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四个猩红的大字,如同四道裂开的伤口,狰狞地烙印在挡风玻璃上。
粘稠的血液仿佛还在微微蠕动,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这气味与车外硫磺、焦糊的雪味混合,形成一种足以摧毁理智的恶臭。
九山郁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些字上移开,那扭曲的笔画像是一只只挣扎的鬼手,要将他拖入无边的恐惧深渊。
南鬼雨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关掉了雨刷器,但那血字依旧顽固地存在,仿佛已经与玻璃本身融为一体。
他尝试启动喷水清洗,浑浊的清洗液混合着融化的污雪流下,却丝毫无法撼动那猩红的印记,反而让它们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显得更加鲜活、刺目。
这违背物理常识的现象,无声地宣告着这警告或者说诅咒的超自然本质。
“祂在看你。”
那句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响。这血字,是“祂”的手笔吗?是那个在真空窒息中投下冰冷一瞥的存在,再次显化的意志?还是这片吞噬之地本身,针对他们这两个“异物”所做出的、更加激烈的排斥反应?
回头?九山郁在心中无声地嘶吼。母亲那凄厉的惨叫还在他耳中回荡,那本被啃噬的地图册上,代表家乡的巨大空洞如同狞笑的嘴。岸?哪里还有岸?他们身后的世界,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一口口啃食、消失!回头,或许意味着直接撞入那片正在扩大的“虚无”,比留在这里更加速死亡。
南鬼雨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捏得发白,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与**的空气灼烧着他的气管。他没有选择。停车意味着被这诡异的暴雪和可能潜藏的危险吞噬,后退意味着走向已知的毁灭。只有前进,在这条被血字警告的路上前进,或许……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窥见真相或找到裂隙的机会。
他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越野车颤抖着,但坚定地,再次向前冲去,径直“撞”向那行挡路的血字!
就在车头即将“接触”到血字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四个字仿佛只是投射在玻璃上的幻影,车辆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然而,在穿过之后,南鬼雨和九山郁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寒意包裹了车身,仿佛他们驶入了一个与之前不同的、更加“深层”的领域。
车外的暴雪,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不是逐渐减弱,而是如同电影画面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风声、雪片撞击声,所有嘈杂的、充满恶意的声响,在百分之一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死寂。
这种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要可怕。它沉重得如同实质,压迫着耳膜,挤压着胸腔。
两人下意识地望向车外。
景象,再次剧变。
之前那暗黄溃烂的天空、融化的景物、灰黑污浊的雪地,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空旷到令人心悸的荒原。地面是某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反复浸透后又干涸板结的沙土,寸草不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连一块石头、一个土丘都没有。视野所及,只有一片平坦、单调、延伸到世界尽头的暗红。
而天空……
九山郁和南鬼雨的呼吸,在这一刻同时停滞。
天空,不再是任何一种他们认知中的颜色或形态。它是一片纯粹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墨黑色**,如同无光的深海,又像是宇宙诞生前的虚无。而在这片绝对的黑暗天幕上,悬挂着两轮……月亮。
不是地球上熟悉的那个银盘。
这两轮月亮,巨大得超乎想象,仿佛就悬在荒原的正上方,触手可及。它们的轮廓边缘清晰得令人不安,散发出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光辉。
而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它们的颜色和状态。
那是两轮猩红色的月亮。
如同两颗巨大无比、悬浮在空中的、凝固的血球。那红色如此浓郁,如此不祥,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痛苦与怨恨。
并且,它们正在流血。
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熔融岩浆或真正血液的物质,正从这两轮血月的表面不断渗出、汇聚、然后化作一道道缓慢的、沉重的血泪,沿着那巨大的弧面,无声地滑落,滴向下方无尽的黑暗虚空。那“血泪”滴落的过程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庄严而邪异的仪式感,仿佛某种古老而残酷的献祭正在持续进行。
挡风玻璃,此刻仿佛变成了一面扭曲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这地狱般的景象——那两轮泣血的红月,它们的倒影就烙印在玻璃上,与之前那行“回头是岸”的血字重叠、交融,仿佛那警告本身就源自这双月!
血月的光辉(如果那能称之为光辉)洒在这片暗红色的荒原上,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谲、病态的红纱。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三种颜色:天幕的墨黑,血月的猩红,以及大地的暗红。
“这……这是什么地方?”九山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感到一阵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世界”的所有认知。这不再是地球上的任何角落,这更像是……传说中某个被遗忘的、或者正在被“消化”的位面碎片?
南鬼雨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那两轮泣血的红月,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这恐惧,比面对任何实体怪物都要深邃,这是对所处“空间”本身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油表。
【剩余油量:∞】
这无限的能量,是否正源自这片诡异的、独立的、正在泣血的空间?他们是闯入了“祂”的领域核心,还是……这里本身就是“噬界”过程发生时的某种“内部景象”?
他尝试转动方向盘,想要改变方向,寻找任何可能的不同。但无论他转向哪个角度,那两轮泣血的红月,始终如同被钉死在天幕上一般,永远悬挂在车头的正前方,它们的倒影也永远占据着挡风玻璃的中央。这片荒原,似乎没有方向,或者说,所有的方向都指向同一个终点——那两轮血月。
越野车在这片死寂的、暗红色的荒原上行驶,轮胎碾过板结的沙土,发出单调的“沙沙”声,这是此刻唯一的声音,反而更加衬托出环境的绝对寂静。没有风,没有生命,没有尽头。只有那两轮无声泣血的红月,如同两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永恒地注视着这辆渺小的、如同甲虫般爬行的车辆,以及车内的两人。
时间感在这里彻底混乱。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世纪。压抑和绝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着他们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如同不存在的后座,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响动。
不是之前那种无形的注视感,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性的声音。
“咔……哒……”
像是某种极其干燥、脆弱的东西,被轻轻碰触、摩擦发出的声响。
南鬼雨和九山郁几乎是同时猛地回头!
只见后座那个一直只有模糊轮廓的“冰尸”,不知何时,其形态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它依旧透明,如同寒冰雕琢,但此刻,它那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关节锈蚀般的“嘎吱”声,正在一点点地抬起!
那动作缓慢得如同慢镜头,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它头颅的抬起,那原本模糊的面部轮廓,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也就在这一刻,挡风玻璃上,那两轮血月的倒影,流淌下的血泪骤然加速、变粗!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那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瀑布般从倒影中的月面上奔涌而下,几乎要覆盖整个玻璃!
血腥味瞬间浓烈了数倍,充满了车厢!
“它……它动了!”九山郁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南鬼雨的心脏也狂跳起来,他猛地转回头,不再去看后座那正在“苏醒”的恐怖,而是死死踩住油门,将车速提升到极限!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那血月之下隐藏着什么,他都不能停在这里!不能眼睁睁看着后座那个东西彻底“活”过来!
越野车在这片永恒的暗红荒原上疯狂加速,引擎的咆哮是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反抗之声。车头对着那永恒悬挂、泣血不止的双月,仿佛在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冲向地狱最深处的冲锋。
挡风玻璃上,血月的倒影在奔流的血泪中扭曲、变形,如同两张哭泣的鬼脸。而后座,那头颅抬起的“嘎吱”声,依旧在持续,缓慢,却坚定不移。
他们被困住了。被困在这片泣血的双月之下,暗红的荒原之上,前有无法理解的终极恐怖,后有正在苏醒的诡异“冰尸”。而那行“回头是岸”的血字,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迟来的嘲笑。
真正的恐怖,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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