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勐拉城南。
“清迈茶庄”斜对面,一家名为“客归”的小旅馆二楼临街房间。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足够窥视,却不会暴露观察者的身形。
邵千坐在窗后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依旧是一身沉静的黑蓝色系:一件靛蓝色的丝质Polo衫,光泽内敛;黑色垂感长裤与短靴如昨日,只是外罩的黑色长风衣换成了更轻薄的羊绒混纺材质,修身依旧,却更便于行动。
房间没有开灯,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成昏暗的橙黄,勾勒出她金丝边眼镜冰冷的轮廓。她的目光透过镜片,聚焦在斜下方那间装修雅致、门口挂着泰式灯笼的茶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面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车辆驶过,卷起轻微的尘埃。
她订购的茶叶早已送到,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原封未动。那只是一个让她能合理占据这个观察点的幌子。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对面的动静。
“信使”会出现吗?那个男人提供的情报有几分可信度?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干练的禁毒警生涯赋予她的耐心,在此刻转化为狩猎者的蛰伏。
终于,在约定时间过去近一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丰田轿车缓缓停在茶庄门口。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本地常见的花衬衫,像是司机兼保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另一个,则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西装,身形瘦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邵千也能感受到那个西装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谨慎与精明。他的动作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衡量过,进入茶庄前,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对面的旅馆窗口。
邵千在他目光扫来的瞬间,身体没有任何移动,连呼吸频率都未曾改变。她只是将视线的焦点略微放虚,避免直接的对视可能引发的直觉警觉。
是他。“信使”。
她的判断几乎在瞬间形成。那种气质,是长期游走于危险边缘、靠算计和谨慎生存的人所特有的。
“信使”进入茶庄后,车门关闭,司机留在车内,引擎未熄火。
观察的重点转移了。邵千不再仅仅盯着门口,而是开始默记那辆丰田车的车牌细节(尽管很可能是假的),以及司机的行为模式。同时,她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观察茶庄周围是否有其他异常的人或车辆。
大约二十分钟后,“信使”走了出来,手里的公文包似乎没有变化。他快速上车,丰田车立刻驶离,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整个会面过程短暂、高效,没有多余的人接触。
邵千在窗前又静坐了十分钟,确认没有后续的监视或异常后,才缓缓起身。她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连同那包作为借口的茶叶也一并带走。
离开旅馆,她没有返回公寓,而是朝着城北另一个方向走去。步伐依旧从容,黑色的风衣下摆在微风中轻动。
她需要处理掉刚刚用于联络的廉价手机和SIM卡。在一个嘈杂的菜市场,她利用人群的掩护,将手机电池取出,SIM卡折断,分别扔进了不同的流动摊贩的垃圾袋和下水道口。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丝由信息不对称带来的微弱优势。她见到了“信使”,确认了他的存在和部分行为模式,而对方对此一无所知。
但这种优势能维持多久?
傍晚时分,她回到了“勐拉王宫”赌场。并非为了生意,而是这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她需要听听,关于昨天“信使”那批货被截,道上有什么风声。
波刚见到她,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只是笑容里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千姐,您可来了!今天想玩点什么?我给您安排最好的台子。”
邵千摆了摆手,在一张相对安静的散台坐下,点了一杯冰水。“随便坐坐。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波刚心领神会,压低声音:“还真有!听说黑风寨那边,昨天傍晚扣了一辆车,不是本地牌照,货挺‘冲’。两边差点打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那车和货又被放了,但是人没全须全尾地出来。”
邵千端起冰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哦?什么人这么倒霉?”
“生面孔,说是腊戍过来的,但口音不对。”波刚摇摇头,“现在这世道,走货不看路,就是找死。也多亏了……”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讪笑着转移了话题,“总之,现在外面有点乱,千姐您得多小心。”
邵千知道他想说什么——“也多亏了千姐您指了明路”。昂登和腊戍老六走她指的矿道安然无恙,对比之下,更显得她情报的精准和“价值”。
她不动声色,又和波刚闲聊了几句,确认没有更多关于“信使”或那批货的直接消息后,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公寓,夜色已深。
她打开那个加密级别最高的文档,开始记录:
【目标‘信使’确认出现于清迈茶庄。灰色西装,提黑色公文包。同行一司机,车型丰田,假牌(特征已记录)。会面时长约20分钟,无明确交接物。】
【其预定运输路线确已被干扰,货物疑似被扣后经交涉放行,但人员有损失。】
记录完毕,她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
然后,她新建了一条信息,依旧是加密密码编写。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
【茶庄有疑,建议关注其资金往来。勿溯源。】
这条信息,比之前那条更加模糊,也更加危险。它直接指向了“信使”可能用于洗钱或联络的据点,但刻意避免了提及“信使”本人和今天的会面,以最大限度保护自己。
点击发送。信息再次通过无法追踪的路径消失。
她合上电脑,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缅北混乱而真实的夜景。霓虹灯闪烁,勾勒出罪恶与**的轮廓。
她穿着一身黑蓝,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夜色。她传递出信息,像投入深海的石子,不知能否激起涟漪,也不知涟漪会涌向何方。
她只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钢丝上行走,不断向两端投掷着维持平衡的砝码。一端是生存与利益,另一端……或许,只是或许,是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定义的、对彻底沉沦的一丝抗拒。
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金丝边眼镜反射着窗外遥远的光点,冰冷,而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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