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翎逆着人流上前,走近圣诞树女孩,在她躺着的拖车旁,拾起几分钟前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主持人丢掉的黑面具,在脸上比划了一下。血//腥味传进她的鼻子,她意犹未尽地深吸一口气,嘴咧开了难以察觉的弧度,“刚刚好,正合适。”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电流的吱吱声在大堂里发出回响,呈现出余音绕梁的效果。虚掩的大门被一阵劲风吹开,从门缝中钻进的寒冷吹灭了布置得很有格调的蜡烛,原本就不明亮的大堂更加昏暗,伴随着电压不稳定的吊灯摇摇晃晃,和凄凉的北风鬼哭狼嚎。似乎,是满屋子同学尖叫声的伴奏。
孟翎轻轻取下面具,她的眼角沾上了黑红的血//迹,像精致化上的眼影,诡异又美丽。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在人群中寻找着。
安芷兰和江墨沉后知后觉地挤到队伍前面,想要弄清楚风暴的中心发生了什么。孟翎闪到食品架后面,期待又紧张地观察他们的反应。
芷兰最先看到没有眼睛的女孩,“妈呀!”她触电般背过身去,扑进江墨沉怀里,捂住眼睛。江墨沉也注意到了非正常死//亡的女孩,打了个寒战,搂住芷兰的肩膀,“别怕,就…… 当那是个恶作剧。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孟翎躲在旁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真的吗?”他总是这样,装成毫不在意,装成勇敢无畏,其实……估计比芷兰还要害怕。她再清楚不过,她也曾口是心非,错过太多。
芷兰懦懦地问了一句:“那个娃娃,她……她的眼睛,很痛吧……”江墨沉力道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什么,孟翎没有在听了。
她偏过头,毫不舍糊地直视着恐怖的女//尸,和尸体已经不存在的眼睛对视,冰凉的右手搭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他们拥抱的姿势印在她的脑海里,哪怕盯着尸体,那画面也久久不能消散,她苦笑一声,痛彻心扉。
“是啊,真痛啊。”孟翎喃喃自语,“痛的哪只是眼睛……”一时间,她分不清说的是那个惨死的女孩,还是她自己。又或许,两者没有什么区别。
“够了,该结束了。”孟翎眼底看起来有些湿润,但一瞬间后,蒙在眼睛上的水雾消失得完完全全。她正要走过去,一个吓得不轻的男生飞奔过来,撞倒了摆得很高的饮料,紫红色的果汁洒在地上,高脚杯打翻在地,化成碎片。一地狼藉。
“啧啧啧,这位大哥怕是连小脑都出了问题吧……”孟翎摇摇头,躲避正在倒塌的高脚杯。在不远处,芷兰和江墨沉也如梦初醒,离开随时会碎的饮料区。
“就到这里吧,晚安。”孟翎话音未落,时间就像被定格一样,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前一秒或惊恐或疑惑的神情和动作,甚至快要泼出的火龙果汁也定住了,一切的一切都如雕塑般寂静,被按下了暂停键。芷兰和江墨沉并没有发现周围其他人的异样,继续背对着雕塑们,面色凝重地讨论着什么。
孟翎蹲在女尸面前,凝视着她曾经貌美如花的脸。尸//体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化。她一点点变亮,血//迹慢慢蒸发不见,她的外形逐渐模糊,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束光,光影聚集,又消散,干净得仿佛不曾存在过。
“不,这还不够……”一个崭新的bjd娃娃取代了尸//体躺着的位置,她头上戴着星星皇冠,而不是圣诞树五角星;她的眼睛如深海一般蔚蓝,没有吓人的洞;她的头发金灿灿的,没有被血染红的痕迹;她的脖子雪白雪白,没有一圈一圈的圣诞彩灯……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等身bjd娃娃罢了,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人们恢复行动,神色如常,神采奕奕,之前的恐慌不复存在,凌乱的物品也归位了,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刚才恐怖的一幕,事实上,似乎看样子,根本没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感觉到突然正常的环境,芷兰和江墨沉疑惑不解。江墨沉看到了几米外的孟翎,走过去问:“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礼物,是个…… 死人吗?可现在……”他似乎CPU烧起来了,还没组织好语言。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刚才、现在的。礼物?礼物就在那儿啊,多漂亮的洋娃娃呀。”孟翎压住上扬的嘴角,用最最天真无邪的表情和语气对他说。
“啊?不是的……”芷兰战战兢兢地向bjd娃娃的方向瞟了一眼,那确实是一个bjd娃娃,做的很逼真,笑得很假,但……一点也不恐怖,“可是……可是……那具尸体,不,之前的那个女的……”
“你们都怎么了,那是一个娃娃呀!”孟翎笑得和bjd娃娃一样假,一遍遍重复着。
“不可能……”
“哎呀,你们是被魔鬼附身了吧?还不快享受剩下的狂欢!”
“好吧……”江墨沉半信半疑地看向她灰白的眼睛,她的目光毫不躲闪,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倒是他先移开了视线,“可能是……幻觉吧?”
孟翎失望地想,就这样吗?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嗯,好好玩啊!”
她刚要走,又被江墨沉叫住:“对了,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眼睛……怎么是灰色的?”
“哦,这个呀。是眼白化病,很罕见的遗传病。别的病人一般眼睛会白得不均匀,又红又白的,但我好像……还算不那么突兀。”
“真酷啊,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想的就是,你的眼睛好漂亮。”芷兰好奇地打量着她。
“唉,其实一点也不。它让我看不清楚,我还有很严重的夜盲症,吃维生素A也不管用。”她看向芷兰,又转过头问江墨沉,“该我问你了。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弄明白的事情。"这个呀,是我高一的时候叛逆,自己染的,没想到效果挺好。”江墨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原来只是这样。我还误以为,我们同病相怜,其实只是自己可怜自己罢了。孟翎悲哀地想道。其实,关于她眼睛的真相,远比她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复杂,可她暂时还不想说实话。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但绝对不是现在。她如今闭上眼睛,仍能回想起那天清晨。那天的天气好极了,刚下完雪,世间万物笼罩在白茫茫之中,一缕薄薄的阳光带给大地一丝温暖,在冰天雪地中洒下柔和的光芒。可这些,孟翎已经看不到了……她在零下的低温中只穿着薄薄的毛衣和及膝的短裙,蜷缩着身体,严寒遍布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甚至双眼钻心的疼痛也被冻得麻木,久久萦绕在脑海中的他们伤人又侮辱的话语,渐渐变小,只剩恼人的嗡嗡声,和天旋地转的眩晕。她连哆嗦的力气也没有了,感觉温度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她快要和周围冰冷的环境融为一体了。唯一温热一些的地方,是从双眼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洁白的新雪上,开出一朵朵凄美的花……
“不……不能……就这么结……束……”她几乎说不出话了。她颤颤巍巍地直起身,用冻成紫色,难以弯曲的手指,在雪上盲写了几个名字:石秋筠、叶凌霜、连雨莛、黎尹。那是她死也不会忘记的名字,虽然她知道,没有人会认出那几个抽搐的字。当然,她难以忘怀的,还有心中的那个他,哪怕他心中永远不会有她……
孟翎的意识逐渐迷乱,大脑在迅速回溯。“我是喜欢过你……我不知道当时……过去我以为……但现在……”混乱的时态。紧接着,画风突变……“让她长长记性!” “她竟敢悍逆我们的……” “瞧瞧她的脸!” “哈哈哈哈” “干得漂亮……”她们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快要窒息……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江墨沉伸出的手,和关切的神情……“你还好吗?”他如墨水般乌黑的沉静双眼,此刻有了她的倒影……她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嘿!翎儿,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呆住了”芷兰在孟翎面前晃了晃手指。你也说了同样的话呢,孟翎想。谢谢你。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困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了,你们继续。”孟翎搪塞过去,匆匆告辞,掩住心中再次裂开的伤痕。她叫我翎儿,她很善良,她是个好人,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她……我很自私,我内心丑恶,我没有机会的,我……孟翎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诶等一下! ”芷兰拉往她的手腕,“你不是有夜盲症吗?外面那么黑,自己一个人走多不安全啊!正好我们也好累啊,不如……一起走吧!”
孟翎心里一暖:“那好吧,麻烦你们了。”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善良美好的人。这对经历过太多恶意的孟翎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
三个人走在那条铺满石子的小路上。路旁的路灯很暗,形同虚设。芷兰怕孟翎绊倒,一直挽着她的胳膊。冬日寒冷的空气中混着樱花凄迷的香气,凛冽的北风裹着一片片花瓣,沿着小路盘旋飞舞。
“咦,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冬天樱花居然开了!“芷兰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摇晃着孟翎的胳膊。
“是啊,好奇怪呀。”孟翎心里“咯噔”一声。她发现了。
“说不定是那株樱花树变异了。”久久沉默的江墨沉突然张口。
芷兰好像这才意识到他也随她们一起走,不好意思地扭头对地吐了吐舌头,又继续叽叽喳喳地跟孟翎说话:“对了翎儿,我听沉说,你见到他的第—句话是你喜欢我吗……”以她的性格,憋到现在才问已经很沉得住气了。
“哈哈那个呀,是我之前那个学校流行的一句交朋友口诀。它可以让对方迅速记住你,而且对你说,我不喜欢你,咱们还是做朋友吧。” 孟翎早就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了,她如背书般从容不迫。
她又摆出一副十分不像自己的八卦表情:“但江墨沉可没有这么说哦。”
“那他咋说的?”
“你自己问他呗,等他跟你说。”
“哼,小气鬼!”芷兰加大挽着孟翎的力度,掐了她胳膊一下,“不过,看在你教给我这么好玩的方法的份儿上,本小姐就原谅你啦!”
“你可别见到一个人类就这么问他,他会把你当疯子的……至少孟翎这样问我的时候,我脑子一下子就不转了。”江墨沉半开玩笑地说。
“哦哦,所以你就脱口而出,你喜……”孟翎坏笑着。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昂,别反复鞭尸了……”他急忙打断她,耳朵刷地变红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天太冷了。
“哎呦,你们竞然有秘密瞒着我!!”大小姐佯装生气。
“好了好了,到时候再告诉你!”江墨沉慌了。
孟翎恰到好处地推了他一把,她一定要亲眼见证那一天的到来。我绝对是自虐倾向………她暗暗苦笑。
“呀!学生公寓到了!时间过得好快呀!对了,分别之前,我俩加一下你的微信行吗?我再把你拉进班群里,大家正好多认识认识。”芷兰考虑得很周到,她掏出装了小兔子手机壳的手机,一阵操作,亮出了二维码。江墨沉的手机壳是金属黑色的,他也点开二维码。
“先扫我还是先扫他?全是人情世故哦,你可得想好了。”芷兰突然一笑,又装出严肃的神情。
孟翎扑哧一下笑出来。这也太可爱了吧……“那必须先扫你啊。不然我的小命不保。不过这真的有区别吗,先扫谁……”她依次发送了申请。
“那就,明天见。早点休息。”孟翎挥挥手。
“拜拜——!”
孟翎高挑瘦削的背影在两人眼中越来越小,在一个不远处的拐角消失不见。
“在某个瞬间,我怎么感觉,她张口闭口没说一句实话?”江墨沉皱起眉头。
“哎呀,你也太多虑了吧!怎么把谁都想得这么阴暗。”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你也困了吧,明天见。”
与此同时,孟翎靠在床头翻着手机通讯录。江墨沉的头像是从高级灰到黑色的一块渐变,有油画似的凹凸质感,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而他的微信名也只是一个句号,仿佛不肯多写多说一个字。安芷兰的风格则完全相反,头像是和她手机壳一个系列的卡通小兔,微信名很奇怪,AN加一串打呼噜的zzz表情,还有一个蓝色的爱心,孟翎琢磨了一下,AN是“安”,zzz以是“芷”的首字母,蓝色的爱心代表“兰”,好用心的名字。孟翎自己的头像是一根素描画出的白羽毛,因为“翎“有羽翼的意思,微信名是ling. 她特意在后面习惯性地点了个点。
她正在给两人改备注名,手机里弹出一条信息:“ANzzz【蓝色爱心】”邀请你加入群聊。然后是一堆另外的好友申请和令她头疼的欢迎词。
“加群真的好烦人……”她索性关机,“我得好好想想,下一个目标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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