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玛莎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关键线索堵死，也不是没有办法审讯她，只是那样做真的合适吗？
她看起来惊恐万分，老费舍尔曾说过，与亡灵有关的一些都是麻烦，强行逼问或许会导致玛莎遭遇不测。
玛莎很快就被管家带走了。
霍克警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的期限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费舍尔先生。”
他的声音带有疲惫，“我们之前排查过艾米丽亚小姐的社交圈，她出身于没落的子爵家庭，伯爵在一次慈善舞会上对她关怀备至，后来便成了情人。在贵族圈子里，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这种事很常见。”
“我们还打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艾米丽亚小姐偶尔会独自离开伯爵府，有人远远见过她和某个红发男人在一起，但没人知道那是谁。伯爵的性格非常偏执，没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恐怕伯爵还被蒙在鼓里。”
艾米丽亚小姐的恋人是道听途说般的存在，很难将他与实际的谁联系在一起。
艾拉安静地听着，脑中飞快地梳理着线索，问出了关键性的一句话。
“祖父，您常说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诚实，既然艾米丽亚小姐的死讯还未公开，如果她的遗体没被教会净化，我们能问问她本人吗？”
老费舍尔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缓缓点头道：“这正是我的打算，艾拉。霍克警长，艾米丽亚小姐的遗体在何处？”
霍克警长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因为伯爵坚持要查清死因，遗体暂时存放在警署总局的停尸间里，由牧师看守着，这样能防止不洁之物玷污。”
“很好。”
老费舍尔颔首，“未被完全净化，灵魂的回响应该还在，我们可以尝试用通灵板与她沟通。”
通灵板，顾名思义是能与灵魂沟通的板子。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兄妹二人，“如果你们来主导这件事，面对艾米丽亚小姐的遗体，你们会问什么问题？”
芬恩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问她的恋人是谁，这直接关系到凶手，知道是谁，就能顺着查下去！”
他的思路非常实用，能更快锁定嫌疑人。
艾拉却眉头紧锁，思考的角度截然不同。
“祖父，您说恋人牌是带有祝福的结合，是炽烈的情感。如果艾米丽亚小姐和她的恋人是真心相爱，我并不觉得是恋人害死了她，他们或许选错了幽会之地，被暮色巷那家店里徘徊的亡灵所害。”
“那为什么店主平安无事？死亡的只有他们？”芬恩提出了另一个疑点。
老费舍尔听完孙辈们截然不同的思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艾拉的想法更接近渡灵人的思考方式，芬恩也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仅要找凶手，更要理解邪恶源头的运作方式。”
“如果亡灵徘徊在店内，所有来过小店的人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包括我们，所以亡灵并非在店里，而是艾米丽亚小姐和恋人幽会时，他们其中一人已经受到了影响，才会留下灵性痕迹。”
老费舍尔替众人下了决定，“通灵板只能问一个问题，机会宝贵，芬恩的问题能指向具体的人，一旦得到答案，我们需要兵分两路。”
“霍克警长带领警署的人通过名字调查恋人的踪迹，而我们回到暮色巷的那家小店，用通灵板逼问亡灵痕迹，它究竟在何处死亡？我们必须找到它，确认它，以免它伤害更多人吗，如果艾米丽亚小姐的恋人已经不幸死亡……我们或许可以向他询问，他因何而死。”
这样霍克就能更快地断案了。
霍克警长点点头，他十分感激费舍尔一家的不计前嫌，暗自下定决心，哪怕上头不让探查费舍尔夫妇的死因，也要给这一家人合适的交代。
老费舍尔望向了身侧，“艾拉，由你来使用通灵板，向艾米丽亚小姐的遗体提问。芬恩，这一次你负责手持圣木。”
艾拉的心猛地一跳，脸色微微发白。
这意味着他们要正式成为渡灵人了，或许会面对亡灵的猎杀！他们刚被认证，甚至对工具的使用还一知半解。
芬恩的神情却异常坚定，他用力点头，“明白了，祖父！”
望着两个孩子截然不同的反应，老费舍尔从那个陈旧的皮箱深处，取出了一本笔记。
这本笔记叫做渡灵人笔记。
它的封面是用某种带有细微鳞片的皮革鞣制而成，边缘镶嵌着黯淡的黄铜护角，封面中央是暗红色颜料绘制出的一个复杂的三重齿轮图案。整本笔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仿佛承载了无数秘密与危险。
“渡灵人的知识浩瀚如烟，陷阱更是无处不在，每个渡灵人都有这样一本笔记，它记录了基础的工具使用、亡灵特性以及一些保命的禁忌。”老费舍尔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让你们从头学起，为了安全为了效率，你们每人只需牢记一种证据道具的使用方法和识别特征，在行动中专注于它，辅助我进行判断。”
他将目光投向艾拉，“艾拉，通灵板是辅助道具，但它也有规则。”
艾拉全神贯注，紧张地点点头。
老费舍尔详细讲解：“通灵板的核心是与特定的灵魂建立短暂链接，进行问答。它最大的限制是一次链接，只能问一个问题。提问必须清晰简洁，使用后无论是否得到答案，都必须向通灵板说再见！切记，如果忘记说再见，或者链接被强行中断，建立沟通的灵魂瞬间会被激怒，转化为怨灵对我们发起猎杀！这是血的教训！”
艾拉听得心惊肉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相比塔罗牌而言，通灵板似乎更适合她这个外来者。
只要记住规则，应该不会出错吧？
“好了。”
老费舍尔收起那本令人不安的笔记，“下一个地点，警署总局停尸间。艾拉，这次看你的了。”
一行人带着沉重的心情再次踏上了马车，目标直指存放着艾米丽亚·弗罗斯特遗体的警署总局。
……
马车碾过瓦肯堡嘈杂的街道，最终停在了警署总局那栋威严的建筑前。
霍克警长领着费舍尔一家刚踏入大厅，一个冰冷傲慢的声音便从楼梯上方传来。
“霍克，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一位穿着剪裁考究的高级警督缓缓走下台阶。
他身材高瘦，面容英俊却带着刻薄，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是霍克的顶头上司埃德加·布伦特警督。
布伦特的目光扫过费舍尔一家，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些下城区的人是做什么的？”
这段话让费舍尔一家倍感不适，显然布伦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布伦特居高临下地望着霍克，言语间讥讽难掩，“威灵顿伯爵给你的三天期限快到了，你不会想让他们顶罪吧，这可有违规定。”
霍克警长的脸色瞬间涨红，他强压怒火，挺直了背脊，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布伦特警督，我正在全力调查艾米丽亚小姐的死因，老费舍尔是经验丰富的渡灵人，艾米丽亚小姐的死亡是因为亡灵介入，我们需要与她的灵魂沟通。”
“渡灵人？”
布伦特警督没想到对方能得到渡灵人的帮助，态度愈发恶劣，“是吗？希望明天日落之前，那份结案报告你能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霍克警长明白上司的恶意从何而来。
一方面他是平民出身，另一方面则是布伦特的私心。
艾米丽亚小姐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布伦特曾经爱慕过她，只是不曾想艾米丽亚宁愿选择已婚的威灵顿伯爵，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很早之前布伦特便因爱生恨，处处想找到伯爵的把柄。
布伦特将案子派给他，不过是种私欲的报复。
“抱歉。”
霍克警长转过身，轻声嘱咐道：“你们先去负一层的停尸间吧，看守的牧师认识我，他会放行的。”
他不想让费舍尔一家面对布伦特的刁难，更不想让他们卷入自己与上司的龃龉中，尤其是费舍尔夫妇的案子本身就很敏感。
老费舍尔深深看了霍克一眼，理解地点点头，“警长，保重。”
他带着艾拉和芬恩在一位底层警员的指引下，走向通往地下的阴冷通道。
艾拉缓慢地走着，心中不免感叹万分。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尽管有神明，有她无法理解的规则，但有些事情，似乎与她认知中的世界并无二致。
艾拉想着，回头看了看霍克警长仍然挺直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看似冷漠、实则身不由己的警长生出了一丝真切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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