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睿今天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天光未亮，他就踩着单车穿过惺忪的街巷，先去《蔡林记》排队买了那家远近闻名的热干面，芝麻酱的浓香隔着纸袋都能闻到。接着又特意绕到古田三路，买了刚出笼的汤包，薄皮裹着滚烫的汤汁，在他车篮里轻轻晃荡。
“喂，你都不请我吃一份？”同行的男生扯了扯装热干面的塑料袋，语气里满是委屈，“亏我还特意陪你起这么早！”
“哼！又不是我求着你来的。”沈修睿生怕袋子被扯破，手忙脚乱地把热干面塞进书包，也顾不得书本会不会沾上味道，“再说了，以前哪次你想吃，我没请你？真是没良心！”
“嘿嘿。”那男生这才露了笑脸，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快走吧，要迟到了。”沈修睿瞥了眼手表，长腿一跨坐上单车，急匆匆地催促。
“咦？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迟到了？”男生狐疑地挑眉。
“呃……”沈修睿一时语塞，含糊其辞，“我、我是怕早餐凉了嘛！别问了，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他已经蹬着单车冲了出去，把好友的追问远远甩在身后。晨风拂过他微烫的耳尖，也拂过书包里那份精心准备的早餐。
教室里还只有零星几人，晨曦透过东边的窗户，在蓝泽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正轻声读着语文课本，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淡的阴影。沈修睿一眼就看见了他，心头没来由地一热，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过去。
“喏，给你的！”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将小心翼翼护在书包里的早餐一样样掏出来——印着《蔡林记》logo的纸碗还冒着热气，旁边是装着汤包的透明餐盒，薄皮下面隐约可见晃动的汤汁。他把东西往蓝泽桌上一放，立刻别过脸去，故作随意地补充道：“你、你别多想哦！只是今天买多了，扔了浪费，才便宜你的。” 说完，还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碗壁，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凉。
“啊……谢谢。”蓝泽先是一愣，随即受宠若惊地接过。虽然在家吃过了，但他还是拿起附赠的木筷，夹起一绺裹满芝麻酱的面条，小心地送入口中。
“怎么样？好吃吗？！”沈修睿几乎是立刻凑近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
“嗯！很好吃！”蓝泽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带着真诚谢意的笑容，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渍。
沈修睿心里顿时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所有早起的辛苦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值得”两个字在脑海里盘旋。他嘿嘿傻笑了两声，抓了抓头发。
趁着蓝泽低头继续品尝的功夫，沈修睿状似无意地用手撑住下巴，目光飘向窗外，用尽量随意的口吻问：“对了，昨天放学……在校门口等你的那个人，是你朋友？”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挠了一整晚，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弄得他几乎没睡好。
蓝泽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嗯，他……他是我的朋友。”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有些闪烁，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耳尖，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仿佛想借此掩饰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情。
“嗯？真的吗？” 沈修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异样，微微眯起眼睛，“可你昨天明明跟我说，你还没有交到朋友的……” 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失言，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看你们说话的样子很熟稔，不像刚认识的……哎呀，我就随口一问，纯属好奇！你要是不方便说，完全没关系！”
“不不，没关系的。” 蓝泽并不介意，他抬起头，眼神温和，如实相告，“我和他……确实是不久前才认识的。是他鼓励我，不应该总是蜷缩在自己的壳里，要尝试着迈出自己划定的圈子，走出去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沈修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他随即扬起他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你那朋友长得嘛……是还挺帅的。不过可惜，比起小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哈哈，是吗？” 蓝泽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抿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浸润着一种沈修睿看不懂的、异常甜美的意味，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
那一瞬间，沈修睿看着他的笑容，竟有些痴了。这笑容太耀眼，也太特别，根本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反而，更像他偶尔在姐姐看的电视剧里，那些陷入热恋的人脸上才会浮现的表情。
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这样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得他心头一震，脊背莫名窜过一丝麻意。天啊！他怎么会产生这么荒诞的想法？难道自己是魔怔了不成？
他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侧过身，假装在书包里翻找东西，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蓝泽。此刻，蓝泽早已收敛了方才的情绪，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正拿起一支削好的HB铅笔，开始认真批改沈修睿摊在桌上的数学作业——这是蓝泽主动提出的，希望沈修睿每次交作业前，能先给他过目一下。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吧？” 沈修睿为了驱散心里那点古怪的躁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说为什么呀？！” 蓝泽刚检查完第一页，看着上面满是被红圈标记出的错题，一股火气就冒了上来，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些，“还不是怕你错题太多，又被徐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你看看你，这些题明明都会做，全是粗心错的！”
“哎哟，错就错呗！” 沈修睿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灵活地转着手中的中性笔，试图维持自己那点“不羁”的形象，“你啊，随便看看就行了！她爱骂就骂吧，反正我又不怕她！”
“啪！”
铅笔被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你这是咋了？” 沈修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笔都掉了，愕然转头，就对上了一张气鼓鼓的小脸。蓝泽瞪圆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我就不理你了！” 蓝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恼怒。他不明白，明明沈修睿很聪明，只要稍微认真一点就能做得很好，为什么总要这样自暴自弃，说些丧气的话？这让他所有的关心和努力，都显得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行行行！我错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看到蓝泽真的生气了，沈修睿心里那点故作潇洒瞬间崩塌，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软了下来。他忙不迭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双手捧着，近乎讨好地塞回蓝泽手里，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你改，你继续帮我改！我保证，改完我立刻、马上、一字不落地订正！”
“哼！这还差不多。” 蓝泽从他手中抽回笔，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注意力这才重新回到作业本上。
沈修睿看着他又开始专注地圈画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刚才……他好像被这个小家伙给威胁了？而且，自己居然还心甘情愿、服服帖帖的？
沈修睿活了这么大，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可刚刚被蓝泽那么一瞪，他心里非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丝隐秘的愉悦。
——他怕是真病了，还病得不轻。
他侧过头，悄悄打量起正在认真批改作业的蓝泽。阳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这个同桌啊，安静得就像窗台上那盆不起眼的绿植，明明不说话时很容易被忽略，可为什么自己的目光就是移不开了呢？
这么仔细一看，蓝泽其实生得相当好看。那张小脸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线条优美的眉毛下，嵌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可惜额前过长的刘海总遮去大半眸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最惹人注意的是那段脖颈，白皙修长得如同天鹅的颈项，在晨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
"我改好了，这些题你更正一下吧。" 蓝泽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沈修睿从失神中惊醒。他慌忙收回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嗯？哪儿？" 他故作镇定地凑过去，鼻尖瞬间萦绕着一股清新的薄荷香。这味道让他想起初夏清晨沾着露水的草地，干净得让人心头发痒。
"你……你……"蓝泽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缩，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我怎么了？"沈修睿假装没察觉他的窘迫，又往前凑近半分。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蓝泽这样手足无措的模样。
蓝泽慌忙用笔尖指着作业本："你先把这些算错的题重新算一遍吧。"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沈修睿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本子，嘴里还嘟囔着："至于么？都是男生，靠近点怎么了？"
——因为人家是有家室的啊。蓝泽在心里小声反驳，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个秘密像颗酸涩的糖果，藏在舌根下，既不能吐出来，也咽不下去。
"你快改错吧，"他只好转移话题，"再不上交就来不及了。" 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沈修睿终于乖乖拿起笔。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他的心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真奇怪，从前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可现在被蓝泽这样管着，反倒生出几分甘之如饴的欢喜。
他甚至开始期待每天的交作业环节——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和蓝泽多说几句话。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呸！沈修睿，你是有自虐倾向吗？"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喏，改完了。" 作业本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落在蓝泽桌上。
蓝泽仔细检查后，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现在没问题了，你去交吧！" 那笑容太过明亮，晃得沈修睿有些目眩。
"不要，"他突然生出个念头，"你替我交。" 说着还故意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想睡觉。对了，记得亲自去，顺便帮我跟课代表解释下昨天迟交的事。"
"可是……" 蓝泽还在犹豫，整个人已经被沈修睿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一个飞吻轻佻地抛过来，伴随着促狭的笑声： "那就祝你成功咯~"
看着蓝泽抱着作业本慌慌张张跑开的背影，沈修睿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他闻着袖口沾染的薄荷香，突然觉得，这样"病着"好像也不错。
蓝泽捧着那叠作业本，指尖微微发凉，像是捧着一块灼人的炭火。他僵在原地，望着教室里攒动的人影，那些模糊晃动的身影仿佛化作幢幢鬼影，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攫住了他。
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地钻进脑海，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瘫软下去。
"要不……还是你……"他转向沈修睿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即将溺毙的人发出的最后求救。
可沈修睿依旧趴在桌上，纹丝不动。
就在蓝泽快要放弃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你这样害怕……还怎么学着和人相处？"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不是说了要跨出这一步吗？没事的，我在这里看着你呢。快去吧！"
原来如此——
蓝泽恍然，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没想到，自己昨天随口说出的话，竟被沈修睿牢牢放在心上，还用这样笨拙的方式鼓励他。
"那个……班、班长。"蓝泽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他的喉咙绷得生疼，血液却在四肢百骸里奔涌沸腾。
"怎么了，蓝泽同学？"班长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搭话，语气先是略显僵硬，随即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是……沈修睿同学的作业。"蓝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帮他交一下。"
说完就要逃，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脸颊泛起薄红："那个……麻烦你跟徐老师解释一下，他的作业是我辅导的。所以……所以……"
"你辅导他做的？"班长不可置信地接过作业本，翻看几页后，果然看到上面留着清秀的批改痕迹。
"嗯……不行吗？"班长的反应让蓝泽瞬间慌了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有重槌在撞击城门。
"不是啊蓝泽！你太了不起了！"班长欣喜若狂地凑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徐老师为沈修睿操了多少心！我们谁都劝不动他，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听你的！"他激动地拍了拍蓝泽的肩膀，"我一定要告诉徐老师这个好消息，这可解决了她一块心病！以后他的作业，还要请你多费心啊！"
"我……其实没做什么……"蓝泽羞赧地低下头。
"别谦虚啦！"班长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谢谢班长！"蓝泽下意识鞠躬道谢。
"哎呀别这么客气！"班长慌忙回礼，"叫我名字就好，班长班长的多生分！"
"当然可以！"蓝泽连忙应道，心底涌起隐秘的欢喜——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能够被同学亲切地呼唤名字，能够自然地融入这个集体。
"噗——"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笑。沈修睿看着那两个互相鞠躬的身影，忍不住腹诽：这俩人是在拜天地吗？
就在蓝泽转身欲走时，班长又唤住他："小泽！"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蓝泽心头一颤。
"我……可以这么叫你吧？"班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是你愿意，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暖意如春水般漫过心田。蓝泽用力点头，眼角微微发热。原来迈出这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他回头时，正好对上沈修睿含笑的眼眸——那人依旧趴在桌上，却对他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晨光透过窗棂，为少年微红的耳廓镀上金边。
蓝泽轻轻唤了一声班长的名字，音节在唇齿间还有些生涩，却带着真诚的温度。
"哈哈，这样叫我自在多啦！"班长热情地回应，眼里闪着温暖的光。他犹豫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小泽，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业本的边缘，"徐老师也很担心你。"
"担心……我？"蓝泽怔住了。
"嗯。"班长点点头，"徐老师见你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角落，很少和人交流，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她特意找我聊过，希望我能多关心你……"他的声音轻柔下来，"其实我一直在找机会和你说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今天能这样和你聊天，我真的很开心。"
班长露出释然的微笑："现在我才发现，你只是不擅长表达，其实是个内心特别温暖的人。"
"班长，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蓝泽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他始终以为自己是教室里最不起眼的存在，从未想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也有人默默关注着他。
这一刻，他的心像被春日的阳光轻轻拥抱，仿佛能听见心底冰层融化的声音。那些长久以来缠绕心头的孤独，忽然变得轻盈如风。
不远处的课桌上，沈修睿悄悄睁开一条眼缝。他原本做好了随时起身解围的准备，此刻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看着那个明明害怕得声音发抖却依然坚持把话说完的少年，他心里涌起一种奇特的感动。
这个看似柔弱的同桌，竟有着如此坚韧的勇气。而班长的真诚回应，更让他相信这个世界始终存在着不期而遇的温暖。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修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或许无意间，他也成为了传递这份温暖的桥梁。
蓝泽回到座位，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刚完成一项艰巨的使命。
"至于这么紧张吗？又不是上战场。"沈修睿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传来柔软触感。
"当然紧张！"蓝泽重重点头，可眼底却漾开浅浅笑意，"不过班长人真好。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有人默默关心着我……徐老师，班长，他们都是好人。"
"嗯，是啊。"
——你也是好人。沈修睿在心底轻声说。
他凝视着蓝泽，目光深邃灼热，像暗夜里跳动的烛火。
"对了，还有个问题。"沈修睿忽然正色道。
"什么？"蓝泽也跟着收敛笑意。
"昨天在校门口等你那个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呃……"蓝泽没料到他会旧事重提。那段始于荒唐信件的相遇，他还没有勇气向任何人坦白，只得含糊其辞："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这话说得心虚——他哪有什么朋友聚会？所幸沈修睿并未察觉异常。
"怎么了？有问题吗？"蓝泽屏息等待，总觉得沈修睿话里有话。
"没什么。"沈修睿眯起眼，眉头不时轻蹙。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那个男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在很久以前。但这份熟悉只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与抵触。
他不喜欢那个人。
经此一问，蓝泽也想起那封未完成的信。是时候去精品店找人了，这件事不能再拖。每耽搁一日，心底的不安就更深一分。
数学课上，徐茂萍破天荒带着笑意走进教室。
"讲课前先说件事。"她推了推老花镜，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一圈，"沈修睿，你站起来。"
蓝泽顺着视线看去，顿时满头黑线——这家伙不知何时又睡着了！他报复性地用手肘猛撞过去。
"咚！"沈修睿的下巴重重磕在桌上，差点咬到舌头。
"哎哟！蓝泽你干什么！"他捂着下巴哀嚎，"牙都要掉了！"
"嘘！"蓝泽指指讲台，压低声音，"徐老师叫你。"
沈修睿迷迷糊糊地"嗯啊"几声，像在测试麦克风。蓝泽索性扭过头不再理他。
待沈修睿终于对上讲台上徐茂萍的视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每次被这老太太点名准没好事。亏他还熬夜写作业，真是白费功夫！
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懒散得像棵随风摇摆的柳树："老师，我在呢。有何指教？"
——要训话就快点，我准备好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徐茂萍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看来沈修睿同学昨晚写作业很辛苦啊。态度是好的，但要注意休息，上课可不能睡觉，不然会错过重点的。老师说得对不对？"
沈修睿："……啊？哦……嗯。"
——这老太太今天吃错药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同学们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沈修睿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了。
"安静！"徐茂萍用教案轻敲黑板，气沉丹田，"今天老师要特别表扬沈修睿同学。"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班长都跟我说了，老师很欣慰你开始认真对待学习了。"
她转向全班，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激动："老师一直担心你这样吊儿郎当下去该怎么办。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一分就能压垮多少人。但看到你变得有上进心，还知道主动请教同学，老师真的替你高兴。"
沈修睿下意识看向蓝泽，发现对方正眉眼弯弯地望着他，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
"其实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徐茂萍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但学习最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这样保持下去，听懂了吗？"
"啊？哦，好……"沈修睿一身反骨此刻全都软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被他暗地里称作"女魔头"的老师，是真心在为他担忧。
"老师，"他猛地站起身，把身旁的蓝泽也拽了起来，"其实我能有改变，多亏了蓝泽。是他主动帮我整理笔记，检查作业……"他像招揽生意般朝全班喊道，"真的，蓝泽讲题特别耐心，大家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蓝泽身上。他紧张地低下头，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若是从前，他一定会被这些声音逼得想要逃离，但此刻——
"没错！"徐茂萍笑着扶了扶眼镜，"蓝泽同学在细节处理上很到位，大家可以多借鉴他的学习方法。可以吗，蓝泽？"
"当、当然！"他用力点头，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坐下时，沈修睿得意地撞了撞他的肩膀："等着吧，待会儿找你说话的人肯定更多了。"
"谢谢你。"蓝泽轻声说。如果说顾晨是帮他推开那扇门的人，那沈修睿就是牵着他走向阳光的引路人。
他的心像被彩色糖果填满的玻璃罐，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泽。这个世界，好像又可爱了一点。
"不对。"沈修睿却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该说谢谢的是我。"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现在，是时候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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