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日记：时隔十五年，那抹清香再次闯入我的世界，毫无预兆。消毒水的气息也掩盖不住它，穿过走廊，穿过人群，精准地击中记忆深处。她长大了，更高更瘦，眉眼间的冷冽更甚从前，像一把淬炼过的寒刃。可那气息未变，依旧是雨后青草揉碎了药香，清冽又苦涩，独属于那个从不回头看我的小女孩。她为何而来？为了这座医院，为了那些秘密，还是……为了我？我不敢深想，却已心潮暗涌。
连绵春雨后的F城，空气里还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却又被迅速攀升的温度蒸腾出夏日的预兆。阳光透过车窗，在张诺一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司机沉默地开着车，副驾上的虞溪戴着墨镜，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细长香烟。从上车到现在，她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张诺一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离开生活了十一年的X港，她心里并无太多波澜。对她而言，住所不过是一个睡觉和学习的地方，在哪里都一样。只是F城……这个母亲活跃其间的城市，会有什么不同吗？
车最终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虞溪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27层A户。王姨明天会从X港过来。学校已经联系好了，下周一报到。”
交代完毕，她甚至没有取下墨镜看女儿一眼，便示意司机从后备箱取出那个不大的行李箱——张诺一的行李简单得不像一个即将开始新生活的人。
“您不上去吗？”张诺一轻声问，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虞溪似乎怔了一下，或许惊讶于女儿会主动提问，或许只是不耐烦。她微微侧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我还有事。”
没有再见，没有嘱咐，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留下张诺一独自站在人行道上，拉着自己的行李箱。
她抬头望向高耸的公寓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那一刻，十一岁的张诺一更加确信：从此以后，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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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光阴荏苒。
F城中心医院，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以其先进的设备和优渥的环境闻名遐迩。清晨的阳光穿过宽敞的玻璃大厅，洒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张诺一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胸牌上写着“实习医生：张诺一”。她身材高挑，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过分白皙的脸。她的眼睛是淡淡的褐色，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冷静，让许多与她接触的同事和患者都不太敢与她长时间对视。
“张医生，早上好。”护士站的几个小护士小声打招呼，带着几分敬畏。
张诺一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交接班记录，迅速捕捉着重点信息。她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听诊器和一些必需品。
“听说没？今天又要来一批实习生。”不远处，两个住院医正在闲聊。
“年年如此，没什么好期待的。不过据说这届有个超级天才，叫什么...张诺一？香港大学跳级读完的博士，双学位呢。”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要被各科抢破头？”
“谁知道呢，反正周院长亲自点名要她来我们医院实习。”
“周院长？他居然亲自过问一个实习生？”
谈话声在张诺一关上柜门时戛然而止。两个医生注意到她，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匆匆点头离去。
张诺一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她看了眼手表——7:25分。离实习报到会还有五分钟。
走进电梯，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都是陌生的年轻面孔，想必是这届的实习生。他们兴奋又紧张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憧憬与不安。
张诺一默默站在角落，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电梯按钮面板。突然，她的视线停顿了。
在常规楼层按钮的最下方，有一个与其他按钮略有不同的按键。它比别的按钮稍大一点，表面不是塑料而是某种金属材质，上面似乎有细微的纹路——像是指纹识别器。最奇怪的是，它没有任何楼层标识，只有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符号，像是一枚抽象的叶子或羽毛。
“你也注意到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张诺一转过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生对她笑了笑：“据说每个新来的人都会发现这个神秘按钮，但没人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医院里的传说可多了。”
“传说？”张诺一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好奇，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男生似乎被鼓励了，压低声音说：“有人说它通往不存在的楼层，比如地下十八层。老一辈的人说那里曾经是停尸房，现在闹鬼。更玄乎的是，有人说按下它会被带到遍地黄金的天堂...”他自己说着都笑了出来，“肯定是哪个无聊工程师的恶作剧。”
张诺一没有笑，只是再次看向那个按钮，目光停留了半秒之久，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已经失去兴趣。
电梯到达会议室楼层，实习生们鱼贯而出。张诺一走在最后，在走出电梯前，她又回头瞥了一眼那个神秘的按钮。
作为国家情报局的顶级调查员，她习惯于注意任何异常细节。而这个按钮——它的材质、设计、安装方式——都不像是恶作剧。它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和高科技含量。
“有意思。”她无声地自语，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实习报到会上，各科室主任轮流讲话。张诺一坐在后排，看似专注，实则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着。表面上她在记笔记，实际上已经通过加密通道与她的线上联系人“老王”取得了联系。
「已到位。医院环境正常，除预定目标外，发现一个异常点：医院电梯内有未标识的加密按钮，疑似生物识别访问系统。请求后台扫描建筑蓝图，查找结构异常。」
几乎立刻，那边就回复了。 「收到。正在进行扫描。你的主要任务：周鱼，26岁，F城中心医院院长。背景：18岁上任，医学天才，但近年来行为模式有变，投入大量资源到未公开的研究项目中。怀疑其利用医院资源进行非法研究。接近他，查明真相。注意：他对医院有绝对控制权，极其聪明，务必小心。时限：三个月。」
张诺一的手指微微停顿。周鱼——这个名字在她记忆中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但她迅速压下了这丝波动，回复道： 「明白。已有接触计划。」
会议结束前，人力资源主任宣布实习分配情况。当念到“张诺一，院长办公室特别助理”时，现场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院长亲自带实习生？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张诺一在众人羡慕、好奇甚至略带嫉妒的目光中平静地站起身。她早就通过自己的导师王大福安排了这一职位——那位总是战战兢兢与她线上交流，不知“上司”真面目的教授。
想到王大福得知自己要推荐学生去调查周鱼时的紧张反应，张诺一几乎要微微扬起嘴角，但她控制住了。作为心理学专家，她深知微表情可能泄露的信息。
走向院长办公室的路上，张诺一迅速在脑中回顾周鱼的资料：最年轻的医院院长，医学天才，16岁时匿名发表过轰动性的癌症论文却遭质疑后隐退，家族有癌症研究背景，祖父失踪，父亲患癌...
每一个成功人士背后都有秘密，张诺一深知此道。而她擅长发掘秘密。
院长办公室位于行政顶层，视野开阔，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但细节处透着不俗的品味。当张诺一敲门进入时，周鱼正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
他转过身来，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光晕。二十六岁的周鱼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容，线条分明却不显凌厉，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明亮而深邃。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不像医生袍，反倒像一件设计师量身定制的大衣。
他对电话那头轻声说了几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然后挂断电话，看向张诺一。
“张诺一博士？”他微微一笑，笑容恰到好处，既显友好又不过分亲昵，“欢迎来到F城中心医院。你的履历令人印象深刻。”
“周院长。”张诺一平静地点头，与他伸出的手轻轻一握。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握手力度适中且短暂。
“请坐。”周鱼走向办公桌，动作优雅自如，“我相信你已经听说过医院对你这样的人才求贤若渴。我希望这个特别助理的职位不会让你觉得大材小用。”
“不会。从基础做起是必要的。”张诺一回答，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她直视着周鱼的眼睛——这是她心理学训练的一部分，大多数人会在这种直视下显露不安。
但周鱼没有。他的目光坦然迎上，甚至带着一丝欣赏：“我很高兴你这么想。作为特别助理，你会参与医院管理的各个方面，包括一些...”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特殊项目。”
张诺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停顿。特殊项目？是否与那个神秘电梯按钮有关？与老王怀疑的“非法研究”有关？
“我期待挑战。”她说。
周鱼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夹：“很好。那么首先，我希望你熟悉一下医院最近的研究经费分配情况。有些科室主任认为我偏袒某些项目，我需要一个客观的分析。”
张诺一接过文件，迅速浏览。数字和项目名称在她脑中自动归类分析。果然，有一大部分资金流向了一个名为“长远医疗计划”的项目，描述模糊，没有具体细节。
“我会尽快完成分析。”她说。
周鱼点头，忽然问：“对了，听说你是X港人？”
张诺一抬眼：“是的。”
“我在X港读过一年小学。”周鱼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很美的城市，尤其是海边。记得学校附近有片沙滩，放学后我们常去那里捡贝壳。”
张诺一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X港的小学？那片她也曾独自徘徊过的沙滩？
“是吗。”她声音依旧平静，“我不常去海边。”
周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一刻张诺一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能看透她精心构筑的冷静外表，直视那个曾经孤独地站在海边的小女孩。
但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已经回到工作上：“那么，今天就先这样。你的办公室在隔壁，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典型的结束语。张诺一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周鱼忽然又叫住她：“张医生。”
她回头。
“医院就像个小世界，”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深邃难测，“有些门最好不要随意打开。”
这句话像是一个警告，又像是一个试探。
张诺一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对不该好奇的事情从不好奇，院长。”
转身离开时，她感觉到周鱼的目光一直跟随她的背影。那一刻，张诺一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周鱼绝对隐藏着什么重大秘密；第二，他可能已经对她的真实目的有所警觉。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就像猎人遇到了值得全力以赴的猎物。
回到临时办公室，张诺一立即反锁房门，拉下百叶窗。她从衣领内侧取出一个微型通讯器戴好。
“老王，听到吗？”她低声说。
那边立刻回应：“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情况如何？”
“已与目标首次接触。目标智商极高，警惕性强，可能已有所察觉。”张诺一冷静地汇报，“发现资金流向可疑项目，名为‘长远医疗计划’。另外，电梯内的加密按钮需要优先调查，我认为它与目标的秘密有关。”
“同意。已初步扫描医院建筑结构，发现地下一片区域在官方蓝图上被抹去，面积巨大。入口未知。”
张诺一的眼神锐利起来：“很可能就是那个电梯按钮通往的地方。我需要获取访问权限。”
“小心行事，目标非同小可。另外...”老王的声音有些犹豫，“有消息称，F城富商陈少对医院地皮很感兴趣，最近动作频繁。不确定是否与你的任务有关，但注意安全。”
陈少？张诺一皱眉。这个名字她听过——与她那位神秘的小姨刘恋有关联的人。
“明白。保持联系。”她结束通讯，走到窗边，俯瞰脚下的医院园区。
阳光下，医院宁静而秩序井然，患者和医护人员穿梭其间，构成一幅现代医疗的完美图景。但张诺一知道，在这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周鱼到底在隐藏什么？那个神秘按钮后究竟藏着什么？与她母亲和小姨有关的陈少，又为何对医院地皮感兴趣？
一系列疑问在张诺一脑中盘旋。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忽然间，一段遥远记忆浮现脑海：小学教室，风吹起窗帘，隔壁桌男孩身上淡淡的清香...
张诺一摇摇头，驱散这不相干的回忆。她有多年来练就的专注力，不会让个人情绪干扰任务。
转身回到桌前，她打开电脑，开始研究医院结构和周鱼的日程安排。作为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她需要尽快摸清这个新战场的一切。
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工作时，隔壁办公室的周鱼正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小学毕业合照。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一个表情严肃的小女孩的脸庞。
“张诺一...”他轻声自语，眼神复杂，“你终于来了。”
他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个陈旧的日记本，翻开某一页，上面是少年稚嫩却工整的字迹：
「X年X月X日，今天又闻到那种清香。走过她的书桌，风正好吹起她的衣袖。那味道像是
雨后青草又带着点药香，我说不清楚，但记下来了。她今天还是谁也不理，真是个小冰山。不过冰山下会是什么呢？」
周鱼轻轻合上日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阳光照在他脸上，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十多年过去了，”他无声地低语，“你这次为什么回来？为了我，还是针对我？”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张门禁卡，卡片是全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类似叶子或羽毛的浮雕图案。
与电梯按钮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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