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佤邦。
“勐拉王宫”赌场的VIP室内,空气是粘稠的。冷气竭力对抗着窗外热带夜雨的潮闷,却吹不散雪茄烟雾与**混合的味道。牌桌上筹码堆叠,映照着几张或紧张、或贪婪的面孔。
邵千坐在角落一张丝绒沙发上,像一尊误入喧嚣的黑色雕塑。
蓝色Polo衫,黑色亚麻长裤,包裹着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身躯。一双黑色的短靴纤尘不染,随意地交叠着。一件同样质地的黑色长外衣搭在沙发扶手上,仿佛随时准备离开。她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的,在昏黄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全身黑色带来的冷酷感。
她手里端着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早已融化,她却没喝几口。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为筹码嘶吼或狂喜的赌客,平静无波,像是在观察一群进行着拙劣表演的提线木偶。
在这里,她不是曾经的云滇省禁毒支队副支队长邵千。她是“千姐”,一个刚在缅北地界崭露头角的掮客。信誉良好,手段莫测,只谈生意,不问恩怨。
一个穿着花衬衫、额头带疤的男人凑了过来,是赌场的经理,本地地头蛇之一的波刚。
“千姐,好兴致。”波刚咧着嘴,露出一颗金牙,“那边,昂登将军的人,和‘腊戍老六’的人,为了一批‘货’的路线,吵了快一个钟头了。再吵下去,我怕我这小庙要被他们拆了。”
邵千顺着波刚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赌场角落的密谈区,两拨人马泾渭分明,个个面色不善,手都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硬物上。一边是地方军阀的嚣张,一边是地头蛇的蛮横。
“规矩我懂,”波刚压低声音,“抽水照旧,加一成,算是兄弟我的谢礼。”
邵千放下酒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一点。她认得那些人,更清楚他们争执的“货”是什么。那曾经是她不惜生命去打击的东西。现在,它们是商品,是筹码,是她赖以生存的土壤。
她站起身,拿起扶手上的外衣,却没有穿上,只是随意地搭在臂弯。步伐从容,走向那片即将被引爆的雷区。
“昂登将军要的是快,走南线,风险低,但‘过路费’高。”邵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入双方的争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腊戍老板要的是省,走西线,丛林密,但沿途的‘朋友’需要打点,变数也大。”
双方的头目同时看向她,目光警惕。
“你谁啊?”昂登手下的一个壮汉瓮声瓮气地问。
“一个能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人。”邵千扶了扶眼镜,“你们争执的焦点,无非是风险和成本的核算。南线快,但官方巡逻队这个月的巡查表,刚做了调整,原定明天休整的第三小队,会被临时抽调加强巡逻。你们现在过去,是自投罗网。”
众人脸色微变。这是高度机密的信息。
“西线呢?”腊戍老六那边的瘦高个眯着眼问。
“西线,黑风寨的人上周刚和另一伙人火并,现在神经正敏感,你们这大批货过去,他们不会按老规矩收钱,只会黑吃黑。”邵千语气平淡,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你怎么知道?”瘦高个追问。
邵千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没有回答。她怎么会不知道?黑风寨二当家的小舅子,昨晚刚在隔壁场子输给她一笔钱,为了抵债,用不少“不值钱”的消息换走了欠条。
“所以,千姐的意思是?”昂登的手下语气缓和了些。
“有一条废弃的矿道,稍微绕一点,但足够隐蔽。守矿道的是个独眼老头,贪财,但守信。给他这个数,”邵千报出一个价格,“报我的名字,他会放行,并且保证你们未来十二小时内,在那条路上畅通无阻。”
她给出的,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唯一的最优解。基于精准的情报和对人性的把握。
双方头目对视一眼,低声用本地话交流了几句。紧绷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
“价格?”腊戍老六的人问。
邵千报出了一个数字,正好介于他们之前争执的两种方案的成本之间,但规避了所有已知风险。“我的佣金,另算。百分之五。”
没有讨价还价。在确凿的风险对比下,这个价格显得无比公道。交易达成。双方各自派人去安排,看向邵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以及认可。
波刚适时地出现,笑逐颜开地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千姐,厉害!这是您的抽水。”
邵千接过,看也没看就放进外衣口袋。她不需要数,波刚不敢少她一分。这就是信誉。
她重新坐回沙发,仿佛刚才只是去端了杯酒。周围的喧嚣依旧,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然不同。她知道,自己“千姐”的名号,今晚之后,会在这条道上,更响一分。
这就是她的新生。用过去职业积累的知识、人脉和洞察力,在这片罪恶的土壤上,为自己开辟一方天地。她背叛了过去的一切,唯一保留的,是那份从容不迫,和认清时务的清醒。
她是邵千,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活着,并且要活得更好,是她现在唯一的信条。
至于内心是否曾有波澜?
她端起那杯被冰水稀释的威士忌,透过琥珀色的液体,看向窗外依旧淋漓的夜雨。
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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