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聚餐掉马摊牌后，阮勉和陆琢言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新阶段。他在公司再也无法将陆琢言简单视为一个需要敬畏的上司。
每一次看似寻常的接触，走廊擦肩时轻微的气流变化，会议上偶然交汇又迅速错开的视线，甚至只是内线电话响起时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分机号，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让他心跳失序，方寸大乱。
他在公司过得如履薄冰，生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泄露了心底翻涌的，不该有的情绪。
反观陆琢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他不再进行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试探，转而采用了一种更光明正大的方式，将阮勉牢牢圈定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内线电话成了他最常使用的工具。
“阮工，来一下我办公室。刚才会议里提到的数据接口优化方案，有几个细节需要再确认。”
“这份报告的逻辑需要进一步细化，当面沟通效率更高，麻烦过来一趟。”
“关于新项目的技术架构选型，我需要听听你的见解。”
陆琢言的理由总是十足充分无懈可击，让阮勉连一个委婉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硬着头皮，踏入那间让他神经紧绷的总监办公室。
起初，阮勉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说话时偶尔还会舌尖打结。他从不和陆琢言对视，每次眼睛都要么么死死盯着地板，要么就去看窗台上摆的那盆绿萝，仿佛能从研究出什么奥秘。
陆琢言将他的窘迫尽收眼底，到这个程度他并不急于推进。相反，他有十足的耐心。每次将阮勉叫来办公室，他都将讨论严格限定在工作范畴内，语气平稳，逻辑清晰。当阮勉因紧张而表述卡顿，他会自然地将其手边的温水推过去，声音和缓：“不急，慢慢想。”
如果阮勉对他的问题理解上有偏差，他也不会直接否定，而是说：“可能是我刚才的表述不够清晰，我换一种方式表达……”
这种温和的，不带任何压迫感的引导，像温水漫溢，无声无息地浸润着阮勉紧绷的神经。
阮勉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到逐渐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后来甚至在阐述完观点后，会下意识地抬头飞快地瞥向陆琢言，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捕捉一丝反馈。
但四目相对时，阮勉又会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垂眸，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绯红，心底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余音嗡鸣。
陆琢言像精于计算的猎人，他会布好每一步陷阱，精准地掌控着与阮勉相处的节奏。
比如他记得阮勉只喝黑咖啡的习惯，在他到来时，推给他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咖啡。他会在阮勉对某个技术难题无意识蹙眉时，不经意间抛出一个关键提示，精准地让阮勉打开思路。
他甚至会假装无意将讨论延长至错过食堂饭点，然后极其自然地吩咐助理去订两份套餐上来。
随即转向阮勉，语气里没有一丝破绽：“边吃边聊能节约时间。”
餐食送达，阮勉打开餐盒看见里面的菜色，有一瞬怔愣。这些恰好竟都是他曾在app上零星向陆琢言提过的偏好。
是巧合吗？
他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抬眼去瞧陆琢言。对方正姿态优雅地用着餐，目光仍停留在摊开的项目文件上，十分专注，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工作餐会。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陆琢言仿佛头顶长了眼睛，忽然抬头，精准地捕捉到他偷瞄的视线。
阮勉像被抓包的小动物般迅速摇头，然后垂首用筷子戳着餐盒里的米饭。
这种无声的嵌在日常细节里的关注，远超上司对下属的范畴，模糊了公与私的界限，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温柔的网，将阮勉层层裹挟。他一面为掉马甲的社死过往而脚趾抠地，一面却又可耻地，无法抑制地为这份独属于他的“特别对待”而心悸加速。
陆琢言的内线电话再打来时，他甚至有了一点隐秘的小期待。
他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每次踏入那间办公室都如赴刑场。虽然紧张与羞赧仍在，但恐惧已渐渐被一种雀跃的期待和微甜的悸动所取代。他开始能够更自然地与陆琢言进行眼神交流，甚至在讨论技术方案时，会不自觉地沉浸其中，流露出专注与自信的神采。
陆琢言乐于见证这种变化。他看着阮勉在他面前一点点褪去不安，虽然仍会脸红，但言语愈发流畅，甚至偶尔会下意识地反驳他的观点，语气里带着线上聊天时那种熟悉的，较真又可爱的执拗。
他发现阮勉在工作上极具想法，思维敏锐，只是一贯习惯于隐藏自身光芒。这种亲手挖掘宝藏的过程，带给他的满足感，远超达成任何一个商业项目。
有一次，阮勉为了阐释一个复杂的技术架构，讲解得过于投入，无意识间拿起了陆琢言桌上的笔，在纸上边画边讲，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靠得极近。
陆琢言没有出声打断，他只是微微向后靠向椅背，目光从纸上流畅的草图，缓缓游移至阮勉专注的侧脸，轻轻颤动的睫毛，因专注而微抿着色泽红润看起来异常柔软的嘴唇。
办公室里极静，唯有阮勉清润的讲解声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轻响。
陆琢言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直到阮勉讲解完毕，抬起头，才骤然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已逾越安全界限。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陆琢言深潭般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心中警铃大作。
阮猛猛地回神，像被电流击中般瞬间弹开后撤，脸颊爆红，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滑落到桌面上。
“对、对不起，陆总。”他下意识地道歉。
陆琢言没有说话，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阮勉，眼底有汹涌的情绪。只是阮勉低着头不曾察觉。
陆琢言倾身向前，拾起桌面上那支笔。修长的手指在收回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阮勉仍撑在桌沿的手背。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种酥麻的电流感传导到阮勉的全身。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陆琢言却仿若未觉，神情自若地将笔稳妥地放回笔筒，语气是一贯的沉稳公事化：“方案思路很清晰，就按这个方向细化吧。”
“好的，陆总。那我就先出去了。”
阮勉如蒙大赦，他抱起自己的电脑和文件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他的心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手背上被无意擦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灼热感久久不散。
他几乎可以肯定，陆琢言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阮勉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掌心，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
办公室里，陆琢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手背肌肤那一瞬间的温软触感。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得逞般的笑意。
小猫的警惕性似乎越来越低了。
这种彼此试探，心动悄然蔓延却又隔着一层未捅破窗纸的暧昧氛围，在空气中无声发酵，变得愈发甜腻焦灼。
陆琢言很期待，他与阮勉的后续故事将如何编译运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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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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