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大喊着走水了,赶去扑灭火。
唐泗水站在院中,周身黑雾环绕,眸子也似沾了火星,如血般的红。狂风大作,他的青丝扬起,颈部偏后有黑色荼靡不断蔓延,直至半张脸。
无方帮他将任北的锁灵绳控制一瞬,他得到机会,将任北的手砍了,锁灵绳未认主,没了手用符纸,他无法再用锁灵绳。
无方偷了任府密室里的禁咒书,想办法屏蔽了锁灵绳的控制。
他对唐泗水点了点头,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
唐泗水两一手掐诀,默念咒术,倒在地上的任北抱紧脑袋,他头疼得不行,断臂鲜血流淌,整个人像是要被抽干了一般,痛得左右翻动。
鱼箓影满眼赞叹,离魂术他一次便成功了,同为凡人,任北需要布阵和符纸才能做到,而他却不用。
难不成是因为成了厉鬼?鱼箓影奇怪。
“我死前,你便是用这咒术吧,魂魄生离的滋味如何?”他语气冷极了,似那万古寒冰。他另一只手也将食指与中指相合,其余握住,从手腕处划缓慢至指腹,他念咒。
白光飞出,掠至上空,化做千万白羽箭,“咻咻”刺下。
任北惨叫掩埋在烈火焚烧之间。
无方出现,对他说所有侍卫都被解决了,该走了,他将他带到凡溪面前。凡溪看见他,异常恐慌,想逃,瞬间被一道黑色雾气击晕。再睁眼时,一双眼睛空洞、泛着赤色。
再后来鱼箓影便见唐泗水附身凡溪杀光了害他们一家的所有人。
凡溪醒时,无方正要对她动手,锁灵绳却反应过来了,他被限制着,只好离开。
实际上,凡溪有乌木珠,一般的鬼灵靠近不了。
唐泗水以为凡溪死了,看着一片大火的任府,趁天亮之前,独自往河边行去。
他记得母亲说过,这条河通幽都,可以带人前往往生之地。他将折下的文心兰贴了符抛下河,附身上去。
儿时母亲总让他走在前面,怕他不见了,母亲说看着他她才安心。
“母亲,这次我想跟你走。”
他祈求着母亲没有走远,只可惜冥河未渡,他也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回忆结束,鱼箓影飞跃而出,站定时海面已经变成银霜一片。器灵将大部分魂灵都招回来了。
她随意一瞥,竟看见了一张面若桃花、温柔清丽的脸。白染霜脸色苍白,眼眸空洞无神,仿佛任人摆布的偃偶。
白染霜怎么会在这,她不是被人带走了?
鱼箓影靠近,灵术探查,发现她竟是残魂。
刚启唇要问,空中便破开一道口子,一道红色的人影重重跌落,他半跪用剑撑起身体,嘴角溢血,面上血喷洒得斑斑点点,红衣有几处深洇。
面容清俊,似十几岁少年,竖起的青丝以木枝为簪,枝丫带着嫩芽。
“你是雪折?”鱼箓影脑中闪过来福客栈掌柜那张壮实的脸。
“白染霜!”雪折像是没听见,呼喊着不断往器灵走去的白魂。盯着器灵,戾声道:“你想做什么!”
器灵不明情况,知道鱼箓影出来了,便不理会,安心招魂,对面的男子伤了,不敢轻举妄动。
片刻后,器灵睁开眼,几十个魂魄乖乖立着,他感觉到一根莹白的细线牵着他,他顺着看去,瞳孔紧缩,整个人僵住了。
他跑过去,眸子噙着泪,扯住白染霜下垂的衣袖。
“主人!终于找到你了!”
他晃着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应,迟疑着,还是持续呼唤她。
一旁雪折闻言,细细打量器灵,他记得白染霜有一个器灵。
“没用的,我带走她时她便是残魂,没有意识。”
他紧绷的心松了下来,忍着伤口带来的阵阵疼痛,蹒跚走至白染霜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庞。
“即便是残魂,也当送去往生。”鱼箓影将洞天灵虚盘扔进乾坤袋,招回的魂魄她都收了,除了与白染霜母子相关之人。
白染霜的情况有些麻烦,残魂若转世,不残也与傻子无异;若不转世,人间烈火迟早会将她的魂魄焚烧殆尽。
八荒有鬼族,以魂练灵,有灵体纯白者,可修鬼仙之道,为冥界子民,也有修邪者,为厉鬼,为世人厌恶。
越强的鬼族,越不惧怕人间的日光。
白染霜如今既不能修炼,也不能成为鬼邪。
“往生?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我姓名?”雪折抬手护着白染霜身前,警惕皱起眉,眼神有些许凶狠。
“你干什么,她怎么看都是我们这一边的。”器灵急忙掰下他的手,又偷偷细声对他说:“况且你不是她的对手……”
“在下姓鱼,受冥界使臣之托,帮其收魂,送去往生。”鱼箓影还是解释道。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无方牵着妹妹跪下,对她一拜:“请鱼姑娘带我妹妹走!”
“这是自然。”她围着白染霜看,思索着要如何办。
二人未动,她瞧过去。
无方又道:“还望姑娘在帮我们一次,帮寻到我们的弟弟泗水!”
我们的弟弟?鱼箓影视线落在小女娃身上。
“我的母亲是白夫人最要好的姐妹,她们自小一同长大,我妹妹……”他顿了顿,将妹妹耳朵堵住:“她是白夫人的长女,名为白轩蜜,刚出生不久,便被灌了砒霜,泼了绿矾油……”
“起来吧,你们该拜的不是我,至于唐泗水,我自会寻到恩人之子。”
只是他未必还存于世……
她祭出灵器,示意让他们进去。
一双雪色绣花鞋停在她面前,叶绣秀眼睛清如溪水,如鱼箓影记忆中初见她时一般,纤尘不染。她对她揖礼:“望姑娘成全,泗水哥不是恶人。”
“走吧。”一切结束,鱼箓影低头看器灵。
“我主人怎么办?!”他道。
“我可以为她护魂。”雪折侧头看着白染霜,眼神柔和。
“你还想用你那为数不多的寿命强行为她补魂?小妖。”鱼箓影视线驻足,原本初见之时她感觉到的气息是锁灵魂的,而雪折,现今他身上妖气四溢,很难不猜出他是何身份,究竟如何为白染霜固魂。
她想起鱼符,眸子暗了下来。
“自……”
“那器灵天生仙物,他便行了,你既未作过恶事,便好生修行吧。”鱼箓影打断他,抬起手,法翠流光旋转飞掠而出,将凡溪包裹。她轻言:“我们上去。”
任王府。
天边泛着橘红,云朵粼状,恍若锦鲤游戏天边。
凡母陈氏焦急的往井里瞅,像是想再看出一个洞来。双手紧握,东张西望,却不敢靠太近。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井口青蓝流光飞扬,化作三个人影。
陈氏还未反应过来,身旁几步外的墨色身影已抬步走去,挺拔俊秀,青丝与衣袍翻扬。
“阿鱼。”鱼符垂头注视她,轻声道。
“这么不笑了?”她故意逗他。
鱼符依言扯起嘴角对她笑,比之前自然了些。
她目光瞥见他手臂划破的衣裳,木着脸,拉过他的手,手浮在伤口上方,指尖微颤,青绿色荧光将他衣裳缝补。
“为何……”他感受到身上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却不知她为何手这般的抖。
鱼箓影脑子一恍,识海中黑雾乱撞,一瞬又恢复正常。
“……明日你需药浴,这伤若在,你会极其痛苦。”她解释道,以为他问伤口的事。
陈氏扶起凡溪,心疼得满面泪痕,苍老的手拍了拍她,想将她叫醒。
一旁静立的雪折眸子忽然一转,侧身往王府东门看去。
“有人来了,”他神色凝重:“几十人。”
他言尽,几步外的陈氏悄悄扶着凡溪离开。鱼箓影瞧见了,却没有动作,雪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不追?”雪折问。
他似乎不知白染霜在落霜县的经历。
有马声急踏而来,脚步声重重,卫兵将王府围了起来。为首之人面庞若精雕玉石,眼窝深、眉毛浓,着白衣,上有金色条纹在衣领与袖口处,看着很是贵气。
他白锦袍后是个女子,蓝衣裳下垂,与他衣袍相触。身侧马匹上是一个俊逸少年,目光落在鱼箓影身上,迟迟不见移开。
“不是他们。”女子声音嘶哑,并不好听。
鱼箓影站得偏,瞧见了她的模样,是那日清宣书院中琴艺高超的女子。
马上的男子未动,来回审视他们。
“我等只是收了些银钱,替人办事,未行任何恶事。”雪折善与人交谈,笑着开口。
“姜舍渲,放他们离开。”南浅浅又道。
鱼箓影闻言,眼中带着惊讶,又重新打量起二人。
南旭国皇室为姜,十一年前五皇子姜舍渲为李尚书求情重查玄案,在太和殿跪了三天,最终查出谈尚书一家。他的挚交,长公主遗孤于昭为谈府之人求情之时,突然暴毙。而后五皇子闭门不出,直到五年前才出现在众人眼前。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民间小巷广为流传。
姜舍渲抬手,卫兵齐刷刷让开一条路。
鱼箓影很是意外,传闻五皇子自十年前之事后便变了一个人,凶狠警惕,没想到居然这么听一个女子的话。
“鱼姑娘,招待不周,抱歉了。”南浅浅自他身后冒出头来。
“无碍。”她摇头,与众人往外行,身后那道陌生的目光让她难以忽视。
“那姑娘是谁啊,真好看。”邵满羽满目痴迷的问。
“不是你能喜欢的人。”南浅浅淡言。
院中有卫兵前来,半跪在地,抱拳一礼,颤颤巍巍的低着头,咽了咽口水道:“殿下,人、人不见了。”
“再去。”他看都没看一眼,巡视着四周。
“报!殿下,发现暗道!”又一卫兵赶来。
“进去,搜。”
……
落霜县深衣巷,白宅。
深院呈幽蓝之色,月色朦胧,院中瑰丽的花朵带着冷色。
雪折将院内灯笼尽数点燃,示意鱼箓影二人坐下,他没进来过,也不敢乱瞧白染霜的宅子。
院中歪树之上器灵满脸不高兴地端坐着。
“你为何不让我去杀了那个女人?!”小童稚声含着怒意。
“凡溪寿数将尽,你这仙灵之体本就得来不易,又何苦再造杀孽。”她淡然直视他,手支着下巴。
“你怎知她寿数将尽的?”器灵“不信”二字写在脸上。
鱼箓影手中出现一个葫芦型竹雕琉璃,琉璃虚上浮出一道黑雾,幻化成人形。
“之前我用灵力探查她身上的诡异气息时,发现她身上有邪煞之气,已入肺腑,活不了几年了。”她简单回答,又对他们道:“你们可知那邪煞之气从何而来?”
“我不知从前的事,我来到此处时,白染、白夫人已经离世,不过,深衣巷附近有奇怪的灵力波动。”雪折身上的血迹已经没了,少年容颜似雪花,声音温润不似之前的凶狠。
“当时我感知到深衣巷异动之时,急忙赶去,却晚了一步。”深院落花,他抬手接住:“见一个黑衣之人与白衣之人争夺白夫人的魂魄,白衣人打了黑衣人一掌便不见了,我见那黑衣人唤出了白夫人的灵魄,我便趁他受了伤夺过来,不过也被打伤,足足养了五年才敢重新回来。”
“白衣人……”鱼箓影呢喃,思索着什么,视线落在一旁紧扣着手的无方。
“是,那人白衣戴着银墨相间的面具,脸上有奇怪的赤色花朵,像是烙印上去的。”
“……”
岁冥不是说每隔五年他才能进得了漠江域?白家出事三年前他似乎已经来过了……
洞天灵虚盘与琉璃虚中灵气充足,可使魂魄蕴养,所以岁冥五年才会来一次。
“那黑衣之人你可看清是什么模样?”鱼箓影问。
“没有,虽是白日,但他浑身包得严实,只见一双眼睛,鼻边的眼角有一颗痣。”雪折思忖的垂眸,片刻又抬起。
“你呢?”她盯着神色有些慌张的无方。
“我、我……”他无措的低头,还是道:“任家被灭之前,泗水弟弟得人相助,力量大增,那时候他的灵魄还是白色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成了厉鬼,也是如此我们才有机会杀了任北。”
鱼箓影想起他们屠府时,唐泗水脖子上的荼靡花,那是修行邪术者才会出现的东西。
“如此,我明白了。”她站起来,走至院墙之下,将鸣生玉拿出来。
月华化作点点流光,将她环绕着,最后没入鸣生玉。
鱼符眸光闪动,不知不觉已走至她身边。
月属阴,以月光为牵引,注入岁冥给的灵玉,再施传讯之术,便可告知他,这是为了必要时及时寻到他。
明月赤色侵染,屋舍顶上,一人落在吞脊兽上面,雪色衣袍有些许凌乱,脸上戴着银墨相间的诡面具,穗子迎风飘扬。
赤色往生花这月下显得妖冶,银发拂面,傲世凌双。
他目光扫视,见二灵一妖,没什么顾忌的在屋檐上坐下来,一腿曲起,一腿悬下。
“何事,打扰人歇息?”他的声音有些低,似是刚醒。
“你几年前为何要带走白染霜的魂魄?”
她问。
檐上人听闻,飞身跃下,走至她身前,盯着她静默片刻,才开口道:“受上头的指示,带她去转世,带回去时才发现她魂魄受损……”
“我寻到了,她其余魂魄,你是否能带回去?”鱼箓影将白染霜招出,不再多问。
“可以,她虽已转世,但魂魄不全,这倒是帮了我。”岁冥走动几步,绕着她看,她随着他转身,一脸疑惑。
“你……”他感知到她身上奇怪的灵力波动,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头,将她收回的魂魄全部收到自己的法器中,又道:“白染霜的魂魄还是少了一魄。”
“怎会还少?”鱼箓影一惊。抢灵者共两人,定没有将魂魄再分的道理,不然是多么警惕之人……
“就如此吧,我要回去歇息了。”
他一刹消失在原地。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月色洁白,院落烛火通明。
鱼箓影回到石桌旁,将一段红绳抛向器灵:“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的手!”他惊喜地接住,将自己的手接上,才将视线移到她身上:“我叫灵灵。”
“你们今后如何打算?”鱼箓影问。
雪折闻言,站起来对她抱拳一拜,温声温气:“白夫人曾经帮过我,如今事情已了,我要赶回倚山修行了,就先走一步。”
白染霜已走,他也不想再留在此处。
“好,有缘再会。”
雪折走后,鱼箓影看向一旁乐开花的灵灵。
“我……我跟你们走!”他踌躇片刻,又坚定的说。
“方才无方之言,以及那记忆,你当知道唐泗水倒地只是凡人之躯,他无法承受那些力量。”已然魂飞魄散。
她知道灵灵想跟着她四处游历,是想寻唐泗水,他既知道她之前的事,那么必定知晓许多东西。
“我不信!我主人如此厉害,小主人也不会差多少的!”他眸子噙着泪,一晃头就落下来。
鱼箓影对他没办法。
“那便跟着吧。”
“别做什么多余的事就行。”她补充一句。
泗水篇完 !>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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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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