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死敌，成为唯一的星骸
“幽影”号撕破“伊甸”大气层，重新投入冰冷真空的怀抱，将那片人造的宁静绿意远远抛在身后。舷窗外，星辰再次以亘古不变的冷漠姿态铺陈开来，深邃，浩瀚，隐藏着无数已知的危险与未知的谜团。
胤莱斯设定好前往目标星域的航线，将飞船转入自动巡航模式。舱室内陷入一种工作状态的寂静，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能量流平稳运行的细微声响。
尤维限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胤莱斯调出目标——那支盘踞在“碎星带”的死亡会第三舰队残部的详细资料。全息影像上，一艘经过多次野蛮改装的、疤痕累累的巡洋舰作为旗舰，周围簇拥着大小不一、看起来像是拼凑起来的护卫舰和突击艇。首领是个脸上带着能量灼烧疤痕、眼神凶戾的中年Alpha，资料显示他是艾虔早期提拔的狂热分子，以残忍和顽固著称。
“啧，一群丧家之犬，还挺能折腾。”尤维限评价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体内那股新生的、温顺而强大的力量在平静下来后，反而让他有种无处发泄的躁动感，渴望着一次真正的实战来检验。
胤莱斯的目光扫过对方的人员配置和武器清单，金色的竖瞳中数据流飞快闪过：“缺乏重型装备，补给不足，士气低下。但困兽犹斗，且挟持了大量平民作为人质。强攻风险过高。”
他的分析冰冷而精准，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评估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
尤维限却微微皱起了眉。他能通过那被强化后的联结，隐约感觉到胤莱斯平静表面下那一丝极淡的、却不容错辨的……不耐烦。不是对任务本身，而是对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不必要的麻烦和延迟。一种高效的、近乎无情的计算正在他脑海中运行，权衡着最快清除障碍的方案，甚至可能包括……一定程度上的牺牲。
这感觉让尤维限有些不舒服。他习惯了胤莱斯的冰冷，但此刻这种将一切都视为可量化变量的绝对理性，让他想起了艾虔的某些影子。
“喂，”他忽然开口，打断了胤莱斯的沉思，“那些被挟持的平民怎么办？”
胤莱斯抬眼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首要目标是清除抵抗力量，恢复秩序。营救平民是次级目标，会在控制局势后优先进行。”
标准的、无可指摘的军事回答。
但尤维限却嗤笑一声：“得了吧。等你们‘控制局势’，那帮杀红眼的疯狗早拉着人质一起陪葬了。”他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帝国的军队从来不会真正把平民的命当回事。
胤莱斯沉默地看着他，银灰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你有更优方案？”
“老子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战术。”尤维限站起身，走到星图前，指着那艘被标记为平□□输船的信号，“但我知道，要想让狗松口，要么给它更想要的，要么就打得它不得不松口！”
他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你们正面吸引火力，摆出强攻谈判的架势。给我一条快艇，我从碎星带背面那个废弃的采矿通道摸进去。那帮杂碎的注意力肯定都在你们身上，我能找到机会先把人质区的守卫清理掉，或者制造足够大的混乱！”
这是个极其冒险的计划，近乎鲁莽。一旦被发现，他将陷入重围，孤立无援。
胤莱斯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没有立刻反对，而是在快速计算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风险系数和潜在收益。通过联结，尤维限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精神力正在模拟各种可能的情况。
片刻后，胤莱斯开口：“采矿通道入口有概率存在未被记录的感应雷。内部结构不明，可能存在塌方或防御陷阱。你单独行动，失败率超过60%。”
“所以呢？”尤维限挑眉，带着挑衅，“‘赢厮’大人是怕我搞砸了，还是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当‘钥匙’了？”
这话一出口，舱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尤维限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把这话直接说出来。那深藏的、关于自身价值的疑虑和尖锐，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锋芒。
胤莱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尤维限通过联结，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不悦？或者说，是被冒犯了的波动？
“你的存活对维持力量平衡至关重要。”胤莱斯的回答依旧冰冷客观，听不出任何个人情感，“这不是怕，而是基于现实的风险评估。”
尤维限盯着他，试图从那毫无破绽的冰冷面具下找到一丝裂痕。但他失败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失望涌上心头。他哼了一声，扭过头：“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这活儿老子干定了。你们爱配合不配合。”
他转身走向机库，去准备突击艇。
胤莱斯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手接通了与“伊甸”的加密通讯。
“海登，我需要‘碎星带’废弃G-7矿区通道的最新结构扫描和潜在威胁评估，最高优先级。另外，准备一架加装了光学迷彩和电子对抗模块的‘幽灵’突击艇，配置高强度单兵突破装备。”
通讯那头的海登似乎有些惊讶，但立刻回应：“明白，赢厮大人。数据立刻传输。突击艇五分钟内准备就绪。”
当尤维限走到机库，看到那艘明显经过特别改装、闪烁着哑光黑泽、看起来就比标准型号危险得多的突击艇，以及旁边悬浮着的、详细标注了通道内部结构和可能威胁点的全息地图时，他愣了一下。
他回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胤莱斯依旧坐在主控位前，看着前方的星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尤维限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利落地跳上突击艇，开始熟悉设备和地图。
几分钟后，“幽影”号抵达“碎星带”外围。残破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小行星和废弃飞船残骸组成了这片混乱的空域。
“正面接触开始。保持通讯静默，按计划行动。”胤莱斯冰冷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尤维限耳中。
“幽影”号堂而皇之地亮明身份（一个经过伪装的、代表新秩序先遣谈判官的身份），向着死亡会残舰发出通讯请求，强大的能量信号瞬间吸引了所有敌人的注意力。
正如所料，死亡会舰队一阵骚动，所有武器平台转向“幽影”号，通讯频道里传来对方首领暴躁而警惕的咆哮和威胁。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尤维限驾驶着“幽灵”突击艇，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小行星带的阴影之中，向着那个废弃的采矿通道入口迂回前进。
通道内部果然如扫描显示的那样，狭窄、阴暗、危机四伏。尤维限凭借着过人的直觉和突击艇卓越的性能，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处塌方和老旧的自动防御炮塔。他甚至顺手拆除了两颗隐藏得极其刁钻的感应雷。
通过联结，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胤莱斯那边正在与死亡会首领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拖延时间的谈判，同时“幽影”号的火控系统肯定已经锁定了所有关键目标，随时准备发难。
这种无声的配合，竟然有种诡异的默契。
终于，突击艇抵达了通道尽头，连接着那艘被挟持的平□□输船老旧货舱区的维修管道入口。
尤维限穿上轻便的战术装甲，检查了一下武器——两把高频脉冲手枪，一把涂装了吸光材料的合金短刀，还有……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温顺而强大的力量。
足够了。
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突击艇，钻入维修管道。
管道内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平民压抑的哭泣和守卫粗鲁的呵斥声。
根据地图指引，他很快靠近了主要人质关押区。通过通风口的缝隙，他能看到下面大约有几十名面黄肌瘦、惊恐不安的平民被集中看管着，周围有五六名端着脉冲步枪的死亡会士兵。
守卫不算太多，但分布的位置很刁钻，而且一旦发出警报，更多的敌人会迅速赶来。
尤维限屏住呼吸，眼中琥珀金色的光芒微微亮起。他在计算，在寻找最佳时机。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爆炸声和飞船震动的轰鸣！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
是胤莱斯！他肯定是在谈判中故意激怒了对方，或者找到了借口率先发难，制造了足够大的外部混乱！
下面的守卫果然被惊动，一阵骚乱，注意力都被外面的动静吸引！
就是现在！
尤维限如同鬼魅般从通风口落下！落地无声！
最先发现他的那名守卫只来得及睁大眼睛，喉咙就被冰冷的刀锋划过！声音卡在气管里，软软倒下！
另外两名守卫闻声转头，尤维限的脉冲手枪已经连续点射！两道精准的能量光束瞬间没入他们的眉心！
快！准！狠！
剩下的两名守卫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举起武器，但尤维限已经如同猎豹般冲到他们面前！左手格开枪管，右手的短刀如同毒蛇般刺入心脏！同时一脚侧踢，将最后一名守卫狠狠踹飞，撞在金属墙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干净利落！
平民们发出惊恐的低呼，瑟缩着抱成一团。
“不想死的就安静！蹲下！”尤维限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他快速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守卫，然后走到货舱大门前，尝试破解电子锁。
外面的爆炸声和交火声更加激烈了。显然，“幽影”号正在以强大的火力压制着死亡会的舰队。
电子锁很老旧，尤维限很快将其破解。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果然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更多的守卫正在赶来！
尤维限眼神一厉，正要冲出去迎战——
突然，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整个区域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红灯微弱地亮起！
同时，所有的通讯频道和电子设备都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发出刺耳的噪音！
是大型EMP（电磁脉冲）攻击？！不对，范围和控制精度不像……
尤维限瞬间明白过来——是胤莱斯！他肯定动用了从金瞳碎片或者“伊甸”得到的新技术，进行了精准的区域性电子压制！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通讯中断让赶来的守卫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他们惊慌地叫喊着，胡乱射击，能量光束在黑暗中四处乱飞！
而这对尤维限来说，却是最好的掩护！他的感官在黑暗中反而更加敏锐！
他如同融入阴影的死神，凭借着感知和记忆，在混乱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带走一名敌人的生命！脉冲手枪的能量光束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亮线，精准而致命！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通道里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守卫尸体。
尤维限站在尸体中间，微微喘息，脉冲手枪枪口还散发着余热。他抬起头，看向通道尽头。
那里，胤莱斯正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伊甸”士兵快步走来。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便服，外面随意套了件战术背心，手里甚至没拿任何武器，只有臂铠上残留的幽蓝微光显示他刚才可能直接骇入了飞船的系统。
他银灰色的瞳孔扫过满地的尸体和完好无损、只是受惊的平民，最后落在尤维限身上。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赞许，没有认可，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但通过那深刻的联结，尤维限清晰地感觉到，那一丝之前的不悦和冒犯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满意的、对任务高效达成的平静评估。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对于他刚才战斗表现的……认可？
妈的，这家伙的情绪简直比外星密码还难破译。
尤维限收起枪，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指了指身后那些吓坏了的平民：“搞定。剩下的杂鱼交给你们了。”
胤莱斯微微颔首，对身后的士兵做了个手势。士兵们立刻上前，开始有序地安抚和疏散平民。
胤莱斯则走到尤维限面前，递给他一个能量补充剂。
尤维限愣了一下，接过，拧开灌了下去。微甜的能量液滑过喉咙，滋润着干渴的感官。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士兵们忙碌，听着远处逐渐稀疏的枪炮声——死亡会残余的抵抗正在被迅速瓦解。
“清理完毕。目标首领已被击毙。舰队控制权正在接管。”胤莱斯的加密耳机里传来汇报声。
他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转头看向尤维限。
“下一个目标？”尤维限挑眉问道，活动了一下手腕。
胤莱斯调出星图，手指点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标记着另一股势力范围。
“嗯。”他淡淡应道。
没有多余的废话。
“幽影”号再次启程，驶向新的硝烟。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那联结之中，冰冷的理性与狂野的直觉之间，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危险的、却又无比高效的平衡点。
星辰之下，他们的航程，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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