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翎来到学校，惊奇地发现圣诞节的装饰物全被撤走了，干干净净，雪白的天花板和墙面上只剩很难处理的双面胶粘痕。校工师傅的办事效率确实极高。
她刚坐下，芷兰就不满地走过来，敲被她的桌子：“哎，翎儿，昨天你咋不回我微信？我盯着屏暮等了好久呢！你是在装高冷吗，虽然你本来就挺高冷。吊我胃口呢……”芷兰叽叽咕咕一通抱怨。
“啊，是吗……真对不起，我昨天很早手机就关机了，没看到你发的消息。孟翎没有普遍的睡前看手机的习惯。
“哎？你不玩手机的吗？自律姐。”
“所以你发我啥了？”
“现在说也没用了，信息具有实时性……反正差不多这意思吧。我问你住哪个单元，我们屋的姐妹带回来好多小蛋糕小饼干，说是狂欢结束得太早了，还没玩够，她们打算再开一个home party，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好也饿了。我当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够不够朋友？然后我就发微信问你来不来，就算不来我也送些点心给你，最后我问你住哪。结果好家伙，你一条也没回我！我是隔两分钟看一次微信，生怕我没解释清楚，又加了几句，你倒好，手机直接关机了！我对着手机魂不守舍地，搞得秋筠以为我瞒着她们谈恋爱了呢！你可得替我解释解释！” 芷兰连珠炮似的说完。
“这样啊……太抱歉了，让你等这么久……话说，我住四号楼，403，你以后有事直接找我吧，微信消息我不出意外的话，回得会很不及时。” 孟翎的良心受到了一点点谴责。
“原来如此。” 江墨沉其实一直在听她们说活，不过也不能怪他，芷兰的声音很大，三米之外的人都能听到，“我昨晚也给你发微信了，今天早上看手机，你一直没回。”
“啊？那你发啥了？”
“这个嘛……”他支支吾吾起来，“你回去再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一点也不痛痛快快的语气，孟翎就猜到，一定与芷兰有关。连装都装不了吗……
“等等，四号楼？那不是单人公寓吗？一个人住着多冷清啊！我们屋有八个床位，一百平，挺宽敞的，现在只住了七个人，你要不要搬过来？正好多交点朋友。” 芷兰突然想起。
“八个人一百平？我的公寓是一个人二十平，好像更宽敞一点呢。没事，不用折腾了，我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而且我的作息你们不一定适应呢。”
她一般四点半放学直奔公寓高效写作业到六点，草草做点便当吃，七点继续写作业，写到八点半一般就写完了，然后洗漱睡觉九点大概睡着，五点半起床，吃完早饭继续学一个小时多，七点出门去学校。每天晚上学三个小时，再加上早晨一个小时，让她能把每天学的知识透彻地领悟。所以她独占年级第一的宝座，能甩第二名老远。这也是她反击的唯一途径，用无可匹敌的成绩。
至于手机，恐怕分不到她宝贵的时间。她经常会忘记它的存在，甚至找不到它在哪。她不明白虚似的东西为何会吸引人，虽然现实已经足够破败不堪，抓住现实中自己可以主宰的事物总比沉湎于虚无，逃避现况要好，哪怕无力去改变，也要尽力去尝试。
前桌的女孩听到她们的对话，也转过身加入进来。孟翎冷哼一声，是石秋筠。
“孟翎，你一个人住一间公寓呀，不孤独吗？……” 石秋筠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无非是感叹一个人住多么无聊，不玩手机多么厉害，还有她听老师们说孟翎是个大学霸，成绩多么多么好……灰眼睛神游在外，孟翎脸上挂着人机感的笑容，每隔十几秒机械性地点点头，嗯一声。每当群聊超过三个人时，如果对话题不感兴趣，她就会进入待机状态，银白的眼睛给了她最好的伪装。
芷兰还是隐约发现孟翎的心不在焉，想办法支开了石秋筠：“秋筠，你去上厕所吗？” 两人像平常的高中女生一样，两两组队去卫生间。
“你们女生上厕所喜欢组团去吗？” 这是困扰了江墨沉很久的问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问，因为显得不太正经。
孟翎点点头，又摇接头：“理论上来说，是的。但我从小……呃，不喜欢结伴去卫生间，也许本身我就没什么朋友吧……不过，我看你们男生也有成群结队去的吧……” 他们在这个神奇的话题上聊了很久，一直聊到男女生心理、行为的差异。
另一侧的走廊，芷兰和石秋筠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往女厕所走去。
石秋筠神秘兮兮地凑近芷兰的耳朵：“我看你和孟翎关系不错啊，我听说她……”
“我不感兴趣，我不需要从别人说三道四的口中听翎儿的坏话。我心中有一个她，和你认为的她肯定不一样，但我不需要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她的。……对不起，找语气太重了，翎儿是我的好朋友，我想替她说句活，当然你也是我的好闺蜜……” 芷兰义正严辞，又有些纠结自己的话会不会伤到石秋筠。
“可是……如果我接下来说的话，和你有关呢?”石秋筠似乎很想告诉她什么。芷兰叹了口气，表情很犹豫，像是内心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作斗争。
“孟翎喜欢江墨沉。你没看出来吗？”石秋筠抢先说了出来。
挽着石秋筠胳膊的手滑了下来，芷兰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嘴却微微张着，不愿意相信这个其实很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对孟翎先入为主的信任所蒙蔽，根本没有往最坏的方面想。是啊，多么明显。如果孟邻不喜欢他，怎么会转学第一天在有很多空位可选时，偏偏要坐在江墨沉旁边；如果她不喜欢他，怎么会故意抓他的手抢过东西，说话还离他这么近，举止亲昵；如果她不喜欢他，以她那样高傲的性格，怎么会对江墨沉这么热情，还有对自己……芷兰内心深处一直坚守的某些东西轰然倒塌，她又回想起，似乎江墨沉也不讨厌孟翎出格的举动，他可是一块大冰山，爱憎分明。甚至，她有一双银白色的眼睛，他染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连长相都这么配……
芷兰罗列着之前从未多想的小细节，加上孟翎也喜欢江墨沉的条件，一切都变得如此的合理。怎么会这样？我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而她是在利用我吗？心很凉。
石秋筠揪着她的袖子，芷兰麻木地跟着她迈着步子。
“你真是超绝钝感力啊……” 石秋筠看着芷兰魂不守舍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后悔。
“妈呀，怎么黑成这样!” 石秋筠看着厕所乌漆mia黑的门口，吓了一跳。
厕所的灯还没修好，采光本来就很差的厕所在今天的阴天下更加阴暗。石秋筠拽着已经失去自主思考能力的芷兰掀开门帘走进去，年久失修的水管又在滴水，哒、哒……发出空灵的回声。
石秋筠松开芷兰，走向最近的隔间。芷兰定定地站在原地，在隔间外面等石秋筠，她已经忘了自己来厕所是为了干啥，是帮翎儿解围吗？
“我怎么这么善良……” 她喃喃自语，心中的小太阳黯淡了一些。
石秋筠拉开门，咯吱，咯吱，门上的转轴总会响，发出“超绝气泡音” 。她迈上台阶，带上门，正要锁门——
当！哗啦，不知道什么液体被触发机关一下子倾例了下来，液体一接触到她的头发、皮肤，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烧的痛感直击大脑皮层，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液体就灌进她的嘴里，咽喉，声带……乃至腹腔内都痛得难以想象，好像每一个痛觉感受器都在全力接收外界刺激，把疼痛传至全身各处。她扭//曲地跪下，还没来得及弯下身体，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灵魂飞向天国，留下一具残缺，可怖的身体。
“翎儿……”芷兰还在神游天外，被类似冲水声和咳痰的声音拉回现实。
“秋筠，如果，翎儿真的是我的……情敌的话……她比我漂壳比我成绩好，我岂不是毫无胜算……”
没有回应。水流下的声音好像更大了。那桶里装的是98%浓硫酸，正在慢慢流出。
“秋筠？你好没好？”她又焦灼地等了两分钟。快上早读了！石秋筠？你倒是说活啊！”
可石秋筠早就不能说话了。
一片瘆人的寂静。回应她的是持续的水流声。芷兰有点不耐烦了：“喂！听没听见啊？！”
她敲敲门，声道和力道都很大。吱呀，吱呀，门摇摇晃晃。晃了几秒，门居然从门框上直直地掉了下来，摔在地板上。
“啊！” 芷兰一激灵，跳到一旁，避开倒地的门，紧接着一个铁桶自由落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刺啦声。桶里残留的液体泼溅出来，洒在横躺在地上的门，蚀出一个大洞；滴在石砖地板上，地板迅速冒出无色气泡。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一害怕就开始念经。可作为六选三选了化学的同学，她对那滩液体太熟悉不过，“是……浓硫酸？一桶？！！” 他们做实验用过这种无色透明油状液体，不过是低浓度的。
她小心翼翼地迈过门和桶，避开危险的液体，战战兢兢地往隔间里瞄了一眼。“哇啊啊啊啊！！！！”
石秋筠跪坐在地上，准确来说，是她的身体坐在地上。
【前方高能！！】
她//死了，以一种极度痛苦狰狞的死法，尸体血//腥极了。
石秋筠的脸被浓硫酸腐蚀得稀烂，表层的皮肤已经不见了，面部肌肉也残缺不全，廖胜于无，看不出那曾经是一张还算标致的人脸，更像是一块刚宰下又辗碎的肉糊，粘在刮完肉的骨头上。那一丝一缕的肌肉烂得不太均匀，也许能看出哪块区城被锻练得更加发达，有些地方能看出肌肉本来的纹路，有些地方的缺口深得露出骨头，甚至骨头也在冒着气泡。她的鼻子已经掉了，眼睛也是，右眼处剩下本该是眼眶的凹陷部分，左眼眶还挂着半个眼//球。头顶隐约能分辨出颅//骨，残存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骨和一部分的大脑上，变成一团团糊状物。
至于石秋筠剩下的皮肉是黑是红，有没有被氧化，芷兰早就没胆看下去了，她俯下身，一阵反胃，对尸//体的样貌，对弥漫的味道，对发生的一切。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好，那处地板没有浓硫酸。她不停地干呕，大口大口喘着气，又吸进了更多混着厕所臭味、消毒水味，尸//体被浓硫酸氧化的味的空气，更加恶心。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向女厕所外，又过于着急被门帘遮住了脸，吓得差点跌倒，一个趔趄。还好从外面走过来一个人，稳稳地扶住了她。
芷兰抬起头看清来人，是孟翎。道谢的话卡在喉咙，咽下去后转变成责怪。我凭什么替她说话？如果不是我看她应付不过来秋筠，好心帮她，秋筠也不会死得这么惨，况且，她还打着沉的主意！
“我刚才看你快十分钟都没回来，有些担心，正往这边走，隔老远就听见一声好可怕的尖叫，就赶紧跑过来了。你没事吧？”
“不是我，是秋筠她……”
“秋云？什么秋云？现在是冬天啊，不是秋天。不过今天云层确实挺厚的，阴天……”
“你怎么了？是秋筠啊！石秋筠！！”
“啊？谁？是哪部剧的主角啊？”
“不是！”芷兰又气又急，她是傻了吗？“哎呀快找老师报警吧！秋筠被浓硫酸浇死了！那么一大桶！不知道是哪个凶手干的！”
“啊？呵呵哈，你在搞笑吗，还是在演戏，是排练戏剧节入戏太深了吗？”
芷兰惊恐地睁大眼睛，宪竟是谁疯了？芷兰二话不说扯着孟翎的袖子，带着她十足的勇气闯进女厕所，她偏过头，把孟翎往前推，又有些得意、期待地准备观摩孟翎花容失色、尖叫腿软的场面。
“你看!”
“啊？什么都没有啊。”
芷兰松了口气。原来是孟翎疯了，居然看不见如此惊悚的场景，还忘了石秋筠这个人。等等！厕所怎么突然明亮了？修了半学期没修好的灯怎么一下子不罢工了？地上的门……去哪儿了？
门好端端地待在它原本的位置，地面也从未如此干净整洁，更别提浓硫酸了。一并消失的，还有石秋筠。的尸体。
“这不可能啊……！明明……”芷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生动真实的恐怖，是幻觉吗?
芷兰冲向隔间，一扇门一扇门挨个儿拉开，设有，没有，……，没有！她要疯掉了！刚刚的一切，多么真实……孟翎拉住芷兰，“你怎么了，没发烧吧？怎么净说胡话，还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不是，我……” 芷兰发现她现在没有任何说服力。
“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医务室吧，不对，我刚来，不知道医务室在哪。要不，你先待着休息会儿，我去找人。”银色眼睛里满溢的关心，不像是假的。
“别！不用了，我没事……就是，看到了些吓人的东西……”芷兰打算回班确认一下大家还认不认识，记不记得石秋筠。
她们往班里走，一路无言。安芷兰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怪异极了。沉会相信我的，对吧？她默默问自己。一定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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