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古典架空 > 渡劫 > 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第 64 章

沈时令不是善变的人,也不允许画玉寒成为善变的人,所以接下来的那些日子,白天就在酒坊饲培酒菌,晚上满姑苏城堵截画玉寒,想把叛逃的人带回小屋。

沈时令想只要画玉寒回来,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虽然只要想起窗口那一幕,跟吃了苍蝇似恶心,但跟失去画玉寒相比,他宁可吞下这只苍蝇。

画玉寒是什么?是他用一生酿的酒,是他心中最珍贵酒菌,是他宁可失去性命也不愿意放手的人,但此举落在画玉寒眼中,却似疯了一般不可理喻。

任谁忙碌一天刚出署院就见着沈时令的一张冷脸,跟债主似理直气壮说跟我回去,都会觉得索然无趣心生厌烦。

那一段时间,画玉寒一看到他头都大了,起初还会回句我不回去,后来劝他自己回去,最后连话都懒得说了,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走过,任沈时令怎么叫骂都没有用。

画玉寒本想把他挡在山庄外,但偏偏谁都知晓俩人关系,闹矛盾也是三不五时,但最后还是会重归于好。

底下人可都精得很,谁都不想当这恶人,像卓无尘那么彪悍,敢拦沈管事恐怕全山庄找不出第二个。

再说了,此前以为沈管事救不活了,画庄主回姑苏亲自挑选棺椁,并交代棺材铺要能俩人并肩,连合葬这一步都想好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另一半。

即便有了画玉寒的交代,门人对沈时令依旧客客气气不敢得罪,就差没替他端茶倒水、递条毛巾。

除了卓无尘是在争风吃醋,旁人自是犯不着得罪沈时令,傻缺才真执行画玉寒一时气愤而颁布的驱逐命令。

画玉寒看出这一点后,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平日里对沈时令太过宠爱,导致他不懂礼数又没规矩,有门不走非要翻墙,仗持荣宠又肆无忌惮,不知轻重还自命不凡,在他眼中画潋山庄就没禁地。

这些年来沈时令从未变过,自打他来到面前的第一天,就是一个‘没数’的野小子。

画玉寒承认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被他的‘没数’给深深吸引,但随着自己的阅历和眼界攀升,沈时令却一直停留在原地,骨子里依旧是当初的野小子,不听命令不服管教,现在更是令他头疼和厌烦。

或许自己早就厌烦了,所以才不想回溪边小屋,宁可独自一人待在山庄别院。沈时令想必也感知到了,所以才这般无理取闹借题发挥,但此举无意是将他推得更远,让埋藏在俩人之中的矛盾提前爆发。

雨水不断敲打瓦檐,因为得了护卫禀告,画玉寒就寝之前打开窗户,果然见沈时令斗笠蓑衣,跨坐在对面的屋脊上,一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窗口,一边举起酒坛扬脖猛灌。

从江南的梅雨时节,整夜在外边淋雨,到此刻已入深秋,沈时令还是锲而不舍,坐在外边整夜监视,看得画玉寒都懒得驱逐他。

整夜坐在对面屋顶上,任湿邪之气侵入体内,还弄了一坛烈酒在饮,但凡有点脑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俩人就这样隔着夜雨对视,画玉寒心中有气,将窗户又关上了,冲廊下禀告的护卫说他想要淋雨挨罚,随他去!

过后,又加一句,摔下来,谁都不许管他。

这话才说了没过多久,对面屋檐传来沉重闷响,画玉寒嗤笑一声,心想自作孽不可活,当下竟然心情大好,灭灯一觉睡到天亮。

沈时令是等天明雨停之后,抱着空酒坛跌跌跛跛离了山庄,也不回小屋直接往酒坊而去。

自打画玉寒不回小屋,沈时令也不回小屋了,要么整夜侯在画玉寒的院外,要么整夜待在酒坊摆弄酒菌,企图让那夜被冻死的酒菌复苏,但无论是画玉寒还是酒菌,对他而言都没复苏迹象。

不管沈时令花多少时间心血,甚至起了适得其反的作用。画玉寒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而酒菌也是越折腾越枯竭,甚至连一根菌丝都发不出来。

那一年的岁末,画玉寒还是不肯回来,陪友人去鼋头渚赏雪品茗,却不肯陪他一起回小屋,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沈时令远远跟到渡头,看画舫消失在河道尽头,失魂落魄回了酒坊,把自己关在醅房若久,将那些木架子、竹筒子、酒篓子砸个稀巴烂,最后站在一堆狼藉之中,宛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喘着气眼中布满血丝,吓得大师傅都不敢迈进醅房,连要送给文雪楼的三百坛高粱酒都一并耽搁了。

画玉寒知晓后又是冷笑,心想他也就这点能耐了,每次都喊得震天响,说要去杀了卓无尘,最终只是窝在酒坊拿木头架子撒气。

那会子还说要做大英雄,把自己迷得五迷三道,还以为他是真侠客自风流,其实就是一个没长脑子的莽夫。

一眨眼又到花朝节,因为酒菌的原因,花朝酒失了味道,沈时令试了无数次,始终达不到原有水准,虽然也香醇诱人,但却少了八分清冽,那才是花朝酒的精髓。

酒坊无法向山庄交代,画玉寒也没派人过来问,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沈时令一怒之下毁掉珍稀酒菌,那可不是吹口气就能变出来。

沈时令此刻也后悔不已,将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堪,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眼布血丝或悲或怒,那段时间除了小莫愁,旁人都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

舱外的雨点声渐渐小了,顾素再一次外出归来,从余老五的口中已经得知,画玉寒已经苏醒过来了。

顾素走去舱门口,似受不了憋闷,仰头站了一会,任江雨打到脸上。

吴婶就在背后喊他,端来热腾腾的元宵,硬塞给他的时候,还摸了一下他的手,心疼说你这孩子,在这淋雨干啥,看这手给冻得,都成冰疙瘩了。

顾素险些掉下泪,吴婶就拉着他的手,跟往常一样安慰他,还替他擦掉眼泪,哄小孩子似说不哭不哭,你这孩子,受那么多委屈,我们可都心疼你……

在吴婶的安慰下,顾素收拾好心情,端着两碗汤圆进来,这回是直接上手用蛮力,把沈时令从铺上给硬拽起来。

沈时令被他拖到桌边,低头舀一勺汤圆,迷茫散乱的眼神,心不在焉地看着。

顾素也端起了碗,这会子又冷又饿,但见他僵持不动,只望着汤圆发呆,命令说你给我吃下去,大半夜的,别跟我说你不饿!

沈时令犹豫半晌,才皱眉吐了一字:烫。

顾素这才察觉烫手,赶紧将碗搁桌上,不高兴叽咕说我都被你气糊涂了。

沈时令笑了一下,眼神空洞疲惫,仍没什么内容,似被妖怪摄走魂魄,一只名为画玉寒的妖怪。

顾素叹了一口气,当下也不再说话,慢慢吹凉了汤圆,再一只只送下肚子,最苦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只不过一切都打回原样,眼前的男人只是他的沈大哥。

顾素自嘲的想,或许这样更轻松一些,自己并非天生的相公。

昔日对少女有过朦胧情感,只可惜落入魔爪被逼如此,沈时令更似一根救命稻草,能够带他走出沉沦之人。

三年的漫长时光,靠着那根救命稻草的汲养,让原本该被噩梦吞噬的自己站起来了,而如今这根救命稻草却似快沉没了。

当昔日恩情浮现脑海时,顾素心中怨怼褪消不少,暗忖他是真爱画当家,从小到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嘴上说要与我重新开始,心里还是忘不掉旧人。那一日在汤池,即便楚雄没有杀来,只怕也不会与我欢好。前晚我故意醉倒,就是想任他做的,但他将我送上床,自己去榻上打坐。我还觉得奇怪,以为他是君子,不想趁人之危,后来听说有杀手,他察觉到杀气,坐着守了一夜。如今想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不想与我欢好。若换成画当家,怕早就忍不住,哪还管什么杀手。

顾素想到此,连汤圆吃到嘴,都一股子酸味,心想莫不是吴婶的面粉酵过头了,但做汤圆哪里需要用到酵头,只不过是自己心酸罢了。

顾素叹了一口气,又默默吃着汤圆,等这一碗见底了,回头再看沈时令,汤圆搅得都快凉了,还是满满的一大碗。

顾素晓得他食不下咽,但人是铁饭是钢,胃中总要垫一些食,否则人也支撑不住,便又好言劝导一番,看着沈时令吃了几只汤圆,这才将他的碗一起收走,来到舱内请吴婶进来收拾,将角落里那只可笑的鸡捡走。

这会子风浪渐小,船身起伏不大,要不然这只鸡滑来滑去,还真会把吴婶给吓着了。吴婶捧着被撞得缺胳膊断腿的鸡,心疼得直骂作孽,说洗洗干净还能吃。

吴婶刚走出舱房,莫愁的声音传来,叫她雨天别去舱外,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能再出事了。

沈时令倒下之后,顾素一直陪在左右,其余都交给老管家、吴婶和莫愁,船驶往哪个方向,怎么甩掉追兵,怎么联络援兵,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连余老五都挑不出毛病,有一回嘀咕说奇怪了,沈时令这么笨的家伙,身边怎会有这么精明能干的人。

顾素起初听不惯这话,觉得有意侮辱沈时令,这会子听见俩人有过命的交情,倒觉混得熟稔才会这般口无遮拦。

顾素又去隔壁舱房,跟余老五说了几句,回来后将舱门掩上,见沈时令又躺回到铺上,枕着手臂望着前方,那姿态从始至终不曾改变,不由腹谤他咋不变成蘑菇,干脆长在铺上不是更好。

腹谤归腹谤,顾素还是劝导说,我虽与画当家不熟悉,但听你此前的描述,他自幼便是要强的性子,你越是死缠烂打越是坏事,我猜你俩接下来还有得闹腾呢!

沈时令苦笑一下,又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冷飕飕说那时画玉寒也只是烦我,但架不住卓无尘使坏。他心思歹毒谋划良久,收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找来跟我有过节的证人,竟将我告到山庄的白鹤堂,说我勾结外贼逞凶斗狠,不仅闹出人命官司,还坏人名节拆散夫妻。

顾素失笑说你会逞凶斗狠坏人名节?这话说出来我都不信,但凡认识你的人都不会信,别告诉我画当家会信他的鬼话,那真是白瞎你俩的过往种种。

沈时令皱眉说倒不是画玉寒信不信的事,白鹤堂是公开审判的地方,除了庄主还有四位审判者,疑案合议之后方能判决,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之下,便是庄主也无法偏袒。

顾素淡淡说一个人存心想要构陷,任你再怎么小心都没用,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这个卓无尘也不简单,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想给你致命一击,告不倒你也能让画当家更厌烦你。

说来真可笑,这话还是他从最恨的人、金掌门口中听到的,那畜生说若不把人心琢磨透彻,又怎么能设下天衣无缝的陷阱请君入瓮呢!

沈时令摇头苦笑,过后又重重叹息,语气沉重说那一日我被叫到白鹤堂,一进门就见着帮我运酒的老薛,一脸惊恐站在堂内,想跟我说话却又不敢。

顾素皱眉说难道是你私纵**苑的事被卓无尘知道了?

沈时令苦笑说没错,我也是到了白鹤堂才知晓,**苑下船之后,途径武神山时,杀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药师。因为**苑是我私下放走,卓无尘知晓之后借机发难,说我勾结外贼闹出人命。

顾素说逞凶斗狠又是怎么回事?

沈时令说就是重回姑苏的那一晚,我在面摊上遇到的那几个赌鬼,当中一人的爹也是酒师,老爹还没到酒坊上任,儿子就想着怎么盗酒。

顾素说他们对你动手了?

沈时令沉默,似被遏住喉咙,半晌都没说话。

顾素见他不吱声,不由狐疑说怎么了?

沈时令叹息一声,苦笑说便是你,只跟了我三年,也知晓是他们对我先动手。

顾素奇怪说这很难猜吗?你坏了父子俩的好事,赌鬼们仗着人多势众,势必要用拳头讨回来。但我不觉得你会伤人,你带着喝醉的我,尚能应付符门剑阵,十六剑客不伤一人,那几个赌鬼想必也是如此,碰到你算他们运气好。

沈时令说那晚我确实没伤他们,但当中有一名赌鬼,回家睡了一觉,第二日便没再醒过来。

顾素吃惊说怎会?

沈时令说我也不知道,但那晚我不曾伤人,只不过将他们推倒在地,我走时还见他们爬起来,一个个都好好地站着,只不过不敢再对我动手。

顾素皱眉说当中一人第二日死亡,卓无尘便又诬赖到你头上,除了找那些酒鬼作证,还有其它什么证据吗?

沈时令回忆说那户家眷找来大夫作证,说是重击胸口碎心而亡,他们都说亲眼见到死者胸口掌印,并为保留证据还拓下掌印。

顾素冷笑说再让我猜一猜,那掌印与你手掌吻合吧?你常年触碰那些谷物酿酒,手掌沾满粉尘又拓印何处,只怕连你自己都不晓得,卓无尘必定有取走你手印的法子。

沈时令转头看了顾素一眼,那眼神意外又不觉意外,仇恨容易蒙蔽人的心智,这才是顾素原本该有的样子,绵里藏针外柔内刚,就像莫愁对他的评价,挺聪明的顾家公子。

看来这三年并非一无所获,起码让眼前人脱胎换骨,沈时令如此一想倒也觉得些许安慰,连回忆中的苦涩都淡了不少。

顾素讥诮说这户人家倒是奇怪,不去衙门击鼓鸣冤,拖了几年告来白鹤堂,摆明受到卓无尘的唆使,能讹诈一笔赔金是白赚。偏偏选在山庄银钱吃紧的档口,画当家见到这些上门敲诈的家伙,想必一个头两个大。

沈时令苦笑说他确实气恼。

说罢,又重重叹气,那张脸因懊悔愈发憔悴,毕竟是自己做事不周全,给山庄惹来诸多麻烦,自己却又无力解决,还要让画玉寒想办法帮他开脱,压死骆驼的往往都是最后一根稻草。

顾素见他黯然神伤的模样,暗忖他也是一个倒霉鬼,画玉寒正在烦他的档口,又撞到一个卓无尘使坏,这俩人不闹掰就鬼了,想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坏人名节又是什么一个说法?打死我也不信你会勾引妇人。

沈时令眼神变冷,凉飕飕说离开白水城的那一日,那名叫小香玉的女子,过来纠缠马车时,被我推到台阶上了。小香玉磕破上唇,不知打哪请的神医,说有祖传的秘方,不缝线不留疤,结果嘴唇都烂了,真被那安少爷休了。她本就是姑苏人士,又得知我是酒坊管事,便告来了山庄白鹤堂,连同先前误闯她房间之事。她告我闯入房内图谋不轨,没达成目的就毁掉她的容貌泄愤。

顾素哑然失笑,污蔑沈时令对女人图谋不轨,等于污蔑瞎子偷看女人洗澡,戏谑说山庄都知晓你和画当家的事,她来诬告前也不打听一下?

过后,又皱眉说,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推她的人可是余老五,你当时重伤在身,根本无心也无精力与她纠缠。

沈时令沉默片刻,岔开话头说我想她应是受了卓无尘的指使,她的脸毁了还能以何营生?倒不如来山庄攀咬一气,没准还能敲诈出一些银两。

顾素见他回避便心知肚明,这是替余老五背了黑锅,反正卓无尘是想针对他,罗织罪名找人泼脏水,好奇说那画当家什么态度?他应该比我更了解你,除非他想借此除掉你,否则我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受到江南各派共举出来的盟主,会糊涂到看不清楚他的枕边人。

顾素说到此处,停顿了半晌,看着沈时令的眼睛,点破说若真是如此,那卓无尘只是迎合上意,整件事的主谋就是画当家。

沈时令笃定说他不是!

顾素笑了一下,似故意挤兑一般,酸溜溜说你不总骂他沽名钓誉,到哪都一副虚伪派头。

沈时令颇为尴尬,过后又想起什么,眼神黯然说我那只是气话,他与我说话,从来不兜圈子,都是直来直往。若惹怒了他,他真会拔剑。

顾素哑然失笑,好歹也是枕边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因爱生恨的见过,但真敢拔刀的不多见,但见沈时令不似说笑,那表情甚是伤心,敛了笑容说后来呢?

这厢里,顾素暂时压下醋意,对那段过往越发好奇,不断催促着沈时令继续说下去,似听书入迷的茶客们,怎好断在那最精彩处。

那厢里,沈时令好似再临深渊,即便知晓逃无意义,唯有直面往日种种,方有可能破除心障,但那痛苦不堪的回忆,仍将心割得鲜血淋漓。

随着画玉寒的纵身一跃,那只盘旋在半空中的鹰,已是他俩共同的劫难。世上若无画玉寒,酒师又何必苟活于世呢?逃到哪能忘掉船上那一幕,忘掉画玉寒血染白衣、双眼黯淡的垂死模样?!

沈时令还记得那一日被叫去白鹤堂,在门外就看见立于堂案边的画玉寒,正和同为审判的雷长老说着话。

许是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画玉寒那一刻转过头来,与沈时令门内门外地对视一眼。那眼神甚为复杂,气怒交加脸色铁青,似看到一个永远长不大、总是惹事的老顽童。

但等他真正坐上案首,成为众人眼中的画庄主时,那眼神厉似风刀霜剑,往堂下左右一扫顿时鸦雀无声,堂内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沈时令心下一惊,怔怔看着画玉寒,好似认不得他一般,除了轮廓一模一样,那神情、气质截然不同。

站在堂上的枕边人,眨眼间变成陌生人。

沈时令震惊之余回头细思,又觉是因为自己从未见过画玉寒坐堂议事,昔日爬墙头见到的画玉寒都是褪去‘庄主’外壳,即便这样也没少被他嘲笑端着架子,画玉寒在他面前便越发收敛,鲜少见着他锋利如刃的一面,所以这会子看见才会觉得陌生。

纵然这般安慰自己,沈时令心中仍不是滋味,光阴如梭不知不觉把当年那个装腔作势的小少爷真就变成一个威震八方、雷厉风行的群龙之首,不仅掌管着画潋山庄,还能号令江南门派,一句话便能让江湖抖三抖的英雄人物,而自己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酒师,如今更是一事无成的失败者。

亲手毁掉珍贵的酒菌,而今又没本事复原,再也酿不出花朝酒,沈时令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还有什么资格站在画玉寒跟前,大言不惭说自己才不稀罕当大少爷,要当就当受人敬仰的大英雄。

那一句话,将年少无知的画玉寒哄骗得五迷三道,还真以为他与众不同,但其实他才是最狗腿的那一个,别人也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装个样子骗骗小少爷而已,但他却是打第一眼就真心实意喜欢他,喜欢得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给他……换他一个笑,换他一个青睐,只要他开心,怎么样都成。

但如今,只怕自己不在,画玉寒才觉得开心,才觉得自由自在,那段关系束缚到他,大英雄怎甘心此生困在他的小屋?!

沈时令一念至此万般灰心,便将目光移到案台之下,画玉寒穿着一双逞亮的鹿皮靴子,那只鹿还是他俩一起到几十里外的翠微山中猎杀,画玉寒说要用它的皮做一双靴子,沈时令说要为娘亲做一双靴子,那一年他俩才十二岁,也是沈时令第一次捕猎,但对画玉寒来说早已驾轻就熟。

沈时令拉开弓时,内心是胆怯的,那只鹿何其无辜,给心地善良、不愿杀生的娘亲看到必定会骂死他。

沈时令心里清楚,娘亲宁可不要靴子,也不会让他射杀生灵。

原本站在一旁的画玉寒,似乎看穿他的犹豫,随即拉开了弓,毫无惧色说你若害怕,让我来!

画玉寒的弓率先响了,沈时令也放开了手,两只箭一齐射中那只鹿,即便杀戮是娘亲口中天大的罪过,也不能阻止他想陪画玉寒的决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后来,画玉寒将整张鹿皮都送给沈时令,沈时令怕被娘亲发现藏箱底好些年,前几年才又被画玉寒翻来做了两双靴子,只是不知道他穿靴子时,还记得当年一起打猎的情景,记得那只鹿无辜眼神和他的胆怯神情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修真弃少混花都

国术,从扮演封于修开始!

异世丹帝

剧透从直播皇帝黑历史开始

西游:这猴子也太咸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