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攻击如雨点般散在结界上,外面的嘈杂声也争先恐后地传进来。
“仙首还未发话,你便贸然动手,这就是飞星门所说的公正?”
“本门自是一心为仙首分忧,蓬莱老儿你几番阻拦无非是想助你那好徒儿脱身!仙首面前,定有你的一纸状词!”
“我呸!自事发之后,是非全是听由你们一面之词,也须得让老夫听听小徒有何说辞!”
“师父......”言非台垂下眼眸,不由得踏出一步。
云涯将他拦下,继续听着。
“你们只说他偷盗,却又说不出他偷盗何物!老夫向着小徒乃是理所应当,就算在仙首面前分说也是无可讳言!”
“他偷的是仙门至宝,自然不便传扬。都别停!继续攻!这结界撑不过半个时辰!”
言非台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他轻轻将云涯拦着他的手放下,清澈的眼眸照进云涯眼底,“此事不应牵累云姑娘,你将我交出去,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云涯轻蔑一笑,一连甩出好几个阵法将结界重新加固,"凭他们几个臭鱼烂虾也想破我结界?"
水蓝色的屏障荡起一层冰雪的寒霜将攻击尽数反弹回去,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哀嚎,云涯抓住言非台的手腕后退,“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先走。”
言非台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袍上,袖口上印着同样的回字纹路,每个转折处都藏着三捻由金线织就的雀翎,他猜测这两件衣裳是出自同一匹云锦。
为什么还要特意裁出一身男子的衣袍?
他打断自己的思绪,不再继续深想,紧紧跟上她的脚步。
云涯心底多少些懊恼,她本意是带着他先行南下,路过几个有传送阵法城镇,还能快些。让这群乌合之众一搅合,恐怕是不行了。
另一条路也可行,只是......有些麻烦。
“明镜世子,现在用不着遮掩了。”她落后一步,边走边布下幻阵以便遮掩行踪。
言非台难免有些难堪,本想由自己口中说清真相,却不料他们来得那样快。
他嘴唇张张合合,嗫嚅道:“实在是……对不住云姑娘。”
平白无故将人家牵累了进来,他想将事情的原委讲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云姑娘,你可曾听过镇魂镜?”言非台千思万想,决定从自己的身世说起。
镇魂镜。
云涯脑袋忽的嗡了一下,脑海中又响起了那段古老且飘渺的旋律,有清泉击石,也有悠远钟鸣。
言非台没听到她的回应,便自顾自说道:“我出世那年,险些害死了我母亲。坊间有传言是我母亲不慎沾染魔气,这才胎夺母气,在我入蓬莱之前,我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明镜是父亲给我取的字,只为让我时刻感念当年无照寺方丈,是他不远千里送来了一枚镇魂镜碎片,方才救下母亲。
后来我跟随师父去蓬莱问道,这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我身带仙骨,却少了一魂,被魔气所侵,这才无意识争夺母亲精血。传言镇魂镜执掌天道,能镇压天地间邪物,所以仅凭一枚碎片就能助我稳住神魂。”
“怪不得你就算灵脉尽断也不至于瘫在榻上。”云涯恍然大悟道,“仙骨可助灵息循环,灵气不绝则生机不灭,加之以镇魂镜塑魂,只要不伤及性命,无论受多大的伤,都可如常人一般。”
言非台垂下眸看她,黑亮亮的瞳仁一闪而过的了然,“原来,你那时便发现了。”
“那打伤你的是谁?你又偷盗了什么?”云涯佯装努力回忆,极力套话,“听他们的说辞这事与仙门有关,还有你师父……”
“我并未行偷盗之事。”言非台唇边惯常含着的笑意少了几分,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语气低沉,“我入蓬莱百年,遵循师父叮嘱,若无要事,不会轻易离开仙岛。上月接帝都传信,提及有事需与我商议。”
“突然传信?”云涯察觉到什么,“信中可言明要与你商议什么?”
言非台再度抬眼,眸中已恢复如常的温润,“朝廷与仙门监察院两方积怨已久,信中只说请我从中斡旋。回去途中看到仙门召开十年一度的大考,算着时间充裕,便留下观摩了几日,机缘巧合下,救了飞仙剑阁掌教的小徒弟,阁主饮宴邀我同去。”
说到这里,言非台眉间轻微蹙起,持着短刀的手略微发紧,手背上青筋隐约起伏,“是我一时不察,竟着了道,虽侥幸脱身,却也伤及了灵脉。”
仙门做派一向小人。
云涯哼了一声,嗤道:“你救了掌教的徒弟,何以劳动阁主宴请你?想必是他发现了你身上的镇魂镜。”
只是,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镇魂镜融入神魂,若非命主自愿,哪怕搜魂都未必能试出来。
云涯将疑惑压下,吊儿郎当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镜世子啊,你该听你师父的话,半步也不要离开蓬莱仙岛。”云涯的眼睛又弯成月牙了,“未经世事险恶,莫要轻易入世。”
言非台神情真挚,声音仿若春风拂面,“云姑娘说得是,怪我太过莽撞,这才连累了师父,如今还波及到了姑娘。”
“别姑娘来姑娘去了,唤我云涯便是。”
“......”
言非台本想说这于理不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轻道:“云涯......”
云涯嬉皮笑脸的凑过去,“何事?”
她笑起来时眼如弯月,声音清甜如同蜜罐泡过一般,仿佛对谁都掏心掏肺。
可细看去,那双眸子里始终蒙上一层薄雾,笑意不曾真正抵达眼底。
说话间,竹林渐渐落在身后,昏暗月光下,眼前的山谷似一张巨大兽口,一呼一吸,弥漫着的黄绿色妖气随之涌动。
“这是……”言非台小心避开妖气,却仍觉得呼吸困难。
“卷云渊,妖域。”云涯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扭头唤他,“来,张嘴。”
两日相处虽短,却已足够他看清——
眼前的姑娘笑得这般狡黠,怕是又在琢磨着怎么捉弄他。
虽是这般想着,他却默不作声地配合着服下。
不似寻常中药材的口感,反倒是一股甜腻腻的口感裹在舌尖。
言非台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制药之人一定极度怕苦。
他暗想着。
“哎?你就这样吞了?”云涯果然佯装惊慌吓唬他,“这药有毒的!”
言非台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毒药还要加蜜饯?”
竟被识破了。
云涯撇撇嘴,没再逗弄他,解释道:“这是隔离妖气的。你现在没有修为护身,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不吃很难活。”
当然吃了也很难活就是了。
仙骨对妖来说可是香饽饽。
自从仙门开宗立派的第一任仙首将凡间的妖尽数镇杀于卷云渊后,此后再无妖入世。幸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卷云渊底蕴藏着天地间一处灵脉,侥幸逃过死劫的妖得以重新修炼,他们世代在这里生存,也不会轻易离开卷云渊半步。
这就是妖域。
“传闻中卷云渊在那一战之后便塌个彻底,妖域的入口再没人能找到。”言非台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不动声色地将那件黑色大氅披上。
随着深入谷中,环境越发昏暗,日光被高大的古树遮挡,层层瘴气弥漫在林间,常年不受日照的树木变得有些畸形。
云涯重重甩袖拨开瘴气,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更显刺耳。
空气中到处都是妖气,她的五感更加敏锐了,从远近不断传来的嘈杂声吵得她心烦,听到言非台的话,冷哼一声,“不费心思如何找到?”
言非台被呛得明显一愣,不明白她气从何来,于是轻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太吵了。”云涯瓮声瓮气回答。
吵?
言非台以为是自己重伤导致五感衰退,在他耳中,这里实在太过寂静。
“可曾修习清心诀?”
云涯侧目看他,微微蹙眉。
言非台猜测她可能是修炼功法时不注重修心,于是挑了几个简单易学心法口诀念给她听。
“什么?”云涯眉心仍锁,神情恍若听天书一般。
“......”
言非台抿着唇,有些犯难。
他蓦地想到什么,视线扫过周身密密麻麻的花草,瞥至某处,眼睛突然一亮,撂下一句“稍等片刻”就大步走了过去。
云涯不明所以,只见他弯着腰不知在找着什么,足有半人高的杂草把他遮了个严实。
想到此地危险重重,于是云涯忍着烦躁跟了过去。
“你……”她刚要说话,言非台就给她送上来一捧红色的小果子。
个个晶莹剔透,有几个还连着枝梗,言非台将上边的小刺一一处理干净。
“这是无定果,有助于清心凝神,不少佛修会将它封在香囊里随身携带。”他说着,将其中的一个果子碾碎,淡淡的果香渗出,细闻还有一丝檀香木的幽沉。
“这破……”云涯本想说这种破果子哪里管用。
可视线掠过他沾染着血迹的手指时,到嘴边的话又莫名咽了回去。
“颇有些许用处。”她说。
云涯走两步就碾碎一个果子,于是言非台就沿途留神,看到无定果就会摘下几个。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诡谲。
起初只是树影渐密,渐渐地,开始轻微颤动起来。
圆月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血雾。
言非台发现了一大片无定果丛,他正要去摘,树上垂下来的枝条忽然掠过他的肩膀,随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千万只虫足摩擦,又像是无数嘴唇在他耳边低语,念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默念起清心诀。
竟没有丝毫作用,因为他开始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小心你身边的妖女。”
“她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无非是要吃了你。”
尖锐的笑突兀在脑海里乍响,他看见云涯慢慢回头,脸上带着不属于她的妩媚。
“杀了她......”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修补你的灵脉。”
脚步渐慢,视线中云涯的身影慢慢模糊,他的意识在沦陷......
云涯早已注意他的异常,正在犹豫是否要强行将他唤醒时,言非台嘴角蓦地溢出一丝血来。
再度睁眼时,他眼神异常清明,目光落在云涯脸上却又像是在看着别人,他一字一句道:“我相信她。”
随着他的清醒,女子娇笑声越发张狂,云涯本就心烦意乱,本意懒得和这些小妖纠缠,没想到他们居然敢主动送上门来。
“魇妖啊,之前我留你一命可不是让你和我作对的。”她说着,掌心翻动,硕大的水球凭空化出,随着她的动作腾空浮起,继而飞出,带出了一路冰花。
魇妖心中大惊,她没想到昔日旗鼓相当的对手,如今的修为已到这种地步,她竟没有一战之力。
这时想跑已是来不及了,冰层将她冻得结结实实。
她本是蜘蛛妖,却因化型时妄图吞食云涯,而遭受反噬,拼尽修为只能化出一张美人脸,八只足肢依旧存在,此时她面目狰狞,一双重瞳死死盯着云涯。
“你也不必这般看我。当年若不是我,恐怕你早就被凤凰神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云涯语气轻松,有种见到老朋友的熟稔之感。
听到她的话,魇妖神色古怪,眼神撇过言非台,反问道:“你将这修士带进妖域,居然还敢提离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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