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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语言剥离

背靠着那冰冷、缓慢搏动着的肉质壁垒,南鬼雨和九山郁如同两条离水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却又痛苦地吞咽着混合浓烈腥臭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远处,那片曾经是公路的区域依旧在疯狂地翻涌、撕裂,暗红色的肉质与破碎的沥青混合,如同巨兽濒死前最后的、痛苦的痉挛,低沉的轰鸣和肉质摩擦的粘腻声响隐隐传来。

他们的越野车,那最后的钢铁庇护所,早已不见踪影,彻底被那蠕动的、贪婪的血肉之海吞噬、消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感,如同北极冰海下的暗流,冰冷而沉重地包裹着他们——他们不仅仅是在一座陷落的城市里迷途,更是可悲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活着的、充满无法理解恶意的、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生命的体内。这个认知本身,就足以摧毁大多数人的理智。

“必须……必须找到……”九山郁的声音破碎不堪,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染的腥臭粘液和冷汗混合在一起,更加令人不适。

他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鹿,快速而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片暂时“平静”的肉质平原。

这里虽然不再有颠覆性的剧烈起伏,但脚下那温热、粘滑、富有弹性的触感,以及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混合了**内脏与甜腻腥气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尖锐地提醒着他们所处的,是何等亵渎与绝望的境地。

南鬼雨没有立刻回应,他胸膛起伏,但眼神却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铁,锐利而冷静地扫过这片看似“固化”的肉质平原,分析着任何可能的生机。

远处,一些歪斜、残破的建筑轮廓,如同风暴过后幸存的礁石,顽强地矗立在这片蠕动的血肉之海中。

那是尚未被完全同化、吞噬的现实世界碎片。也许,就在那些文明的残骸中,隐藏着线索,无论是关于这个“存在”的真相,还是……那渺茫到近乎虚幻的出路。

“去那边。”南鬼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抬手指向最近的一栋半坍塌的二层建筑,那外观依稀能辨认出曾是个路边常见的杂货店。

两人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震荡,再次握紧手中冰冷的武器——南鬼雨的战术刀,九山郁的匕首——踩着那令人作呕的、粘滑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极其谨慎地向那栋建筑移动。

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这种“同化”的诡异。

小楼近乎一半的墙体已经被暗红色的肉质组织如同包裹茧房般层层覆盖,搏动的血管和不断分泌粘液的腺体在墙壁表面蜿蜒,像是某种恶性的生命苔藓。

只有一扇窗户幸运地保持了破碎的原状,但或许也是不幸,那扇窗户如同一个失去眼球的黑漆漆眼窝,通向内部那片尚未被血肉彻底侵占的空间,未知的瘆人。

南鬼雨率先动作,他单手撑住窗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敏捷地翻入,落地无声,战术刀已然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内部。九山郁紧随其后,动作同样干净利落,匕首反握,目光锐利。

内部的光线极度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那片暗红色肉质散发出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不祥微光,勉强渗透进来,勾勒出室内物体的模糊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陈年的灰尘气,与一种物体长期潮湿**产生的霉味,这与外面那浓烈到令人头晕的腥臭形成了微弱的对比,仿佛这里还倔强地残留着一丝属于“过去”、属于“正常”世界的气息。

借着这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他们勉强看出这里似乎是个杂货店的后仓。货架东倒西歪,各种商品——玻璃瓶、塑料包装、纸制品——散落一地,与碎砖块和厚厚的灰尘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狼藉。九山郁手中的强光手电此刻成了救命稻草,他按下开关,一道凝聚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如同利剑般在废墟中扫视。

光柱掠过地面,照亮了一本半埋在碎砖和灰白色尘埃中的、封面破损严重的旧杂志。或许是出于寻找信息的本能,任何关于时间、地点、事件的信息在此刻都弥足珍贵,九山郁蹲下身,伸手想去拂开杂志封面上的积尘。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粗糙纸面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却绝不容错辨的、类似微弱电流或无数细小针刺般的麻刺感,猛地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传递上来!

他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心脏漏跳了一拍。这不是灰尘的触感!

他猛地将手电光聚焦在那本杂志的封面上。那是一本早已过期的通俗文学杂志,封面上的彩色图案和夸张的标题字体因岁月和潮湿而严重褪色、模糊。但就在那一片晦暗之中,那些由油墨印刷而成的黑色文字,在手电光的直射下,竟然隐隐透出一种来自纸张内部的、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蓝色荧光!

那不是外界光线的反射,那光芒仿佛是从文字内部自行散发出来的,仿佛会发光的萤火虫,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质感。

“南鬼雨,你看这个。”九山郁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他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着杂志的边缘,将其从废墟中轻轻抽了出来。

南鬼雨立刻靠近,锐利的目光落在杂志封面上。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那诡异的、从文字内部透出的幽蓝荧光。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在这片充斥着血肉异变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突兀而危险。他眉头紧锁,反手握紧战术刀,用那冰冷坚硬的刀尖,极其谨慎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封面上一个正在散发微光的文字笔画。

接触的瞬间,异变骤起!

那个被刀尖触碰的发光文字,其幽蓝色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剧烈闪烁、扭曲、变形!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静止的、由油墨构成的笔画,竟然如同拥有了独立生命般,开始自行蠕动、分离、解体!就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印刷油墨,而是由无数只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活着的寄生虫紧密聚集在一起,模拟出的文字形态!并以此欺骗带来的人。

这些“发光寄生虫”从笔画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在空中发出一阵细微到几乎听不见、却直接作用于人脑、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振翅般的嗡鸣声!它们迅速聚合成一条细长的、不断扭动的、完全由无数幽蓝光点构成的蛆虫形态!这条“光蛆”悬浮在昏暗的空气中,散发着不祥的冷光,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一片鬼魅般的幽蓝,那光芒映在林隼和韩潇写满惊骇的脸上,如同为他们打上了来自异界的烙印!

这诡异的“光蛆”在空中似乎短暂地“感知”了一下方向,细密的光点身体猛地一缩一弹,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毒蛇,带着那种刺耳的嗡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距离它最近的韩潇的面门疾射而来!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幽蓝色的残影!

“小心!”南鬼雨的警告与他的动作同步爆发!战术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寒光,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横斩而出!劈向那条令人作呕的光蛆。

“唰——!”

锋利的刀锋以毫厘之差,堪堪掠过那条光蛆的中段!

被斩中的光蛆并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如一颗定时炸弹,到达了引燃点,猛地爆裂开来!化作两团更加细密、如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尘雾般的光点群体!这两团光雾发出更加尖锐、密集的嗡鸣,在空中无序地疯狂窜动了几下,其光芒便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暗淡、消散,最终彻底湮灭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仿佛第一条光蛆的死亡是一个信号,一个指令!杂志封面上,其他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散发着微光的文字,像是被瞬间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接二连三地剧烈闪烁、狂乱扭曲起来!更多的“光蛆”从笔画中挣脱、汇聚、成型!眨眼之间,数十条、上百条幽蓝色的、扭曲蠕动的光蛆,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恶魔,从杂志封面上升腾而起,密密麻麻地悬浮在仓库的空气中!

它们发出的高频嗡鸣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侵蚀理智的、混乱而疯狂的背景噪音!整个仓库内部被这片狂舞的幽蓝光芒映照得如同鬼域,光与影在墙壁和倒塌的货架上疯狂跳跃!

这些散发着不祥冷光的光蛆群,在空中稍一盘旋,仿佛拥有某种集体的、恶意的意识,随即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又像是倾泻而下的幽蓝色闪电风暴,发出更加刺耳的嗡鸣,铺天盖地、毫无死角地朝着林隼和韩潇两人猛扑过来!那架势,仿佛要将他们彻底吞噬、湮灭在这片诡异的蓝光之中!

“退!离开这里!”南鬼雨的吼声在密集的嗡鸣中依然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手中的战术刀瞬间舞动起来,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银色光轮,将扑向自己的光蛆纷纷斩落、击散!每一次刀锋与光蛆的碰撞,都伴随着“噗”的轻微爆裂声,以及光蛆炸开后形成的、短暂存在的蓝色光雾。

九山郁也怒吼一声,将心中的惊骇转化为战斗的意志。他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凭借着这段时间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反应速度和精准度,将靠近自己的光蛆一一劈散、挑飞。这些光蛆单体似乎并不具备强大的物理破坏力,但它们那完全违背常理的诞生方式、那直接刺激神经的高频嗡鸣、以及那冰冷幽蓝的光芒所带来的精神污染和视线干扰,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那些被击散的光蛆所化的蓝色光雾,并没有立刻完全消失。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缓缓飘落,试图附着在周围的货架、废墟,甚至……向着两人的衣物、裸露的皮肤渗透而来!一股冰冷的、带着微弱但清晰的、如同无数细小冰针试图扎入神经末梢般的刺痛感和精神侵蚀感,顺着接触点传来!

“这些东西……在试图钻进来!混账!”九山郁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麻痒刺痛,厉声警告。他奋力挥动匕首,同时试图拍掉身上沾染的蓝色光尘。

“不能停留!这些东西会越来越多!”南鬼雨一边挥刀如风,一边敏锐地注意到,不仅仅是那本杂志,这间仓库里散落的其他印有文字的物体——泛黄的旧报纸、破损的食品包装盒、甚至一些书籍的残页——上面的一些文字,也开始隐隐泛起那不详的幽蓝色光芒,仿佛随时都会活化,加入这场疯狂的攻击!

文字……人类用来记录、传递、传承知识与信息的符号,文明的基石之一,在这里,竟然也沦为了被扭曲、被污染、被赋予了**恶意形态的恐怖之物!变成了发光、噬人、侵蚀精神的寄生虫!这是对信息本身的亵渎,是对文明根基最恶毒的攻击!

两人背靠着背,武器舞动成一片光幕,且战且退,艰难地向着他们进来的那扇窗户移动。幽蓝色的光蛆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前赴后继地撞击着他们的刀锋,爆裂成一团团蓝色的光雾,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在一片诡异而朦胧的幽蓝光芒之中,仿佛他们正在与一个由纯粹恶意和信息污染构成的幽灵军团作战。

终于,在不知斩灭了多少条疯狂的光蛆,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更多冰冷刺骨的蓝色光尘后,两人先后从那扇破碎的窗户中翻身而出,重重地落回到外面那粘滑、温热的肉质地面上。

仓库内,那幽蓝色的光芒依旧在疯狂闪烁,密集得令人发狂的嗡鸣声如同无形的追兵,透过窗口持续传来,折磨着他们的耳膜。两人低头看向自己,衣物上、手臂上,星星点点的幽蓝光尘如同附骨之疽,仍在散发着微光,传来持续的、细微的麻刺感和冰冷的精神压迫。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来不及仔细清理身上的光尘,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远离这栋不断闪烁着幽蓝光芒、如同一个巨大巢穴般的半塌小楼。

回头望去,那栋建筑在周围无边无际的、暗红色蠕动肉质的映衬下,窗口内不断闪烁的幽蓝光芒显得格外刺眼、妖异和不祥。那光芒,仿佛是一只冰冷的、由无数微小寄生虫构成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逃离的背影。

文字化蛆,信息成毒。这个世界崩坏的,远不止是物质层面的规则。南鬼雨和九山郁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沉重与寒意。前路未知,脚下是活的地狱,身后是噬人的光蛆,连人类赖以思考和传承的符号都变成了致命的陷阱。在这全面沦陷、规则尽失的绝境中,他们还能相信什么?还能依靠什么,去找到那渺茫的、或许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一线生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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