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加班的夜晚后,陆琢言几乎认定阮勉就是app里的阿阮。而他看阮勉的眼神也不再是看一个单纯内向的下属,而是看一只自作聪明,披着马甲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猎物。
阮勉对此一无所知,依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扮演着“隐形人”的角色,只是他惊恐地发现,他最近偶遇陆总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明明看好时机避开所有风险走向打印室,却会在转角处毫无预兆地与陆琢言撞个正着。
他吓了一跳,陆琢言也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他低头垂眸,目光落在阮勉瞬间煞白的脸上,语气温和又带着点上司的关切:“阮工,走路别老是低着头,注意安全。”
“好的陆总,我下次一定注意。”阮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嗯,”陆琢言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反而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你参与跨部门的会议,是项目太忙了吗?”
“啊?”阮勉惊愕地抬头,他不知道陆琢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回答,“还好。”
陆琢言看着他呆茫无措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面上却不显:“技术运营一家亲,多沟通才能减少偏差。下次会议,希望听到你更积极的发言。”
说完,他这才像是满意了,迈步离开。留下阮勉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既然被点名,阮勉就不能继续装鸵鸟。周一的项目进度会,他硬着头皮参加,还是坐在离长桌最远的角落。
陆琢言坐在主位,他斜靠着椅背,左手执一支笔撑在会议桌上,听着各模块负责人的汇报。看似漫不经心,但轮到技术端阐述一个关键难点时,原本该是技术经理发言,陆琢言却忽然打断,目光精准地投向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阮勉。
“阮工,我记得这个模块的核心代码是你负责的吧?”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向角落里的阮勉。
“那你来详细解释一下这个技术实现的逻辑和可能遇到的风险。”
阮勉:“???”
他完全没准备啊。这种场合通常轮不到他说话的。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拿起汇报材料,眼神根本不敢看陆琢言,磕磕巴巴地开始解释,中间甚至逻辑混乱地卡壳了好几次。
陆琢言耐心地听着,没有催促,也没有指责,只是在他实在说不下去时,适时地提了几个精准的问题引导他回到正轨。最后还点点头,肯定道:“思路是对的,只是表达上可以更清晰些。以后这类会议要提前做好准备。”
阮勉面红耳赤地坐下,感觉自己像在全体员工面前进行了一场蹩脚的演讲,而评委还是那个他最怕的人。他完全没意识到,陆琢言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习惯在自己的注视下说话,并悄悄对比着他线上线下的语言逻辑和紧张时的小动作。
会议散场,阮勉虚脱了一般摊回到工位上。最近工作令他感觉十分难受。也许真的应该考虑去南极分公司做技术支持?
阮勉觉得这场会议已经耗尽了他的能量,但陆琢言显然不这样觉得。
午饭后,阮勉的teams收到来自陆琢言的消息:阮工,关于用户画像数据同步的延迟问题,我需要了解更具体的技术细节。整理一份报告发我,重点说明一下“实时性”和“可靠性”的权衡考量,以及你们是如何进行“情绪化”数据处理的。
前面都很正常,直到看到“情绪化”三个字。
阮勉的心跳又错了一拍。
过去大半年在app里,他曾经无数次向“树洞先生”倾吐自己的各种“情绪化”。
是巧合吧,他掩饰得这么好,陆琢言怎么可能发现他是“阿阮”。
他说的数据,数据。阮勉你要清醒一点。
阮勉拼命平复心情,但在敲键盘回复消息时,手指还是发抖,连措辞都谨慎得像是排雷,反复检查了三遍才敢发送。
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月底,迎来一场部门聚餐,这原本对阮勉来说只是稍微难以忍受。但现在,因为新上任的运营总监陆琢言就坐在主位,变成了一场酷刑。
这一个月多和陆琢言接触下来,阮勉十分认同当时在茶水间里听到的关于陆琢言的评价。有的人就是天生自信耀眼又充满魅力。
可这样的陆琢言与app里那个深夜陪他聊琐碎日常,听他抱怨甲方,甚至容忍他酒后胡言乱语的人,重合又割裂。阮勉发现自己无法简单地将线上线下的陆琢言分开看待,这种认知让他更加慌乱。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整个聚餐过程里他都缩在角落,努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背景板,筷子都只敢夹自己面前的菜,吃饭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内心期盼着聚餐能快点结束。
煎熬令他心焦,因而忽略了今天的陆琢言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他眼神时常扫过全场,看似雨露均沾,却总在最后回收的时候朝那个埋头吃饭的人多看一眼。
陆琢言看着阮勉那副恨不得隐身的样子,既觉得有趣又有些莫名的怜惜。他想起app里的阿阮是多么活泼生动,会抱怨会撒娇,会分享生活中的小确幸。而现实中的阮勉却如此压抑自己,这种反差让陆琢言下定决心,他不想再陪这个小骗子玩躲猫猫的游戏了。
今晚,他就要揭开一切。
时间接近晚上九点半,聚餐终于在一片和谐气氛中结束。大家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商量着接下来的第二场。因为是周五,完全不用担心明天还要上班,都想玩个尽兴。
阮勉跑到组长身边低声和他说自己有点头疼,想先回去。
得到组长的许可,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喧闹的环境。路边的晚风一吹,他才觉得能喘过气。
他快步走向地铁站的方向,一心只想赶紧回家,把自己埋进被窝,忘掉这混乱的一切。
然而,才走没几步,就在面前的路灯底下看到陆琢言。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斜斜倚靠着路灯柱,影子被拉得很长,嘴里叼一根烟,但没有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静静看着阮勉,深沉难料。这一刻,陆琢言不再是一个温和的上司,而是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样也没办法装看不到。阮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离得更近了一些,“陆总。”
他礼貌问好,声音却干涩得发颤,手也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您没跟他们去一起第二场吗?”
陆琢言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往前迈了一步,步伐沉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熟悉的带有侵略性的雪松气息包裹过来,阮勉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发白。
“阮勉。”陆琢言开口,声音比平时在公司里低沉得多,也更接近阮勉记忆里的那个声线,只是少了电流音,多了真实的,让人心悸的质感。
“嗯?”阮勉心跳如擂鼓,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有个问题,想了很久,一直没想明白。”陆琢言的目光落在他微微发颤的睫毛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可能有点冒昧,但我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
阮勉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他要问什么,工作还是项目?阮勉飞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和运营部的对接,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您要问什么?”阮勉声音发虚。
陆琢言微微倾身,目光锁住他躲闪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为什么订购了我的时长,撩了我半年,最后又一声不响地删号跑路?”
阮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成实质。
阮勉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眼睛因为极度震惊而睁得圆圆的,像只被吓傻了的兔子。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着眼前人瞪大眼睛一副惊慌失措,彻底暴露的样子,陆琢言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消失了。
果然是他。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但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仿佛真的被辜负了的困惑:
“嗯?怎么不回答。R先生?或者我该叫你……阿阮?”
这个熟悉的,只在app上出现的昵称,彻底击溃了阮勉的心理防线。
他的脸瞬间爆红,又迅速变得苍白,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我没有……我不是……那个app它……”
“不是什么?”
陆琢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没有在app里夸我声音好听?没有说听到我说话就安心?没有在喝醉之后抱着手机问我是不是渣男?”
他把阮勉在app上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慢条斯理地数出来。每说一句,阮勉的脑袋就垂得更低一分,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对不起,陆总。真的对不起。”
阮勉崩溃,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弯腰,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向陆琢言道歉,“我当时喝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打扰您那么久非常抱歉,但是费用我后来补上了。我、我不知道是您,我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是我,就怎么样?不会和我聊天,还是不会骂我是渣男?”陆琢言接过了他的话头,语气听不出情绪。
“……”阮勉僵住了,答不上来。
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又可怜兮兮的样子,陆琢言心里那点因为被“删除”而产生的小小不快,终于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无奈又带着一丝纵容。
“抬起头来。”
阮勉哆哆嗦嗦地,缓慢地抬起头,眼眶有点红,眼神湿漉漉的,写满了不知所措的恐慌。
“所以,”陆琢言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从认出他开始,就盘旋在心底的最核心的问题,“删掉app躲着我,是因为讨厌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仿佛这个问题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阮勉愣愣地看着他,大脑因为过度冲击而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讨厌他?怎么可能?他就是因为……
就是因为……
那种心跳加速,不知所措,想要靠近又害怕受伤的感觉,根本不是讨厌。
看着阮勉茫然又混乱,几乎快要当机的模样,陆琢言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算了。”他直起身,拉开了一点距离,仿佛暂时放过了他,“不想说就算了。”
阮勉刚刚偷偷松了半口气。
就听见对方用那种他熟悉了的,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又补了一句:
“不过,阮勉。”
“线上线下这么反差,撩完就跑……”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阮勉绯红的耳垂上扫过,“咱们俩这行径,到底谁更像渣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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