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了器灵的话,化作一团银光飞入银树中。那银树是承载记忆的东西,器灵说是他的前主人留下的,原本是为他修炼储存灵气的。
四周白雾茫茫,鱼箓影下意识挥开雾气,约待一刻钟,有人声近,白雾散开,周围逐渐清晰,是倚川郡梅山县之时。
鱼箓影看见自己躺在床榻上,白染霜正在给她喂汤药。她身着白衣,面若桃花,一双眼睛水润清澈,与面庞不一样的是那双手,指腹、手掌是常年辛劳的茧子。唐泗水在一旁帮忙端着放药碗的木盘,他此时看着不过六岁,这时是漠江域未分离之前。
屋外有人呼喊,白染霜放下药碗便出去了,唐泗水无事,蹲在榻边独自呢喃:“母亲还是喜欢姑娘呢,为什么我不是呢?为什么母亲总是不开心,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呀。”
鱼箓影没有听小孩言语,跟着白染霜出去了。
院中,来人带着斗笠,身着僧衣,戴着小叶紫檀佛珠,坐白染霜对面。
“大师,泗儿还是时不时就发病,这当如何是好?”她脸色略为苍白,如常般温声。
“阿弥陀佛,白夫人莫急,我们二人便是为此事而来的。”僧人捻着佛珠:“小公子名中带水,水偏虚,土剧增,难捱。”
“是要去水多的地方?”白染霜神色有些担忧。
“小公子似乎被什么牵动着,恐怕需要回到源头……”
鱼箓影摇头轻笑,真不知这是假僧还是道士。
白染霜却信了,或是不得不信:“大师可否提点提点。”
“鱼在湍溪游,不得不回头。”
“……”白染霜思忖,僧人似是要离开了,她站起又言:“多谢大师指示。”
“回头”应当是回到唐泗水出生之地。鱼箓影见她回屋也跟了上去,她先到了屋内,便见白泗水还在喋喋不休。
“为什么母亲不喜欢我做的秋千呢,糕点也不让我碰……”
白染霜扶着门框,看着那小娃,眸子带了笑意。
场景突变,深衣巷。
唐泗水十四岁。
天边最后一抹红褪去,任北召集清宣书院的学生一同出去,众人在河边围着篝火摆桌开宴。
众人嬉笑打闹,鱼箓影环视一圈,才瞧见唐泗水。
“夜深了,我母亲不喜欢我回去太晚。”
他不能这样回去。
他被任北按在坐上,整张脸通红一片,眼神涣散,显然是醉了。
“这么听话啊,我这这么多美人还不合你心意了?这么喜欢我的凡溪?”任北轻蔑笑着。
一旁不知哪家的公子哥,乐呵的附和着。不远处一抹雪白的身影莲不轻移,任北瞧见了,放了唐泗水端坐起来。
凡溪没瞧见他们似的,看见自己的密友,缓步行去,唐泗水起身时,她瞪了他一眼。一时不察忽然被什么拌了一下,要倒下时,唐泗水下意识伸手去扶。
凡溪一惊,瞥见他手臂搂着自己,猛的推开他。
这一下猝不及防,他眸子突然清明了,身后灼热之感越来越清晰。
篝火焚烧他的上半身,他挣扎着扑灭,有位学子瞥见了,急忙大喊,其他人见着说着什么便与任北告辞了。
火灭了,唐泗水北烧毁了半张脸,他视线移到退了十几步的凡溪的方向。
“看、看什么,我不过有意的,你你自己扑过来的。”凡溪神色慌张,他看过来时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身后的任咧嘴嬉笑,对他挑眉嘲讽。
鱼箓影看见了,任北绊的凡溪。
“快去医馆看看吧。”有学子不满同窗如此漠视人命,扶起他离开。
一过清秀的女子也跟了上去,远离众人时唐泗水对他们道:“不必了,我自己去,你帮我送叶绣秀回去吧。”
“泗水……”他身边的女子满眼担忧,最终还是应下了。
唐泗水未去医馆,他站在家们外,不敢进去,乌黑的屋檐仿佛压在他肩上,让他喘不过气来,月光照得他那脸上的灼烧越发的疼。
“泗儿?”
一道清润的女声自唐泗水身后传来,他忽然心慌,不可抑制的抖着,眼眶红润。
白染霜身着灰色棉麻衣裙,急步过来,她额头有些许汗渍,像是急忙赶回来的。
她见了唐泗水身上的伤,手指不自觉的握紧,让他进屋,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皱着眉头,眸子带着冰冷,手捂着心口,痛极了。
回到屋中,她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他闭着眼,看不见白染霜眼中的心疼,她手颤着,眼眶擒着泪。
鱼箓影瞧见她比几年前还要沧桑了许多,手上多了很多伤痕,看着不过三十,却已白发苍苍。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在外,还带着孩子,实属不易。
白染霜让唐泗水这几日好好养伤,不用去书院。
夜深了,深衣巷静谧安详。白染霜悄悄出了门,她换了身雪白的衣裙,帷帽遮面,鱼箓影跟着她,见她最后停在任王府门前。
她将一块木牌给了守门的侍卫,同侍卫一起进了王府。
后院。
白染霜来回踱步,袖中握着一把匕首。约是过了一柱香,后院的门被推开了。来人身姿挺拔,约莫三十来岁,着黛蓝云锦,眼若飞鹰,带着病气。
“染霜这么晚寻我何事?”任逸对属下示意让他们避退。
“我既已答应你将我的灵魄给你续命了……”白染霜沉着声音,声音小极了,任逸对她无什么防备,以为她做好了准备,抬步靠近。白染霜猛然抬手,匕首染血,抽出,又是猛的一捅,赤红缓缓滴落,眼前人大惊,后退几步。
“要不是同死咒我定会杀了你。”白染霜上前,扯着他的衣袍擦拭匕首的血,神情阴冷:“让你那竖子别再靠近我的孩子。”
她不理会他,往府外离去。
任逸错了,这个女子比他想厉害太多了,一个人能打一群人,天赋极强。
“那孩子我见过,与你真是像极了,没有半分我的影子,指不定是性子似我?”他不甘被压一头,一双眼睛幽深阴邪。
白染霜回过头,狠狠瞪着他,握紧的手指甲戳进肉中,赤红藏袖。
鱼箓影初次遇见白染霜时,便感觉她很不一样,魂魄纯净,灵气四溢,极品的修炼体质。
闻方才之言,任逸想用她来续命,那男子只是个凡人,瞧着病了很久,不知受谁指点,竟会那等邪术。唐泗水回到这里,恐怕与任逸脱不了干系。
她正思忖着,周围忽然变得极黑,烛火暗淡。
“快去把唐泗水给我绑过来!”任北的声音。
这时鱼箓影眼前清明了,这是一间屋子,她瞧见任北坐在榻边,榻上盖着衾被的是凡溪。
“少爷,凡溪小姐不是说挺喜欢你吗?为何还要绑那小子过来?”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侍卫抬头见他衣衫不整,又赶紧低下头。
“是。”
鱼箓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应当是知道了唐泗水是他弟弟。不一会,唐泗水就被抬进来了。凡溪醒时,整个人快疯了,猛的将他踹到地上,他整个人发懵,没有反应过来。
房门忽然被踹开,任北冲了进来。
“你个登徒子,对凡溪做什么!”他扯住唐泗水领子,一拳挥去。
他表面装作不知,故意教训唐泗水。唐泗水如何说凡溪都不信。
唐泗水被托出去后,任北安慰着她,说尽甜言蜜语。
白宅。
“谁打的你?”白染霜愠怒,拉过他左看看右看看。
唐泗水愣住了,很少见母亲生气。
“不是教了你许多功夫,你没有好好练?”她的苍老似乎比之前还要明显了,头发之前还参着黑,如今全白了。
“我……”
“以后每日再多加一个时辰。”她不过问原因,往外走了。
橙白的光刺入鱼箓影的眼睛,她下意识闭眼,抬手在眼前遮挡着,看了看四周。
周围火光冲天,将夜空染红,星火纷飞四散,地面如赤色的血,漫延整个深衣巷。
不远处一群人急匆匆赶来,提着木桶扑火。
唐泗水浑身是血,双眼红似血,不知是是身上的伤还是极度痛苦的情绪,他嘶吼着往火光挣扎前行,叶绣秀拼命拉住他。
“放开!!”他愠恚地盯着叶绣秀,使尽力气挣扎,眼中从愤怒、痛苦到自责。
“没用了,没用了……”叶绣秀带着哭腔,红着眼睛,泪痕将满脸的灰冲开一道沟渠,“……这火已经烧了一个时辰了。”
唐泗水闻言,整个人似无了魂魄一般,瘫跪在地。
“泗水哥,也许白夫人不在家中……”叶绣秀抓紧他,害怕他再冲进去。
“不……我出门前让母亲等我回来,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几乎是抖着说的:“不料被任北堵了去。”
火灭后,唐泗水跪在曾经的白宅,手捧起灰土,不可抑制地发颤。
叶绣秀站在他身边,咬唇不忍。
“我连母亲都找不到……”他声音沙哑极了,他将自己抱紧。
一片灰烬中只有石墙惨淡孤立,焦土之中,连骨灰都难以辨别。
唐泗水跪了一夜。
另一边任府,任北迎娶凡溪,婚宴结束后任逸突然口吐鲜血,救治无效而亡。
场景再变化。
唐泗水被任北摁在桥上,他手中的匕首离任北只有一指距离,他被掐得满脸通红,眼中憎恶难掩。
“要不是你出现,我父亲才不会弃了我母亲,他死前可是时常念叨你和你娘呢!”
突然,唐泗水的手一阵刺痛,匕首掉落。
“咣——”
凡溪松开刺入他手臂的匕首,惊恐后撤。
任北见了,大笑一声,突然松开他,手上突现一条朱色红绳。他将一张符纸贴上去,唐泗水忽觉有什么东西锁住自己喉咙,他双手捉去却捉不到。
鱼箓影看见了,那是死去的灵魂。
三个死魂捆住唐泗水,带着他一同跌下了桥。
他挣扎不开,沉入河底。
任北安抚凡溪离开后,叫下人把唐泗水捞上来,用刀捅进他心口,贴了张符纸上去,符纸瞬间洇染赤血。口念叨着什么咒术,唐泗水的魂魄被招了出来。
唐泗水对这周围一惊,反应过来想去杀他,结果自己不仅碰不到他,还被红绳穿过心脏,动一下就如万箭穿心,他吃痛倒在地上地。
“如何,我特意跳了一处你最喜欢的地方。”任北扯着红绳,还回抽动。
“可惜你母亲的灵魂在我布阵时被一个黑衣之人夺了,要不然我就让你们母子团聚,做我的阶下囚了。”
唐泗水按住心口,恶狠狠瞪着他,却控制不了自己。
任北给他限制了距离,他只能远十几步的距离,任北日日与凡溪欢爱,又或是打骂,唐泗水恶心极了。
又过了几日,任北强娶叶绣秀,唐泗水听见叶绣秀痛苦的挣扎,却无能为力。
后来叶绣秀的孩子被凡溪毒死了,那孩子还未出生。
某日,任北与属下闲聊,似是想起什么,瞥视他,一阵哼笑。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身上有我父亲设下的什么咒术,你母亲为了你才回到这里的,她每年给我父亲一些她的灵魄续命呢,她是为了你死的。”他舔了舔嘴唇,眼底一片嘲弄:“不过话说回来,不是你她早就死了,为你解咒术需要十二年,她一直拖着不给灵魄,我父亲病着也动不了她。”
唐泗水闻言,怒意攀上眼眸,一拳挥去,一拳将他打翻下了椅子。
任北忘记了唐泗水突然能碰到他的事,他气得青筋暴起,手中唤出红绳,猛的抽动。
唐泗水心口刺痛,跌在地上,剧烈咳起来,又吃痛咬紧牙关,身体抖着。
“她给我父亲下了同死咒,那咒术比同生咒厉害多了,也多亏你母亲,让我有机会早早得到王府呢。”任北站起来,鄙薄着他。
“对了,凡溪碰见了你母亲与我父亲在一起,于是她告诉我的母亲;而你母亲死前,多亏了她告诉我你母亲在哪,她可真是爱我,你说是不是?”
听他这意思,是他派人去放的火。
唐泗水眸子黑极强,此时透着赤色,阴沉狠劣。
入夜,任王府一片寂静,灯笼迎风摇摆。猫儿弓着身,竖起毛发,却被一双惨白的手抱起。
唐泗水把它带出了王府。
一道黑色的雾气在他身边凝聚出一个少年人,是无方。
“弟弟,准备妥当了,今夜你只管报仇便好。”
唐泗水颔首,转身返回,衣袂翻飞,孤苦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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