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拿出腰间的祈福带,红飘带让风一吹便铺开来,上面俨然绣着先夫王大四个字,云心还思索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这是赵秋月的东西?”
云萱点头:“我来这是替秋月跑个腿,可不是给自己求姻缘。”
至于赵娘子为什么自己不来,只能说账本太多,云萱又帮不上忙,她实在脱不开身。
小沙弥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起飘带上的四个字,沉吟道:“若是许愿和故去的人再续前缘,去姻缘树可不合适。”
他引着两人走了许久的青石路,路旁绕着一条小溪,水面清澈空明,几块大石头被僧人铺在中间,让行人借此通过。
罗汉鞋踩上两块石头,朝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地方指着:“那边有棵菩提树,是许前世来生的愿,二位女施主随我来吧。”
小沙弥个头不高,也就十一二岁年纪,在这溪流中的几颗石头之间跳来跳去,很快到了对岸。云萱被他激得玩心大起,也三两步就过了小溪。
云心今日穿着一件芙蓉曳地裙,相国寺内很少有这样的“小路”,她又一心求了红绳就回府,哪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艰难险阻。她这衣服上去,沾湿裙角不说,裙摆余量小,连腿都难迈开。
“小师傅,顺着这条路下去就是姻缘树吗?”她指了指来时的青石路,远处依稀听到些钟声。
小沙弥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朝云心说道:“女施主顺着这条路走过去,就能看到姻缘树了,很好认的。”
云萱也跟着喊话:“长姐,办完事车上见吧!”
两人顺着溪边的石子路往里去,沿途经过一片竹林。柳暗花明之后,竟然看到一间颇有野趣的茅草屋,正坐落在菩提树边上。
相国寺内古朴灵秀,鸟兽丰富,连带着这棵菩提树也长得高大,树叶足有云萱的手掌大小。枝头稀稀疏疏地挂了一些祈福带,果然像小和尚所说,求得都是一些前世来生的缘分。
这棵菩提树可远比姻缘树要冷清得多,云萱正想着,攀上就近的树枝爬了上去。她自信自己的身手不错,愣是到高处特意挑选了一根没有被挂上福带的枝条。
小沙弥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之前那些香客都是借了梯子爬上去的,这位女施主竟然赤手空拳就堪堪上到树顶,还一屁股坐在树杈上。
“女施主,你可当心些!菩提树枝子软,禁不住人的。”
云萱不以为意,爬树这门技术是她从小就练会的,哪根树杈能坐人,她能分不出来?
她专心系上祈福带,又捋到手中相看,总觉得这个系法不大满意,便拆下重新来过。许是坐在菩提树上这个动作有些过于放肆了,她这个从不失手的爬树高手,身下的树枝竟然真的断了!
耳边的风呜呜吹过,她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会摔成残废吧?
那画面实在过于骇人,她闭上双眼,正做好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准备,却意外被一张大网包住。
入目是小沙弥那反光的头顶,不仅反光,还露出几颗晶莹的汗珠来,兜住她的大网被放到地上,她一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一边揉了揉和大网亲密接触的腰。
是疼的,看来不是幻觉。
待坐起身才发现脚那侧站着一位青年。
耳边传来一阵抱怨:“都告诉女施主小心些,要不是张先生,你可就摔惨啦!”
她到底有些习武的底子,身体虽然又僵又痛,却没受伤,便起身朝青年行了个抱拳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那人摆摆手,才要说话,一阵风过来招得他咳嗽不止。云萱打量了他一眼,果然瘦弱得几乎撑不起衣服,小沙弥跑过去,搀扶着那位张先生回了茅草屋。
云萱感激不已,也随着二人进屋。
屋内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一件不少,还多了一样:火上正熬的药炉。
她便自己坐到火边拉上风箱,这位姓张的先生被小沙弥扶上了床,脸色因为咳嗽显得潮红,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喘了好一会。云萱是越看越过意不去,这公子一看就文弱不堪,自己还累的他出门救人。
“姑娘不必客气,我既借住在相国寺,就要依着佛祖箴言行事,救人一命即为善事。”他视线落在云萱腰间的祈福带上,“只是姑娘这条福带有些坏了…”
云萱干笑两声,情况危急,她只能将布带收入怀中,这东西方才被细小的枝条勾住,赵娘子绣上的夫字已经扯花了。
不想将此物的来源讲那么真切,她自以为从善如流地接了一句。
“张公子这病…我识得东市的王医师,她虽是个女子,医术却比其它几家医馆都好。”张先生咳嗽不断,面泛潮红,且身形清瘦,可不像是寻常的风寒。
她转念一想,救命之恩不如时下就报得好,大包大揽说道:“我去找找那位王医师,让她有空来给先生看诊。”
男子微微一笑:“姑娘既如此说,某也不推辞了。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傅云萱。”
“长信侯次女。”
他这话接的一点磕巴也不打,云萱对他又提起了兴趣:“你认得我?”
张先生说道:“姑娘穿着不凡,必定是官家小姐,加之姑娘自称姓傅,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也只有长信侯家了。”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喉头浮上来一阵痒意,又咳嗽两声。
当然京城的官家不止她一家姓傅,不过就依这不借梯子就敢上树的个性,和前阵子当街抽了未婚夫一巴掌的女子实在是不谋而合。
这话他不好说出口,云萱显然也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
药熬够了火候,云萱帮他倒了一剂出来,放在床头,对着小沙弥说道:“小师傅盯着他把药喝了,这两日我肯定带着王医师过来。”
说罢去了后院找自家马车,这她才想起来,长姐从没来过相国寺,怎么知道相国寺的马车停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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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心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姻缘树,树下果然围着好些女子,都带着自己的祈福带,恨不得将它系得再高一些。
不远处有位和尚正拉着一车蔬菜经过。
云心出声询问:“这位师傅,我想求一对保平安的红绳,不知要去哪里求?”
和尚停下脚步,指了指姻缘树:“那树下有一位,是我们住持,女施主找他就是了。”
云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女子衣裙之间露出小小的明黄色衣角,那是住持才能穿的颜色。
住持被一群姑娘小姐团团围住,云心只能乖乖在外围等候,只恨自己没有落桐巷那位大娘的好本事,人群之间也能来去自如。
好在住持似乎看到了路过的那位师弟,小姐们虽然热情,可也懂得男女有别的道理,眼见住持起身,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云心这才有机会上前表明来意,住持指了指不远处的佛堂,示意她跟上。
两人才走出几步便遇到了“碰巧”来姻缘树的杨世子,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云萱的兴趣,直言问道:“方才二小姐不是要来求姻缘吗?怎么不见人?”
他果然动了些龌龊心思。云心看着他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暗自惊叹,杨世子和离之前杨畚娶的是李家的二小姐,论辈分,云萱都该叫他一声叔伯,实在是太荒唐了!
“小妹家孝在身,方才靠近姻缘树便觉心中不安,已经在回府路上了。”她一心想随着住持尽快拿了红绳,对杨畚话里有话。
可杨畚却装作不懂,跟随二人一起往佛堂走,继续问道:“既然是家孝在身,何故来求姻缘呢?”
“这祈福带是亡母在世时给小妹的,她今日来不过是替母亲完成心愿。”云心从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做派,一时间想不好推辞,只好搬出了母亲。
好在几句闲话间已经到了佛堂,住持先去拿了云心所求的红绳出来,又将杨畚留下。
一只脚迈出了佛堂,云心如释重负,等到想去找自家马车时才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马车在哪里呢?
方才那位帮她指路的僧人早都离开了,若回头找住持,很可能会被杨世子继续纠缠。好在从正门来时的路她还认得,不如去寻了正门指路的僧人,到时总能找到自家的车。
她顺着青石路往回走,路过溪边恰巧遇到了带她们过来的小沙弥,他身后还有一位略显病容的青年,却不见小妹的身影。
“小师傅,你可知道我家马车停在哪里?”
小沙弥朝她招了招手,转身和青年耳语几句,云心听不到他们说的内容,满耳朵都是溪流声。那青年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他,自己回竹林深处去了。
“施主你可不知道,方才吓坏小僧了。”小沙弥过了小溪,从怀中将青年交给他的物什放到云心手中,“这是那位女施主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我和张先生正准备给她送去呢。”
那东西虽然是块木牌,可几代传下来其质如玉,正是傅家的名牌,云心又气又笑,掌家人把印丢了,往后还怎么管家?只能谢过小沙弥,将名牌收入袖中。
这块傅家名牌的重要性张先生讲了一路,堪比住持身上的袈裟。小沙弥道了声阿弥陀佛,同云心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揉着发胀的额头,她心中充斥着担忧和后怕。
如今傅家只剩下云萱一人,自己已经外嫁,倘若她真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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