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刚的信封厚度可观,带着赌场现金特有的、混合了烟草与汗液的气息。邵千没有在VIP室多做停留,她将信封随意地塞进外衣内袋,像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起身离开了那片喧嚣之地。
穿过赌场大厅,炫目的水晶灯和老虎机疯狂的电子音效无法在她眼中留下半分痕迹。走出“勐拉王宫”厚重的玻璃门,热带夜晚湿热的空气如同一块湿毛巾扑面而来,与室内过足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她没有丝毫停顿,迈步融入门外灯火阑珊却又暗流涌动的街道。
她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踱步,黑色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时明时暗。这是她的习惯,结束一单生意后,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来厘清思绪,并确认是否有多余的“尾巴”。她的从容,建立在极致的谨慎之上。
走过两个街区,在一个卖榴莲和山竹的摊贩前,她停下脚步,用流利的缅语买了两个山竹。付钱,接过用旧报纸包好的水果,整个过程自然流畅,如同一个普通的夜归游客。然而,在接过东西的瞬间,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在摊贩油腻的木制推车边缘划过,一个微小的、几乎与木头纹理融为一体的金属颗粒,已经粘附在了她的指腹上。
这是她在赌场时就留意到的“小礼物”,一个拙劣的跟踪器。大概是某个不服气的小角色,或者单纯想摸清她底细的人的手笔。
邵千继续前行,拐进一条更狭窄、更昏暗的小巷。巷子两旁是低矮的棚屋,传出模糊的电视声和孩子的哭闹。她走到一个敞开的、散发着馊水味的下水道口前,脚步未停,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那粒金属颗粒便悄无声息地坠入了下方的黑暗与污秽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刚买的山竹,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熟练地剥开紫红色的硬壳,露出里面洁白晶莹的果肉。她慢慢吃着,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冲淡了赌场里沾染的烟酒气息。
回到位于一栋老旧公寓顶层的临时住所,她反锁好门,加装了自制的物理插销。房间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行李箱。唯一的奢侈是一台高性能笔记本电脑和几个加密的移动硬盘。
她没有开大灯,只点亮了书桌上的一盏旧台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清瘦的侧影。
打开电脑,经过数道加密验证,她接入了一个特殊的网络。不是日常使用的互联网,而是需要通过特定节点层层跳转,才能抵达的暗域——“丝绸之路”的某个次级论坛。这里不再是它曾经的辉煌模样,在创始人入狱、几经打击后,它分裂成诸多碎片,但这个论坛,依然是某些老关系和核心客户聚集的地方。
她需要查看一下“市场”动态,也需要确认,今晚帮昂登和腊戍老六解决的麻烦,是否会牵扯到更深层的关系网。她从不完全相信客户的一面之词。
屏幕上跳动着加密后的信息流,大多是代号和暗语。她冷静地浏览着,过滤着无用信息。忽然,一条看似普通的交易帖引起了她的注意。帖子用隐晦的词汇求购一批“特殊化学原料”,指定的交货地点,恰好绕开了她今天指给那两伙人的废弃矿道,却途径了黑风寨势力范围的边缘。
发帖人的代号,叫“信使”。
邵千的眼神凝滞了一瞬。这个名字,她记得。在她还是邵队副的时候,就曾在几起涉及暗网的跨境毒品案情报汇总中,见过这个代号。一个狡猾、谨慎,行踪飘忽的中间人,与“丝绸之路”的残部关系密切。
他竟然也活跃在这一带。
这意味着,水比她想象的要深。昂登和腊戍老六的货,或许并不仅仅是本地消化那么简单,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庞大的、利用暗网进行分销的国际网络。而“信使”的出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了她刚刚经营起来的领地。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信使”帖子的特征和加密联系方式,但没有做任何回应。狩猎需要耐心,尤其是面对同级别的掠食者。
关闭暗网界面,她清除了所有访问痕迹。然后,她点开一个加密的文档,里面是她自己建立的情报库。她将“信使”的出现,以及那条新的、危险的运输路线记录下来。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轻轻揉着眉心。台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想起了波刚递来的那个厚厚的信封。里面的钱,足够她在这里舒适地生活一个月。她用曾经打击犯罪的知识和技能,换来了生存和发展的资本。这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必然?她不去深究。利己主义者不需要无谓的内耗。
然而,片刻的沉默后,她重新戴上眼镜,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加密级别更高的文档。里面是几段简短的、用特定密码编写的信息。这些信息,与她日常的掮客生意毫无关系。
她斟酌着用词,将“信使”的代号,以及那条新的、途径黑风寨边缘的运输路线的关键坐标和时间节点,用只有特定人员才能解读的密码,编写成一段看似无序的字符。
这不是出于正义感,她告诉自己。这更像是一种…风险对冲。黑风寨近来行事越来越没有章法,如果“信使”的货在那里出事,很可能引发一连串不可控的调查和冲突,会波及到她这个“邻居”。提前让警方(如果他们有本事截获并破译的话)去处理,既能清除潜在威胁,又能维持地区势力的微妙平衡,更有利于她长期经营。
点击,发送。信息通过预设的、无法追踪的路径消失在网络深处。
她合上电脑,房间内只剩下台灯微弱的光。
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看向楼下依旧嘈杂的街道。她的黑色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孤单,但脊背挺直。
她依旧是那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每一步都经过算计。只是在算计生存与利益的同时,偶尔,会顺手布下几颗能清理周边环境的棋子。至于这清理客观上对谁有利,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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