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误了。
应以当然知道。
可是没必要劈头盖脸地骂他半个钟吧。
操蛋的娘娘腔团长终于喊了解散，众人松了口气。
“阿红哥，等会不跟我们走？”小姐妹们拿到工资，各个笑得跟花儿一样。
应以也笑了笑：“对，我回家。”
然后他掏出一个随身镜，把半掉不掉的假睫毛用口水沾了沾又按回去。
鬼才回家，正事还没办呢。
从破仓库出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感到有点冷，夜深了。而且秋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降临了H省。
倒是还好，他耐操。
“披着回吧。”应以把短西服外套给了从下台就哆嗦个不停的小慧。
小慧体虚，脸和腿都冻红了，清鼻涕直往下冒：“阿红哥……多谢，明儿还你。”
小可怜见的。
瞄了眼三百块买的老年机，才十点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能歇会儿。
这个点也没地方去啊，应以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地方坐了。
虽然终于是在家门口演出了，但是应以根本不想提起那个家一句。
更是不想回去。
他们这儿是小村子，连店铺都很少，大街上这个点更是狗都没一条。
偶尔路过的车子也是行色匆匆，任谁都不会注意这儿还有个人。
有点寂寞吧，不过想到刚刚那场舞又不寂寞了。
妈的，三十块的鞋就是烂！才跳两段跟都飞了。
鬼知道他怎么一脚四厘米一脚十四厘米跳完的后三分之一。
他恶狠狠地把那只完好的鞋跟揪了下来扔了。
这下终于是人穿的了。
应以借着昏黄的路灯给自己补了个口红，很不错，鲜艳得很。
假发有点乱了，但……梳子和烟盒都在外套口袋里！？
他把这茬忘了。
应以用手梳了梳发现打结更加严重，于是作罢。
今天唯一的幸运是发工资了。
兜里有钱就是幸运。
他找了个还亮着灯的二十四小时小卖部买了包爆珠烟。
点了半天烟没点着，他回了原位坐着。
他打算就这样一直等到十一点，然后……真他妈烦啊，又要去伺候那个事儿逼。
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也曾不甘，但他认命了。
……或许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这里没有风，烟一下子燃了起来，应以猛地吸了一口，却被呛得肺都要咳出来。
眼泪莫名地模糊了眼眶，朦胧间，有个黑影贴了过来。
是个男人。
是个不太老的男人。
“我很欣赏你，姑娘，加个联系方式吧。”
他说的普通话。
应以抹了抹眼睛，没回答。
微弱的光线下能看见这人眼角长了颗红色的泪痣，而且长相和气质与他们村的人天壤之别。
还穿个黑色的收腰小古装，纯骚包。
他刚准备把烟掐了，那人却贴着他坐在左边，伸手就接过来继续抽了。
不过很显然他不太会，强忍着吐了一口烟出去。
应以用余光看见他的鼻梁很高，皮肤很细腻，没有胡渣。
好像很久没有看见有点姿色的男人了。
应以心下了然，摸出手机，用尖细的嗓音说：“几点？”
最好是别马上就要。
换对方没反应了。
第一次啊，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很怕把人带入歧途啊。
不过职业素养不能输：“我等下要陪个大哥，一点过来成吗？”
对方偏头过来，应以往后躲了一下。
“噢，不用今天来。是这样，在这儿跳太委屈你了，我们舞团刚好缺个替补，你能来的话刚好。”
妈的，不是那事，费半天劲儿。
应以不夹了，也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舞……？”
挺帅的，这张脸。如果是那事，就算是不给钱他也认了。
不过现在显然他搞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应以摸了摸鼻子：“呃……我男的，还要吗？”
“男的？那更好了。”男人笑起来，看不见眼睛。
应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灵机一动。
“喔！你是同性恋啊？”
“和这个没什么关系，我是真的想邀请你去跳舞。”
男人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可是他说的话却很遥远，远得好像是和他两个世界的东西。
“最后一段的c位是你吧，你不但完成了原有动作，还做了个很漂亮的加花。我能看得出，你有不浅的芭蕾功底。”
应以抽出一根烟，试图向对方借火，但被无视了，自顾自点起来。
“嗯。”
上一次有人和他提起芭蕾这个词是什么时候，他根本不记得了。
继续跳芭蕾？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
男人见他反应缺缺，语调一转：“你甘愿就跳这种舞吗？甘愿就穿这种暴露的上衣和短裙给根本不懂欣赏你的人当耍猴一样地看吗？”
应以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愤怒被唤醒，但瘦弱的身躯又完全支撑不住愤怒的强度，很快地，火被浇灭了。
“是啊，我没得选。你懂吗？”应以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二维码打开让他扫。
通过好友之后应以给他留了个小红的备注。
他叫黎秋扬。
还真像一朵高洁的莲花的名字。
应以摸了摸自己的腿，已经有点僵了。
看黎秋扬又变成了闷葫芦，应以站起来拍了他一下：“小哥，晚上寂寞的话，我可以来陪你，价格在上面。”
到点了。
应以走了，黎秋扬还在回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还是对一个有求于他的人说这么重的话，他实在是不应该。
可是在那个瞬间，他就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动作和话语全都不受控制，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这不对。
哪儿都不对。
她竟然是个男人？
可是还留有余温的身旁的座位上残存的香味是那么清晰。
是一股淡淡的女性香水味。
就连回到家之后，那股味道还在他的鼻尖。
他是不是中毒了？
同性恋……？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洗漱完毕躺下的时候，时钟刚走过十二点。
消息列表里多了一个小红。
他怎么没问他的名字呢？
思路又转回舞蹈上，一个男性能将女性气质完美地融合于舞蹈动作之中，而且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他的伪装。
好歹是跳了多年芭蕾、更是阅舞者无数的黎秋扬，完全没认出。
实力之可怕，可想而知。
而且他的骨架和身形完全显不出是个男性，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伪装优势。
红唇黑发，短衣长腿。任谁看都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妩媚女性吧？
……如果他能来。
……还能再见到他吗？
他的朋友圈里，应该就是他说的价码了吧。
不过它们几乎全是符号，黎秋扬一个都没看明白。
应该就是陪聊陪酒什么的，给他钱就行了。
黎秋扬也没多想，给他去了几条消息。
明天有空吗？
我想跟你道歉
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回我一下吧
看你方便
……
手机没静音的坏处就在这里。
大哥左手拿着应以的腿，右手就把他的手机摔了出去。
水泥地上，小旅馆内，他的智能老年机碎成雪花屏了。
应以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睛，又不着痕迹地继续迎合起来。
“小东西，它比你大声多了。”
应以的口红蹭到白色的床单上，红色如血，格外触目惊心。
“手机……坏了……等会儿结……”
“老子带钞票了，少不了你的！”
……
一点，门“砰”地一声关上。
应以终于松了口气，掀开已经超强待机十小时的假发，发现头皮都快被汗泡发了。
他沾口唾沫点了下纸币。
数量对的。
应以赶紧把钱装好。
其实心里早就不知道啐了多少口唾沫了。
不知道那个傻逼抽什么疯了，生怕他给得不对还不能表现出来。
不仅如此，手机也坏了，这买卖真亏吐了。
他把手机捡起来，碎成渣了都，不过竟然还能发语音。
是那个眯眯眼激将男找他。
约的白天？
“下午四点吧，今天的台子边上二十米有个仓库，从挂了牌子的小门进去。”
发了语音过去，应以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勉强洗了个水不那么热的热水澡。
卸去厚重的妆容和不属于他的衣服后，从满是水渍的镜子里，他才看见他的脸上身上更是吓人。
几乎全都是青青紫紫的。
昨天摔的，今天被掐的，还有一些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应以，你就是这么贱命一条吧。
红色的痕迹被翻过去，好像全部能翻过去。
应以躺在床上给了自己一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地睡着。
他已经被钱麻木的脑袋，好像开始转动了。
那个人。
“……你甘愿就跳这种舞吗？甘愿就穿这种暴露的上衣和短裙给根本不懂欣赏你的人当耍猴一样地看吗？”
“……我没得选。”
叫黎秋……扬是吧？他说的是什么？
芭蕾……舞团？
就他这样耍猴的，还能跳芭蕾吗？
不但耍猴，还卖身呢。
他配吗？
天蒙蒙亮的时候，渐渐清晰的鸟叫把他的眼泪擦去。
应以终于结束了失眠的一夜。
黎秋扬一共就带了两套衣服回家，昨天是一身黑，今天换了一身白。
不过他可能还是穿黑色好一些。
因为他在舞台边上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那个小红说的小门在哪里。
而身上的白衣服都快被灰尘蹭成黑衣服了。
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个门上竟然挂着一个“烩面”的牌子。
这谁能想到……
小门进去，是一个很小的杂物间，杂物胡乱摞在一起，中间隔开了一块地方做化妆台。
还没到四点，所以一个人都没有。
昏黄的光线下，灰尘在空气中乱舞。
桌上摊开着的化妆品一字排开，它们全部都是一副破烂战损的模样。
饶是黎秋扬也认不出哪个是哪个，而且大部分都是盗版的。
他拿起一盒桌上的化妆品，上面的颜色全都混在一起都分不清是红还是绿了。
他们就在这样的地方化妆？
“哟，来得挺早。”
一个熟悉的声音。
应以走路带风，把手机和化妆包扔在桌上，然后在一个烂了一块的塑料凳上坐下，开始护肤。
黎秋扬从面前的化妆镜里看到了一张病气十足的脸。
极其长的睫毛下是乌青且浓重的黑眼圈。
他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只是眼中毫无光采。
瘦削的凹陷的脸颊，以及刘海长到能盖住眼底情绪的发。
黎秋扬觉得他生得漂亮，所以扮女装也是很美的。
“你很好看。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抿成一线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应以缓缓开口：“谢谢。但是没用，你把我手机弄坏了，能赔我个新的吗？就当给我道歉了。”
那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带过来的那团东西是一只手机。
“你没钱换吗？”
废话。
“你很缺钱？”
更是废话。
“你说的那个舞团能赚多少钱？一天三千，有吗？”应以开始上底妆了。
黎秋扬咬了下后槽牙：“办不到，但你不需要再出卖尊严。”
应以只是冷笑。
“尊严能当饭吃？”
“那先吃饭吧。”黎秋扬凭空变出了一碗烩面，摆在他面前。
应以上妆的手抖了一下，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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