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霁收拾画室的时候，窗外飘起了雨。
不靠谱的天气预报临时变卦，降雨时间一转眼提早了两个小时。
他将支架上的画幅收了，将标有名字的颜料箱摆放整齐，清扫了一下地板上的纸屑，最后给堂妹钟露——也是画室主人发了条短信。
“学生都走了，外面下雨，记得带伞。”
因为钟露临时要去机场接朋友，钟霁也被紧急呼唤，帮忙守了一阵子的画室。
画室临近关门时间，今天来练习的学生也走得干净，钟霁收拾完东西就锁了门。
——
走到街上的时候，雨仍然在落，不过始终是小雨，没成气候。
抬头一望，天沉得很，铅灰色的云块压在头顶，看着让人不大舒服。
“晚间蓉都新闻报道……”
“国内多地出现不明生物体，已致使多人受伤，现多区域实行管制，未来市民出行将出现限制……”
钟霁一面撑着伞继续走着，一面听着自耳机里播送的新闻。
“……现已成立蓉都特别联络委员会，针对异常现象进行援助，相信管制带来的不便是短时间的，未来一定……”
耳机里传递的声音忽然在此时停下，钟霁跟着停下了步子。
蓝牙没有断联，未接收任何来电，耳机质量还行，电量充足……
没道理突然没有声音。
他觉得背后有股说不清楚的力量在迫近，但当他一转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出现。
堂妹钟露的画室临近大学城，来往学生不少，是周边奶茶、小吃、水果店等的主要经济支撑。
因为前不久出现的不明生物体，这些天学生出行受到了一定限制，街上的人不多，只有三两成功溜出来的青年学生，还有守摊的摊贩。
“哎哟，这学生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欸，最近一天连以前的一半都不到欸！”
饭店的老板拎着把大蒲扇，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扇着风。
这家中餐馆钟霁印象深刻，往常生意兴隆，临近饭点座无虚席，老板和店上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有坐下来扇扇子的时候。
“老丁，别抱怨了，以前你家生意是最好的，最近就当歇口气，有什么不好的？”
旁边小吃店的老板娘补上了一句，又忙着在手机上斗地主。
一来二去的，几家店的老板商量好改天一起去喝茶。
·
钟霁继续朝前面走，刚路过蓉都大学的南大门，忽然觉得身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再度靠近，于是停下了步子。
最近网上各种奇怪的消息不少，新闻里的公告也非常含糊。
那些血淋淋的照片不知道是真实还是编造，但让不少看过的人都略微绷紧了神经。
何况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九米、五米、大概三米之内……
心中衡量出这样的距离，钟霁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侧身一避，又朝前跑了数米，才转过身来。
他“看不见”，但不远处一定有着什么现在无法解释的东西。
譬如……网友已经约定俗成的“怪物”。
怪物好像和他一样停下了脚步，在虚空中同他对峙。
钟霁额角不禁冒出汗粒，紧接着汗粒凝成汗珠，顺着流畅的面部轮廓和下颌线滑落到颈侧，落入他胸前的起伏之上。
每一秒都是无声的压迫，他没有忘记呼吸，但是刻意将呼吸放轻了。
三米……五米、十米、十五米……
怪物忽然又走远了。
钟霁呼吸放缓，却不敢松下这口气。
“它”是要往哪里去？
他望着南大门，皱起了眉头。
除却打上了马赛克而后又被和谐的一系列血腥图片，网上也流传着“赋能者”的说法，所谓“赋能者”，就是有特殊能力的人，虽然相关消息被压制了不少，但是“超能力”这种事真实发生，且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事实——
有人能直接手动纵火，有人能极速凝冰，还有的能短暂控制身后的空气，莫名其妙地飞起来……
钟霁原本也是一笑划过相关的贴子，但数量一多，也就没那么简单了。
而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亲眼看到大学城附近有人操纵一股水流玩儿。
他眼睛没出毛病，加上确认那不是什么杂技表演，被观察到的人急匆匆收手走掉，他突然觉得网络上流传的东西并非一定是在伪造或者整活儿。
而传言高层正在努力寻找各类的赋能者，但凡被征召的赋能者，能够得到丰厚的福利，因为只有这群人，才能够对抗那群“怪物”。
陆续更新的贴子真假混杂，有网友甚至总结出各种流传的获得赋能的办法，譬如在某一时间点在某个地方淋雨，或者对着某个方位念诵特定词语。
荒谬之下，可以确定的是，世界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无形的力量窜入了常轨。
钟霁一面回想着各种贴子的言论，一面打开手机。
他刚摘下蓝牙耳机，准备拨通那个特别联络委员会的电话，余光却瞥见一股红光。
那股红光稍纵即逝，但是却令他心脏落了一拍，连血液都窜过了一股电流似的痒。
他不受控制地跑入了南大门。
大门口的人脸识别发出一声警告，但是钟霁已经迈入了校园，那股长了尾巴似的红光眨眼间窜入了临南大门最近的一栋老公共教学楼，紧接着传来了一阵人声沸腾。
在保安冲到钟霁身边的时候，零散有部分学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门口，指着教学楼方向说：“有……有那个……”
“怪物！”
保安反问：“什么东西？你们说清楚一点……”
没有人再回答，学生们喘上一口气，又开始夺命狂奔。
越来越多的人推搡而来，钟霁也顺着人潮离开了大门口，但是刚跑出一段距离，一阵湿漉漉的寒气逼来，一道猩红色扫过视野，随后一群学生跌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诡异的红斑。
在无数尖叫声中，黏腻的声音滑过耳膜，令人十分不适。
原本寂静的傍晚因为越来越狰狞的猩红，立即沸腾起来。
南大门忽然喧嚷了起来，学生们蜂拥着挤到大门口，争先恐后地朝外跑来，看到黑红色的吸盘，第一时间几乎是懵的。
·
无数个张扬着黑红触手的东西像是在黑暗中藏匿已久，此时才露出真实的面容来。
那本该出现在影视里的怪物，就这么近在咫尺，夺人呼吸。
钟霁身体素质还行，能避开触手的狂乱袭击。他脑子清楚，知道那东西身上的黏液一滴都不要沾上，否则生出红斑，他恐怕会成为下一个“怪物”。
但是这个东西明显对他的兴趣高于他人，他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逐渐被逼至退无可退的地步。
浓重黑暗当中生长出的红色自四面八方围攻而来，携带着莫名奇妙的能量，令他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连近处的尖叫声都像是被浸在了罐子里，罩上了一层沉闷，就在感官濒临崩溃的刹那，红色已经彻底笼罩了视野。
心脏被紧紧攫住，挤压出过速的心率，胸口的沉闷将呼吸也逼至绝境……
隐约残留的意识告诉他，整个身体还在不断被抛高，直到隐约闪烁过一道白光，这股莫名其妙的能量才暂时放过他，结果就是自高处坠落——
一切声音都变得十足清晰，只不过尖叫声在此时被一阵迅疾闪过的摩托声割裂，紧接着又有一瞬亮光闪过，钟霁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而是碰上了个人。
这人充当了人形肉垫，但愣是不喊一声疼。
来人稍微一动弹，钟霁也起了身，说了声：“抱歉……”
他猛然被一拽，道歉的尾音都跟着一颤，又是几道光闪过，立地像是升出了强力的桎梏，将所有透着腥气的黑红束缚在内。
“我说你们在磨蹭什么，已经有不少人遇袭了……”拽住他的人还没有松手，而是淡扫过来了一眼，“再来两支药剂，动作快点。”
这人一面说着，一面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型注射器，看着针头皱了皱眉头，手上用力一拧，注射器上连着针头的上端部分被拆除，他接着递给钟霁：“喝下去，是抑制剂。”
钟霁顺手接过被这人称之为“抑制剂”的东西，但没有立即喝下，而是抬起眼睛来认真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
这人个头压过了他大半个脑袋，在此时明暗交替的光线中显出特别的面骨折叠感，眉毛偏浓，眼睛尤其深邃，一身黑色皮质衣裤，修饰得身材修长又不乏力道，如果说是哪里的模特也不会有人怀疑。
大概是察觉到了钟霁的提防，“模特”眼角眉梢忽然挂起笑来，方才还有的几分锋利立即融化：“江川，那个特别联络委员会的救援编队人员之一。”
他认真翻了几下衣兜，然后挠了挠后脑勺：“证件弄掉了，不打紧，你信我。”
江川就这么盯着他，钟霁感觉如果不喝下去的话，他一定会被直接强灌。
他不是什么神经大条的人，眼前的人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是心情不大好，有点儿明显。
抑制剂闻着虽然清冽，但是入口却像是芥末一般的辛辣味道，钟霁平时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但此时的脸色十分精彩。
“味道不怎么好，还在改良……”江川忽然开口道，“你刚才站在这里不动很危险，不会打怪但要学会逃跑好吧，同学？”
这声“同学”有些戏谑，但不招人讨厌。
正在此时，和方才江川到来时如出一辙的摩托声音接踵而至，周围的黑红在一阵水流轰击之后逐渐褪去。
“头儿，我们来了，这次的东西很麻烦啊，”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衣裤的人走过来，“能够让人产生幻觉，还暂时没办法找到**。”
江川接过新来的人送来的两管针剂，然后跟刚才一样扯出上端部分，递给了钟霁。
“上摩托吧，同学，”江川看着他又喝下了两管抑制剂，抛来头盔，又拍了拍后座，“送你去检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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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暴风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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