
周鱼没有再打扰她,只是看似随意地处理着自己电脑上的工作,但余光始终未曾离开对面的女孩。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大约过了十分钟,张诺一抬起头。
“院长。”
“请说。”
“过去三个财年,医院总体研发投入增长了百分之三十五,远高于营收和其他支出的增长比例。其中,‘长远医疗计划’项目所占用的资金份额,从最初的百分之五,跃升至目前的百分之三十七点四,但公开的项目进展报告和成果输出却极为有限。”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有几个科室主任提交的关于设备更新的申请被驳回或延迟,理由均是预算紧张。这似乎与巨额资金投入一个产出不明的项目有所矛盾。”
周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提出这一点。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长远医疗计划’是一项长期投资,着眼于未来。有些研究,确实无法用短期的、量化的成果来衡量其价值。至于资源分配……做出选择总是意味着牺牲其他可能性,我相信这一点张博士能够理解。”
“我理解战略投入的必要性。”张诺一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但持续的、不成比例的高投入且缺乏透明度的项目,容易引发内部质疑和外部审计风险。尤其是在……”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尤其是在医院周边地皮引起某些商业巨头兴趣的敏感时期。”
她紧紧盯着周鱼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她提到了“地皮”,提到了“商业巨头”,这是一个大胆的试探,直接关联到老王提供的关于陈少的信息。
周鱼镜片后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了零点一秒,随即松开。
“商业上的事情,自有专业的团队去处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作为院长,我的职责是确保医院的医疗水准和科研方向不受到无关因素的干扰。张博士的分析很敏锐,但或许可以更专注于‘内部’事务。”
一个清晰的警告。他在划清界限。
“是我多言了。”张诺一从善如流地低下头,仿佛刚才那句试探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的过度敏感。但她心里已然确定,周鱼对陈少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已戒备。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一个护士探进头来,神色有些焦急:“院长,3号VIP观察室的病人情况有些不稳定,王主任请您过去看一下。”
周鱼立刻站起身,之前的温和与试探瞬间被专业的冷静所取代。“我马上过去。”他看向张诺一,“抱歉,失陪一下。你可以继续在这里看资料。”
“您请便。”张诺一站起身。
周鱼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张诺一站在原地,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绕到周鱼的办公桌后。抽屉都上了锁,是高级的电子密码锁,强行打开必然留下痕迹。电脑处于锁屏状态。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那几本突兀的地质学和植物学书籍上。她抽出那本关于南美洲罕见植被的图册,快速翻动。书页很新,似乎不常被翻阅,但在描述一种名为“阿斯托金盏”的植物的页面,有轻微的折痕,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用铅笔写下的笔记:“花期极短,五月廿十,圣所。”
阿斯托……五月二十……
心脏猛地一跳。这与老王提供的碎片信息隐隐吻合。
她迅速将书放回原处,不留一丝痕迹。
接着,她的目光被桌角那个黑色的显微镜模型吸引。模型制作得极为精密,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转动一下调焦旋钮——
指尖即将触碰到模型的瞬间,她猛地停住。
不对。
模型底座边缘,有一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头发丝,一端搭在底座上,另一端轻轻搭在桌面上。如果模型被移动过,这根头发丝必然会脱落或者改变位置。
一个极其隐蔽的警报装置。
周鱼果然谨慎得超乎想象。
她收回手,屏住呼吸,仔细检查周围,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自己动过这里东西的痕迹。然后迅速退回之前的位置坐下,拿起文件,仿佛从未离开过。
几分钟后,办公室门再次打开。
周鱼走了回来,神色如常:“一点小问题,已经处理好了。”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办公室,尤其是在书架和自己的办公桌上停留了半秒。
那根头发丝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
他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看向张诺一,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怎么样?资料看得还顺利吗?”
“很有挑战性。”张诺一合上文件,站起身,“我需要一些时间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先回我的办公室。”
“当然。”周鱼点头,“期待你的报告。”
张诺一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了一句:“院长,您刚才说在X港读过小学,是哪一年来着?说不定我们还是校友。”
周鱼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杀个回马枪,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很多年前的事了,大概是零五到零六学年。怎么,张博士对校友身份感兴趣?”
“随便问问。”张诺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觉得巧合。”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
门内,周鱼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走到办公桌旁,目光落在那根完好无损的头发丝上,眼神变得深邃难测。
门外,张诺一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心跳却微微加速。
零五到零六学年。没错,是同一年。他果然记得。
而且,他已经在防备她了。
这场博弈,比她预想的还要有趣。
她需要更快地找到突破口。
那个电梯按钮,或许就是下一个目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