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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此刻天色渐暗,舱内更是晦暗,画玉寒背对门口,正给烛台点火,将火折子放下后,才转身望向他,乌溜溜的眼珠子,在他脸上逡巡着,幽幽说我给你……什么?

沈时令没有接他的话,目光从他的发髻上,落到他身后的红烛上,最后落到他赤着的足上,本能往后退了一步,瞄了一眼门口方向,警惕说画玉寒,你又搞什么名堂?

方才他交代事情的时候,发髻束起一丝不乱,这会子松松散散挽着,有几缕都垂落下来,白袍襟口拉得很开,都看到锁骨边缘了。

更可怕的是他说话姿态,微扬下巴和挑起眉梢,有意无意翘起的嘴角,还有那刻意断错的句子,让沈时令本能察觉到诡异。

哪有人会在打架前,散头发敞衣襟脱鞋子,沈时令忍不住瞄一眼床铺,心底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画玉寒究竟想在哪里跟他一决生死?

画玉寒顺着他的目光,也瞄了一眼红烛,若无其事说你问它?从彩灯里头拆下来,正好拿来给我当蜡烛。

沈时令冷冷瞅着他,心想就算蜡烛说得过去,但你做此打扮要作甚?方才不还衣冠齐整,一个转身浪荡模样,你又想来勾引谁呢?

画玉寒目光逡巡着他,抬手一抹他的额头,食指中指都沾血迹,大拇指又捻了一下,血迹黏稠还未干透,眼神戏谑透着好笑,漫不经心说我看你这额头上的伤,怎么跟牲口大牙印似,是被哪一家的野驴给啃了?

明明他就是始作俑者,还故意来嘲讽挑衅。沈时令一瞬间怒气飙升,目光锁紧对方的脸,冷飕飕说你跟他说了那一夜的事?

画玉寒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神变得朦胧起来,下巴扬起带着挑逗,戏谑说怎么,只给你做,不给我说啊?

沈时令冷厉看着他,眼神都快结冰了,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心思不正,心中早已警钟大作。

偏巧画玉寒还不识趣,又往前迈近一步,眯眼说你与他好到什么地步?那一晚在东莱客栈,我就在你寝室外边,听见他哭闹了半宿,但我听那声音不对,你们还没做过吧?

沈时令本想保持距离,靠这么近太不像话,但与他对峙不能退,退一步会满盘皆输,板起脸孔神情冰冷,眯起眼睛充满敌意说画玉寒,少打听跟你没关系的事,咱俩一早就断得干干净净,识趣的话离顾素远一点,否则就是你我清算的时候。

画玉寒难得没生气,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似笑非笑说你要跟我清算?那感情好啊,那天晚上四个时辰,你将我弄得都是伤,里里外外一片狼藉,这旧笔帐又要怎么算?

画玉寒说着说着,眼神流露冷魅,声音暗沉下去,带着甜腻的意味,尤其说到里外狼藉,故意拉长调子引人遐思。

沈时令心里很佩服画玉寒,能把控诉说得跟**似,顾素若听到他这般语气,断不会把烛台向自己砸来,还会怒斥画玉寒臭不要脸,摆出一副狐狸精的姿态,活似堂子里的相公勾引男人。

但画玉寒似乎算错一件事,沈时令内心和顾素一样,对那一夜不敢也不愿回忆,就像逃犯不敢重回案发之地。

那一夜对画玉寒来说是凌迟,对于沈时令来说更是凌迟,谁都不想看着自己被刀刃一片片挖刮,自己身上的血肉一片片落下,到最后只剩下一副骷髅架。

沈时令也不明白画玉寒,为什么总揪着这事提,还恨不得再来一次的模样,记忆中的画玉寒那一晚并不好受,两只脱臼的胳膊,一只垂挂床沿,另一只搁在头旁,随着每一次撞击都会很疼,四个时辰宛如受刑,画玉寒硬气地不求饶,那双眼始终冷冷盯住他,那种誓死记住施暴者的仇恨眼神,让沈时令三年来在梦里都深受其扰。

若要再往深处回想,想起画玉寒那所谓的里里外外一片狼藉,沈时令便会天旋地转恶心想吐,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味,那种宛如禽兽的行径,凝固的鲜血和污液,如腐尸一般令人厌恶逃离。

等拿手指头戳够了,画玉寒的手掌贴上来,等于是告诉对方,我又想跟你好了。

沈时令本能推开他,手动在脑子之前,几乎是本能防御,快得连自己都没想到,昔日巴不得搂他入怀,此刻却厌恶至极推开他。

画玉寒冷不防撞到桌沿,险些就撞倒烛台,幸亏他眼疾手快,一个转身给扶住了。

待他再次转过身来,眼中的冷魅不见了,开始泛着冰渣,冷厉审视着他,似在揣摩沈时令的心思。

那猝不及防的一推,令画玉寒也觉得意外。

沈时令忍无可忍,指着画玉寒的鼻子,疾声厉色说我说过,别玩这些花招,我一看到你就嫌龌龊……那一夜也别再提了,你不觉得狼狈,我还觉得丢人。

以前看到画玉寒满心欢喜,现在看到画玉寒本能防备,自从那一夜之后很多事都变了。沈时令虽然忘不掉他,但也没能忘掉那些不快。

画玉寒脸色渐渐僵硬,眼神变得越发冰冷,屋内虽然点着红烛,气氛还是降至冰点,冷笑说在金陵待了三年,日日陪着顾家公子,倒让你变得如此矫情,竟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亏你还是个大男人。

画玉寒就只差直白说,那一夜吃亏的是他,他都还没跟自己计较,自己倒先来喊冤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差不多也就行了,给个台阶就下吧!

沈时令冷冷看着他,心也沉入冰窟,当下失望至极。若他就这点感悟,真是白瞎这三年,下一回还得闹出事,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彼此都不年轻了,实在折腾不动了,冷飕飕说你就是这般想?

画玉寒冷笑,被沈时令拒绝了,内心极度不悦,又不愿意表露,故作淡漠说不然呢?你我不总是这样,打打闹闹有甚稀奇。山庄人人都知晓的事,好一阵子恼一阵子,咱俩打小不就这样一路过来?

沈时令看他半晌,忽然笑了一下,内心涌起深深倦意,觉得自己对牛弹琴,画玉寒就这性子,指望他转性子,能对自己好点儿,简直是痴人说梦,讥诮说这么说,你又想跟我好了,那些就不计较了。

画玉寒冷哼一声,不自觉扬起下巴,傲慢说我可没你那么小气,也没顾公子那份清闲,日日对镜顾影自怜。

沈时令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浪费时间,扭头就往门边走去,走到门边又停下来,转身面对着画玉寒,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一直没想明白,你当时都那么恨了,为何那一剑不落下来?那一剑要是落下来,也没今日的烦恼,人若是不在了,烦心事也都没了。

画玉寒从拔剑运气到出招,划了一个巨大的弧形,从北边的剑架开始,划过一面墙才转向,又划过半面墙才到床上,但那剑气始终没落下,只是削断他的头发和瓷枕,明明都这般恨了,为何还要手下留情。

画玉寒乌黑着脸,眼神波动一下,似听不得他的话,挑眉说泄愤而已,哪能真对你动手,就为这点小事情。

沈时令冷冷说你那一剑杀意昭然,你也非心慈手软之人,那一瞬怕是想到什么,临时改变了剑路。

画玉寒见他不信,眼神已显急躁,改口说我也没留情,只是气力不济,低估了麻沸散的余劲。

沈时令冷笑,越发不信了,轻蔑说画玉寒,你几时才能说真话?

画玉寒耐心用尽,脾气也上来了,冷笑说真话?真话是我怕你死得太早,我要你亲眼看到我接下来的报复,我要关闭酒坊烧毁小屋,让所有帮过你的人、与你关系走得近的人都下水牢,让他们的家眷亲属都来找你算账,让姑苏城你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憎恨你。

沈时令静静看着他,似乎料到这个答案,以画玉寒的极端性格,绝不会是心慈手软,临时留他活命,只是为了凌迟折磨。

画玉寒眼神孤傲,微微扬起下巴,一副笃定的模样,没好气说虽然你不怕我的剑,但总有能让你怕的东西。

画玉寒说这话时,恰好背光而立,一张脸冷若冰霜,映入沈时令的眼帘,好似那夜心狠无情,任你怎么求都无用,丝毫都不为所动。

沈时令定定瞅着他,想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性情高傲不屑撒谎,睚眦必报手段强硬,即便是对自己也是如此。

沈时令敢做初一,画玉寒敢做十五。沈时令胆敢背叛伤害,画玉寒就敢加倍奉还。

画玉寒了解他,知道他的爱恨,清楚他的弱点,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不到他那一夜的疯狂痛苦,那一夜的绝望赴死。

关了酒坊烧了小屋,都只为让他更痛苦,不逼死他不甘心。

沈时令觉得好笑,颔首说你赢了,沈时令已经死了,死在你的凌迟之中。

画玉寒嗤笑一声,看不惯他这般矫情,奚落说那在我眼前的是谁?难不成是借尸还魂?

沈时令不理会嘲讽,眼神冷漠看着他,冷峻说画玉寒,这三年在我身边,陪着我的人是顾素,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到他。

画玉寒眯起眼睛,又露出熟悉杀气,冷笑说你是想让我帮你杀了他?以你对我的了解,又怎会想不到,你撂出这句话,反倒会惹我动杀念。

沈时令看着画玉寒,同样溢出杀气,冷飕飕说还记得那套雪中倾城吗?

画玉寒眉头微皱,狐疑眼神乜着他,怎又提起这桩旧案。

沈时令冷冷说画玉寒,我想要弥补过失,这才寻上顾家茶庄,导致顾家六口遇害,如今就只剩下顾素了。我此生犯下最大的过错,便是一厢情愿,想要替你寻出雪中倾城。

说着,竟笑了起来,那眼神悲凉无比,但世间哪还有雪中倾城,注定了水中捞月徒劳一场。

画玉寒盯着他的脸,目光逡巡审视,揣摩着他的意思。对方提到那套茶器,放平时一早怼回去,砸了价值连城的古董,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但此刻沈时令笑容奇怪,反倒让画玉寒心中不踏实,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画玉寒眼神变得冷厉,拳头捏得更紧了,转瞬不移看着他,想从他眼中找到别的情绪,刚刚冲进门来,那眼神还在喷火,但这会子空空如也,似乎连怨怼都没了。

沈时令也在看着画玉寒,只是眼神再无波动,冷淡说我只是不想承认,那套茶器早就毁了,从它摔碎的那一刻起,世上便再无雪中倾城……就似酒师一早就死了,从酒菌被他亲手砸毁的那一夜。

画玉寒眼神冰冷,亏他还敢提这茬,冷飕飕说酒菌毁了,茶器砸了,你要怪谁,怪我?

很多时候沈时令在他眼中就是闲得慌,属于没苦硬要吃的那一类。在波颂客栈不好好养伤,跑去天台偷窥夏九间,无意看到卓无尘那一幕,敌人都不需要鱼目混珠,仅仅靠影子就让他俩自乱阵脚相互猜忌。

在白水城等不到自己,明明可以延期出发,他还特地交代了策师,一切以沈时令为优先,可这家伙不等伤好了,就随商队出了白水城,跟策师都失去联络了,孤身还敢挑战血魇,非要证明自己能耐,放着武座堂主都不用,那带这些高手去干嘛,游览大漠的风光吗?

那一夜就更荒唐了,不晓得他哪根筋搭错,没事非要搞出事来,说他享受也不见得,画玉寒事后也想明白了,沈时令是刻意展示享受,似把自己压倒就赢了,非要证明他沈时令比自己能耐。

画玉寒事后调查沈时令麻沸散的来源,收到黑市消息气了老半天,这家伙还当真花一百两,这不是妥妥吃饱饭撑得慌。

有句骂人的老话,叫拿钱买药吃,可不就是说的他。

沈时令听他说出这一句,心底余烬彻底熄灭,沉默半晌才说跟你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会拿余生尽力弥补,只要我活着一天,任何人都休想伤害顾素。

画玉寒冷笑说兜了一圈,搁这儿等着我呢?沈时令,你要弥补错误,是不是该先赔我那套绝无仅有的孤品?

沈时令心冷了,看得清晰透彻,自然不入他的话术,冷飕飕说你不说了,绝无仅有的孤品,你要我怎样赔偿?我刚从白日梦中醒来,你又要学我做白日梦。

画玉寒被他给气乐了,挖苦嘲弄说听你的意思,是想要白嫖?

沈时令皱眉说画玉寒,你说出这种话,就不怕被人嘲笑?

画玉寒冷笑,赌气不看他,将头扭到一旁,那眼神明明灭灭,表情也阴晴不定。

沈时令话说尽了,转过身要走,就听他在背后凉飕飕说我若非要他死呢?

沈时令头也不回说那雪中倾城就是你的下场,下一回务必记得正好衣冠,我可不想让人看了误会。

画玉寒突然说西津渡。

沈时令微微一愣,就听他站在背后,冷若冰霜说那夜我去西津渡收埋一个乞丐,他与你我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我找人将他抬到义庄,为他寻来一副薄棺,在他的祖坟附近挖穴,将他潦草葬了进去,总好过让他曝尸荒野。

沈时令知道他是解释从白水城回来,与众人在天一楼饮酒的那一夜。

画玉寒中途离席,翌日清晨才见归来,沈时令曾找随行之人打听,都说画玉寒中途离席,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找得武座堂主都急死了。

天一楼的伙计,曾在渡口瞅见他,但后来也不见踪影。

沈时令怀疑他跟卓无尘私会,后来几次旁敲侧击询问,但他始终不漏口风,后来不胜其烦还发了火,说几时需要向他汇报行踪。

沈时令并没有回头,也不晓得画玉寒何故在此刻提起这件事,但在京口能有什么人,与他俩有过一面之缘,需要画玉寒来安排后事?

画玉寒见他没回头,当下失望气闷,又吁了一口气,冷冷说那乞丐原本有一头骡子,靠骡子在长街拉货,挣点小钱养家糊口,碰到大方的雇主,还能讨到几个酒钱。半年前他遇到一个好心雇主,多给半吊钱让他给骡子加把料,但那车夫并没有听雇主的话,而是拿钱买酒喝得大醉,回家路上又打那骡子。骡子惊怕中踢了一脚,那车夫被它给踢疼了,心想连这畜生都欺我,抄起铁棍照骡头打去,将那只骡子给打死了。

沈时令眼神复杂望着门口,画玉寒在他背后冷冷说隐瞒,是怕你听了难受……你总是好心办坏事,要不是你多给半吊钱,那车夫便不会发酒疯,打死那可怜的畜生。

沈时令沉默半晌,冷冷说你想多了,我不会难受,害死那骡子的不是半吊钱,而是那车夫自私自利的心,但凡还有丝毫顾念,想着骡子也要吃料,便不会拿钱买酒,更不会对那骡子下死手。

画玉寒便在背后冷冷说我想他只是一时意气,毕竟那骡子踢疼了他,要知道对车夫而言,没牲口等于断了生计,连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沈时令冷笑说这种人死不足惜。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走得果断决绝。

夜色冰凉如水,月光倾泻江面,浪花好似银屑,磷磷霏霏闪着,船也随着潮水颠簸,老刀把子喊着号子,指挥船工们调整船帆,这会子风向渐渐变了,逆风逆水很难行船。

不一会,见余老五在船上囔囔,画玉寒又把人都叫过去,江上突如其来的变化,船速赶不上马匹速度,那敌人就会先到渡口,如此一来方才计划都得调整。

画玉寒任何时候都是镇定自若,不会私而忘公颓废丧志,沈时令怀疑他方才跟自己吵架时,脑子里就在盘算着船速,到下一个渡口还要延误多久。

有画玉寒的地方,永远都围绕着人,自己也无足轻重,不影响他的排布。

画玉寒从一开始,就没预留他的位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他和顾素都是画玉寒的眼中钉肉中刺,又怎会搁在计划里成为变数。

沈时令索性躲去船尾,撑着舷杆看着江面,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此刻难受得说不出话。

把与画玉寒有关的一切摒除,昔日的种种忍耐和妥协,连同自己的失望、委屈和愤怒都一并消除,沈时令看着滚滚东流的江水,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背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沈时令微微侧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顾素白净的衣衫,另一只手抓着药瓶和湿净帕子。

顾素眼神泛着水光,眉间笼着一股轻愁,脸色带着委屈和歉疚,低声说对不住,我不应该怀疑你,更不应该拿烛台砸你。

说罢,上前一步,踮足察看沈时令的额头,先拿湿帕擦拭血迹,再洒药粉于伤口上,轻声细语说沈大哥,我不该这样对你,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的……

即便声音胆怯软弱,即便那手比额头还凉,但却让沈时令感到温暖,伤口虽是顾素亲手造成,但这一刻已经诚心道歉,还为他上药清洗伤口,而不是放任他独自舔伤。

顾素羞愧说莫愁都跟我说清楚了,画当家房内有淬毒暗器,真有刺客能够见血封喉,还有画当家胡诌的那些伤,你根本就没有弄伤他。

沈时令眼神黯然,望着滚滚江水,摇头说画玉寒屋内没有暗器,有也被会我提前卸掉,他屋内有什么是我不知晓?!

顾素咬着嘴唇,过后又壮了胆子,依偎到他的身边,也望着眼前江水,真诚说沈大哥,原谅我……我一时气糊涂了,信了画当家的鬼话,过后我冷静下来想,按你的善良性子,不会伤害任何人,更别说是你心爱的人。

沈时令任他靠着,当下苦笑一声,神色黯然说顾素,我真做了,只不过他不计较了。

顾素迟疑片刻,转头看着他,怯生生说沈大哥,我不晓得当中发生什么,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画当家口中的恶徒。

说罢,鼓起勇气,抓住沈时令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认真说沈大哥,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管天下人怎么说,你就是我眼中的沈大哥,那个陪我走出最艰难的岁月,教我练刀、帮我重新振作的沈大哥。

沈时令听得心头一动,转过头来看着他,喃喃说在金陵的那段岁月,又何尝不是你陪着我。

江风徐来,四目对望,沈时令似乎第一次将顾素看入眼内,只觉那双凝愁眉眼也将自己看入心内,一时间情不自禁揽住他的腰,一手微微托起他的下巴,轻声说你真愿意?

顾素涨红了脸心如撞鹿,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羞赧说我只怕你会嫌弃,我笨手笨脚,学什么都不成,窖茶练武都不行,什么都做不好,没有莫愁聪明,不如吴婶利索,也没有老管家办事妥帖。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我……我比他差十万八千。

顾素说话时低垂眼帘,风拂乱他额前的发丝,被沈时令托起下巴后,怯生生眼神慌乱无比,就好似他此刻一颗慌乱的心。

沈时令凝视他的眼睛,虽怯弱却干净清澈,宛如山涧清泉一般,真心实意说你不差,你很好,比我们谁都好。

若是相思都成灰,人间已无处安排,那又何妨别了昨夜,从此不再为人愁,为人风露立中宵。

今夜的风果然变了方向,吹来不一样的情绪,沈时令目光落到他的唇上,心念一动不知不觉吻下去。

起初带着试探的亲吻,自己的唇与他的唇轻碰,温柔似水并不激烈,带着几分诱人的温情,似在冰窖中依偎取暖。

沈时令试探之后,见顾素也仰着头,在他怀中渐渐迷失,微微张开的双唇,似与他一样都想祈求更多,都想挥别过往,掀开人生新的扉页。

沈时令便又低头吻去,起初轻触他的唇,等那唇也张开了,再这么亲下去,心中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沈时令说不清道不明,只晓得思绪是混沌的,但尚能感到自己的心跳,起码还他还活在这个当下。

顾素往他怀中靠紧,沈时令放开他的下巴,两只手搂住他的腰,用力将他圈在怀中,开始想要加深这个吻,想要寻找更多的柔情和温暖。

江风在彼此之间灼热,江浪伴着缱眷呼吸,就在俩人微醉之刻,一声嘶声力竭、振聋发聩的怒吼,宛如闪电划破黑暗:沈时令,你在做什么?

沈时令陡然一惊,扑面而来的风声,夹带着衣袂翻飞,宛如疾鹰掠过大地,本能想将顾素拉到身后,但仍是迟了一步,画玉寒狰狞的脸已经出现,从厉喝到扑来不过一眨眼,快得根本不容他做出反应。

沈时令拉了个空,与他对了一掌,就见他一个回翻,竟将顾素封堵身后,周身剑气宛如旋风,用得正是沈氏刀法中的流风回雪,只不过被他以剑式打过来,竟是霸道凌厉迅捷莫测,与老祖宗创招时的飘逸无踪大相径庭。

沈时令顾不上吃惊,能克这一招的是白鹤舞沙,但这一招是画玉寒的大碑掌,索性也就打了出去,反正银矶也不在身边。

画玉寒是以剑鞘应之,另一只掌平平推出去,看上去波澜不惊,却藏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将同样豁命的沈时令硬生生逼退三步。

沈时令听到沧地一声,伴随着眼前白光一闪,顾素被他挟持跟前,霜玉剑拉出一半,森冷剑锋架上脖子。

一瞬间,沈时令漏跳的心,从嗓子眼又掉回去,就见他持剑在手冷冽肃杀说我数到十,去拿银矶。

沈时令见他被气疯了,凶相毕露杀气腾腾,要与他一决生死,怕他激动伤到顾素,放软语气说放了他,从头到尾都是我,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画玉寒动作快如闪电,打斗劫持一气呵成。顾素落到画玉寒手里,宛如提线木偶一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这一刻听见沈时令求他,又想起先前被他诓骗,心中傲气激发出来,脸上一扫胆怯神情,冲着沈时令大声喊叫:别求他,我不要你向他低头,大不了让他杀了我。

沈时令微微一愣,没料到他变得如此勇敢,这时候还敢激怒画玉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画玉寒不为所动,目光森冷可怕,死死盯住沈时令,厉喝一声:九!

沈时令又是一震,画玉寒已经化身沙漏,一声数宛如银瓶炸裂,那双眼睛暗沉冰冷,似抽掉全部情感的杀手,北冥神功怕也不过如此。

顾素突然转过头,无惧脖上剑锋,自豪骄傲说是我勾引他,你要杀我就杀,你不要逼沈大哥。

沈时令喉头一涩,矛盾犹豫的眼神,担忧看着顾素,慌乱说别乱动,我会救你。

画玉寒又是一声暴喝:八!

顾素冷笑说你吓不倒我,我喜欢沈大哥,沈大哥也喜欢我,就算你不肯放我们走,将我们都杀了也没用。

沈时令瞟向舱内,一个来回六个点,画玉寒数到八了,但取来了银矶,那意味着他跟画玉寒必须倒下一个。

顾素只是要他二选一,画玉寒却要跟他分输赢,输的代价还是顾素,让沈时令只能赢不能输。

沈时令一咬牙,望着画玉寒,正色说放了他,我随你回去,任你打入水牢。

水牢是画潋山庄最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是最严厉的惩罚了,沈时令愿意拿自己的余生,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来换得眼前俩人的周全,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法。

顾素听他说回去,又听到打入水牢,眼神充满悲恸,难受说沈大哥,别上当,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要你再回姑苏。

画玉寒微微侧头,嘴角浮现一个冷笑,虚伪又贪心的男人,明明已经背叛他了,却还想着两处周全,脚踏两条船摇摆不定,眼中透出更浓烈的恨意,森冷说七!

沈时令怒气陡升,眼神也变冷暗,拔高声音说画玉寒,何苦咄咄逼人,我说了随你处置,你还想要我怎样?

顾素垂泪说沈大哥,你好不容易离开火坑,别为我再回去受罪。再说了,这世间若是无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随你一同去了。

沈时令安慰说别担心,他不会杀你的,他只是想逼我……

画玉寒冷飕飕说六!

开弓没有回头箭,画玉寒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时令把心一横,眼中迸发寒光,冷冷丢下一句画玉寒,是你逼我!

说罢,身子一闪,就依他所言去取银矶,又在画玉寒喊到一时,稳稳当当站在跟前,银矶出鞘冷眼如刀。

世上有人就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沈时令只觉好心喂狗,非要弄得刀剑相杀,成啊,那就相杀吧!

画玉寒一掌将顾素推开,唰地一声玉霜剑出鞘,一招最平淡无奇的横刀斩,乃是沈家刀法的特色,只不过被他以剑横扫,又辅以画家的开碑掌,那气势威力自然不同寻常。

沈时令不敢轻敌,更不敢轻忽,鹞子翻身垂刀往下,就以一招‘倒插柳’应之,画玉寒用了他的刀法,那他又怎能错过画家剑法?谁让他俩曾好到连彼此的招式都能信手拈来,还打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画家剑法中的漏洞,只怕沈时令更熟悉;沈家刀法的破绽,只怕画玉寒更清楚。

话虽然这么说,但却是生死夺命,谁都没有手下留情,心知对方能耐癖性,这一战都不敢轻忽,有十分力都出了十二分,输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船上的人都远远围观,余老五对莫愁说,这架势不对啊,看样子真要拼命。

莫愁满不在乎说受着吧,我从小都见惯了。

老刀把子跟船工们,爬到高处瞅热闹,对底下的莫愁说,打得蛮凶,你不过去劝劝,可别把船给砸了啊!

吴婶就冲他翻白眼,拉住莫愁说别过去,刀剑不长眼,万一被扫着脸,那可真嫁不掉了。

莫愁勾着脖子,看着船舷边的顾素,皱眉说公子还在那边。

吴婶拽住她,唬着脸说不许去,姑娘家要懂矜持,喜欢也不许过去,他要喜欢你就该过来。

顾素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俩人如何出招,人影幻变瞬分瞬合,即便跟沈时令习武三年,唯听见刀剑铿锵锐击,不断发出悦耳声响,却看不清如何应招化解。

顾素心提到嗓子眼,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紧张得额头都冒冷汗,想辨认出沈时令的黑袍,但黑袍白袍融入夜幕,追影逐风快如闪电,哪里还分辨得出谁是谁。

顾素看得头晕目眩,陡然劲风扑面而来,眼中好似出现黑色,又听见莫愁扯着嗓子尖叫:公子,小心!

顾素心念一动,忘乎所以张开双臂,想接住被打飞的沈时令,但巨大力道让俩人一齐后退,随即看到画玉寒举剑刺来,眼看着要戳进沈时令的胸膛。

顾素本能喊声危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开挡在前边的沈时令,想拿自己的胸膛阻止画玉寒的冷剑。

顾素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但眼前只是掠过一影,画玉寒似没拿他当回事,剑气也已是收放自如,霜玉剑更如灵蛇一般,始终牢牢锁住沈时令。

拜顾素舍命阻挡一下,沈时令总算能够转刀回防,银矶抵住刺来的霜玉剑,愤怒咆哮:画玉寒,你认真?

沈时令知道跟画玉寒打斗,半步都不能退让,否则就会像方才那般被动,所以拿到银矶全力以赴,但画玉寒已经丧失理智,不要命地疯狂攻击,杀敌五百自损一千,只想着跟他同归于尽。

方才一击震散发带,画玉寒头发披散下来,青眸电射睚眦欲裂,此刻又听他怒吼咆哮,竟似厉鬼凄厉嚎叫:沈时令,我在前方拼命,你在后边偷人?

画玉寒每说一句话,霜玉剑就狠砍一道,俩人正在狭小舷道,也没什么施展空间,就是单纯内力比拼。

沈时令接一招退一步,虽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卸掉他剑上八层力道,但也被震得肺腑受创,再听他辱骂自己偷人,当即狠狠呸他一口,怒叱说放屁,老子跟你没瓜葛,爱跟谁在一起,都不关你的屁事。你少拿过往来说事,咱俩早就恩断义绝。

画玉寒冷笑说没关系?你以为沈家老宅哪来的,你的管家、婶子哪来的,你们吃喝穿戴哪来的,都靠你那些早被瓜分掉的田产地契?

沈时令怒吼说谁要那些破烂玩意?老管家吴婶我管不着,莫愁也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我就带顾素离开,其它什么都不要。

画玉寒死目凝冰,舷道快走尽了,剑上力道更猛,暴戾说谁离开都得我同意,我不同意谁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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