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死寂的暗红荒原上挣扎前行,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
双月泣血的景象透过布满粘稠血泪的挡风玻璃,将车内染成一片永恒的猩红。
引擎的嘶吼显得徒劳而绝望,车速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只能以一种令人心焦的缓慢速度,朝着那两轮不祥的血月挪动。
后座那“冰尸”头颅完全抬起后,便维持着那种无声凝视的姿态,冰晶般模糊的面孔朝向驾驶舱前方,不再有动作,却散发出更加沉重、更加悲伤的压迫感。
南鬼雨的指关节因长时间紧握方向盘而失去血色,他的全部意志都用于对抗那股牵引车辆的力量,以及压抑内心不断滋生的无力感。
九山郁则深陷在1938年实验录音带来的精神冲击和自身谜团的混乱中,金属盒子的冰冷触感和实验体的惨嚎仿佛烙印在了他的神经上。母亲的惨叫、被啃噬的地图、后座的“冰尸”……这些碎片化的恐怖像旋涡一样撕扯着他的理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九山郁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车外那单调得令人发疯的暗红色荒原。在视线的尽头,几乎与那血月垂落的血泪融为一体之处,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移动的黑点。
“那里……有人?”九山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与诡异中,任何活物的迹象都显得如此突兀而不真实。
南鬼雨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微缩。确实有一个黑点,正在荒原上缓慢地、跌跌撞撞地移动,方向似乎与他们平行,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那身影在广阔无垠的暗红背景下,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是幸存者?还是这片地狱滋生的另一种形态的“存在”?
危险与未知并存。但此刻,停滞不前意味着被绝望吞噬,任何变数,哪怕是致命的变数,也带着一丝打破僵局的可能性。
“去看看。”南鬼雨的声音低沉而决断。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试图改变方向,朝着那个黑点驶去。这一次,那股无形的牵引力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仿佛那个移动的黑点本身,就是一个不同于血月的“坐标”。
越野车发出沉闷的咆哮,轮胎在板结的沙土上艰难转向,划出一道弧线,朝着那个渺小的身影驶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暗红色污渍衣物的人形,佝偻着背,步履蹒跚,走路的姿态极其怪异,像是关节生了锈,又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压。他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嘴里似乎一直在喃喃自语,但距离尚远,听不真切。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个人的左侧脸颊上,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颌,有一道极其狰狞的、扭曲凸起的暗红色伤疤。那伤疤不像刀伤或烧伤,反而更像是什么活物撕咬后留下的痕迹,边缘不规则,颜色深暗,在血月的光辉下,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微微搏动着。
车辆缓缓靠近,最终在距离那人十几米外停下。引擎没有熄火,南鬼雨和九山郁都保持着高度警惕,隔着布满血污的挡风玻璃,观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神叨叨的“同类”。
那人似乎对车辆的靠近毫无反应,依旧低着头,踉跄着向前走,嘴里持续不断地念叨着模糊的词语。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看见了……都看见了……血月……是眼睛……它在看……一直在看……”
“……回不去了……岸没了……都被吃了……啃得干干净净……”
“……疤……痒……好痒……它在动……在哭……你们听见了吗……它在哭啊……”
最后几句话,让车内的南鬼雨和九山郁瞬间寒毛倒竖!
疤?在动?在哭?
南鬼雨猛地看向那人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南鬼雨按下车窗一条缝隙,冰冷、带着浓烈血腥和硫磺味的空气瞬间涌入。他提高声音,试图与那人沟通:“喂!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蹒跚的身影猛地顿住,仿佛才意识到车辆的存在。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僵硬感,抬起头,乱发下露出一双浑浊不堪、几乎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他的目光涣散,先是扫过车辆,然后定格在韩潇脸上,咧开嘴,露出一个残缺不全、带着污垢的牙齿,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箱般的笑声。
“人?呵呵……我不是人……你也不是……我们都不是了……进了这里……就都不是了……”他的声音癫狂而错乱,“地方?这里是‘胃袋’……是‘祂’的胃袋……我们在被消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却透露出令人胆寒的信息。胃袋?消化?
“你说的‘疤在哭’是什么意思?”九山郁忍不住追问,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那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一些,死死盯住韩潇,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灵魂深处的东西。他抬起一只脏污不堪、指甲破裂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这个?呵呵……这是‘记号’……是‘种子’……也是‘坟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吟诵感,“他们……那些穿白衣服的疯子……他们种下的……用活人……用血……和绝望浇灌……”
他的话语与1938年的实验记录隐隐对应!
“种下什么?”南鬼雨沉声问道,眼神锐利如鹰。
“种下‘门’……种下‘眼睛’……种下……‘孩子’……”那人的表情变得极其痛苦,手指用力抓挠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指甲在粗糙的疤痕上留下血痕,“痒……好痒……它醒了……它在里面哭……你们听……你们听啊!”
他猛地将耳朵贴近自己脸上的伤疤,表情扭曲,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南鬼雨和九山郁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起初,只有荒原死寂的风声和那人粗重的喘息。
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真的从那道狰狞的伤疤深处传了出来!
那哭声闷闷的,仿佛隔着厚厚的血肉和骨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凄厉、无助和……饥饿感!与九山郁之前在自己幻听(他宁愿相信是幻听)中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不仅如此,随着那哭声响起,那人脸上的伤疤,竟然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地、如同呼吸般起伏搏动起来!仿佛真的有什么活物,被囚禁在那疤痕之下!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那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疯狂,“它在哭!它饿了!它要出来!可是出不来……永远出不来……除非……除非‘门’开了……”
“什么门?”南鬼雨脱口而出,心脏狂跳。
那人却不再回答,他的注意力似乎被九山郁本身吸引了。他歪着头,用那双空洞而疯狂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九山郁,鼻子用力吸了吸,像是在嗅着什么。
“你……你身上……也有味道……”他喃喃道,“同样的味道……‘种子’的味道……但你的……好像……不太一样……更……更‘深’……”
他猛地伸出手,脏污的手指隔着车窗,指向韩潇的额头眉骨位置尽管那里并没有任何的伤疤,尖声道:“那里!你那里也有!我看得见!它也在哭!只是……声音更小……藏得更深!”
九山郁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这个人,这个疯疯癫癫的人,竟然能“看”到他身上那无形的、只存在于感知中的“伤疤”和“哭声”!
南鬼雨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这个突然出现的“疤语者”,他的话虽然颠簸混乱,却像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更黑暗真相的门。他口中的“种子”、“门”、“眼睛”、“孩子”,以及韩潇身上类似的“标记”,似乎指向一个远超1938年实验的、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恐怖计划或仪式。
“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南鬼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疤语者”闻言,发出了更加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嘲讽。
“离开?哈哈哈……进了‘胃袋’,还想离开?要么被消化掉……变成‘祂’的一部分……要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变得极其诡异,混合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期待。
“要么……找到‘脐带’……找到连接‘胃袋’和‘外面’的‘脐带’……把它……咬断!”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不再理会车内两人,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喃喃自语、蹒跚前行的姿态,朝着血月的方向,一步一步,消失在暗红色的荒原深处,只有那隐约的、从伤疤下传出的婴儿啼哭声,还在风中飘荡了片刻,最终也被死寂吞没。
越野车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疤语者的话,像无数冰冷的毒蛇,钻入两人的心底。
“种子”、“门”、“眼睛”、“孩子”、“脐带”……
这些词语,与之前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这片所谓的“吞噬之地”,或许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囚笼”或“培养皿”。而他们,以及那个疤语者,甚至可能包括后座的“冰尸”,都是被“种植”于此的“种子”,身上带着连接内外、或者供奉给某个“祂”的“标记”!
九山郁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眉骨,那里虽然光滑,但他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那无声的哭泣和搏动。南鬼雨则目光沉沉地望向那两轮永恒泣血的红月。
脐带……连接内外的脐带……又在哪里?
找到它,咬断它。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疯狂的、自杀性的任务。但在这无尽的绝望中,这似乎成了唯一一个带有“行动”指向的、渺茫的希望。
引擎再次发出低吼,越野车重新启动,载着满腹的惊悸与新的谜团,再次驶向那未知的、血月笼罩的黑暗。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逃离,而是寻找那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通往生路或者更彻底毁灭的——“脐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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